凱爾被粗暴地扔進了一個狹小、潔白、除了一張硬邦邦的床鋪和一個排泄口之外空無一物的隔離艙。
金屬門在他身後哐當一聲鎖死，將他與外界徹底隔絕。
吐真劑的藥效漸漸退去，如同潮水般留下了一片狼藉的沙灘。
頭痛欲裂，記憶卻如同破碎的幻燈片般陸續閃回——政委銳利的審問、自己那些不過腦子的回答、還有最後政委那震驚又帶着一絲慌亂的表情……
“啊……”凱爾呻吟一聲，把臉埋進冰冷的手掌裏，羞恥感和後怕如同冰水澆頭，“我特麼都說了些什麼啊？！帝皇的黃金馬桶？！喜歡政委？！我還誇她凶起來好看？！我完了…這次真的死定了…社會性死亡然後物理性死亡……”
他感覺自己就像個在審判庭面前跳了一段歐克舞還自以爲很幽默的白癡。政委現在肯定認爲他是個無可救藥的蠢貨加變態，說不定已經在考慮是把他燒了還是直接扔進鋸木機裏。
就在他沉浸在絕望中時，隔離艙門上的通訊器突然發出了輕微的滋滋聲，隨後一個刻意壓低的、熟悉的聲音響了起來：
“喂喂？小菜鳥？還活着嗎？聽說你被政委‘特別關照’進小黑屋了？”
是莎拉士官！
凱爾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猛地撲到門邊，對着通訊器小聲急道：“士官！救我！我好像把政委得罪死了！”
通訊器那頭傳來莎拉士官極力壓抑的笑聲：“嘿嘿嘿…我都聽說了點兒風聲…可以啊你小子！居然能在政委的審問下活着出來，只是被關禁閉？快跟姐姐說說細節！你到底幹了啥？是不是表白了？”
凱爾：“……士官，現在是八卦的時候嗎？！”他簡直欲哭無淚。
“安啦安啦~”莎拉士官的語氣輕鬆得不像話，“能把你關起來而不是直接崩了，說明問題不大。說不定政委姐姐就吃你這套呢？”
“吃我這套？吃我怎麼死的套嗎？”凱爾覺得這位技術軍士的腦回路簡直清奇。
“別那麼悲觀嘛。”莎拉士官壓低了聲音，“跟你說正事，我偷偷掃描了隔離艙的日志，政委下的命令是‘隔離觀察’，沒有附加‘極端處理’預案。所以你暫時安全。而且…”
她頓了頓，語氣帶上了一絲狡黠：“…我去指揮所的時候看到政委閣下一個人對着數據板發了好一會兒呆，還…下意識摸了一下自己的臉？嘿嘿，有情況哦~”
凱爾完全無法想象政委發呆和摸臉的樣子，只覺得莎拉士官在胡說八道安慰他。
“對了，”莎拉士官忽然轉移話題，語氣正經了些，“你被關起來可能反而是好事。外面出大事了。”
“什麼事？”凱爾的心又提了起來。
“原體大人的艦隊偵測到一股大規模的歐克獸人waaagh！正在朝這個星系撲來！先鋒孢子艙可能很快就會砸到我們臉上！基地已經進入最高戰備狀態，所有能動的人都要上前線！你要是還在外面，搞不好第一時間就被德拉克少尉塞進最危險的炮灰位置了。”
歐克獸人？！大規模waaagh！？凱爾倒吸一口涼氣。這可比清理變種人和異端刺激多了！那可是無窮無盡的綠色狂潮！
“不過現在嘛…”莎拉士官的聲音又變得懶洋洋的，“你就在這小單間裏好好待着吧，說不定能躲過第一波最猛的沖擊。姐姐我得去忙了，好多裝備要緊急維護…唉，命苦啊…對了，隔離艙的通風管道好像有點鬆動，說不定能收到點外面的‘新鮮空氣’哦~”
通訊器滋滋兩聲，斷了。
凱爾愣在原地，信息量有點大。歐克入侵的巨大危機，和自己暫時安全的詭異處境交織在一起，讓他心情復雜。
他試着推了推通風管道的柵欄，果然有些鬆動！
他用力掰開一點縫隙，外面基地尖銳的警報聲、車輛調動的轟鳴、軍官聲嘶力竭的吼叫聲立刻傳了進來，緊張的氣氛撲面而來。
看來莎拉士官說的是真的。
他癱坐回硬床板上，腦子裏亂成一團。對歐克獸人的恐懼，對政委反應的忐忑，對德拉克少尉的忌憚，還有莎拉士官那番意味不明的話…
不知過了多久，就在他昏昏欲睡之際，隔離艙的門突然傳來解鎖的嗡鳴聲！
凱爾一個激靈跳起來，心髒瞬間提到嗓子眼——是來處決他的？還是放他出去的？
門滑開了。站在門外的，既不是行刑隊，也不是普通衛兵。
而是身披猩紅大衣、表情恢復了一貫冷峻的艾麗卡政委本人。
她獨自一人，手裏拿着一個數據板，目光平靜地看着他，仿佛幾個小時前那場尷尬的審問從未發生過。
“士兵阿瑪瑞克。”她的聲音聽不出任何情緒。
“政…政委閣下！”凱爾趕緊立正，頭皮發麻。
“歐克獸人的先鋒部隊正在逼近。”政委開門見山，將數據板遞給他，上面顯示着簡陋的戰場地圖和幾個閃爍的紅點，“基地兵力吃緊，每一個能拿槍的人都必須投入戰鬥。你的隔離觀察暫時中止。”
凱爾接過數據板，有點懵：“您的意思是…讓我上前線？”
“不。”艾麗卡政委的目光銳利起來，“有一個更重要的任務。根據有限的偵察顯示，一股數量不詳的獸人孢子艙可能墜落在了這片廢棄的能源中轉區側面山谷。”
她指向地圖上一個偏僻的角落。
“你的任務是，帶領一支小型偵察小隊，前往該區域，確認獸人是否存在、以及其規模和動向。如果只是小股散兵，就地清除；如果規模過大，立刻發回信號，然後撤離。”
凱爾驚呆了：“我…帶領小隊？”
他一個新人，何德何能？
“小隊成員已經爲你選好。”政委的語氣不容置疑，“技術軍士莎拉提供通訊和技術支持，另外配屬兩名有經驗的老兵。你們即刻出發。”
這時，凱爾才注意到，在政委身後的陰影裏，莎拉士官正笑嘻嘻地對他比着V字手勢，她身邊站着兩名面無表情、眼神銳利的老兵。
“可是…爲什麼是我？”凱爾還是無法理解。
艾麗卡政委沉默了片刻，冰藍色的眼眸深邃地望着他，緩緩開口：
“因爲你似乎總能在絕境中找到出人意料的路。因爲你的‘運氣’…或許能再次生效。證明它，士兵。要麼帶回有價值的情報，要麼…就死在有用的地方。”
她的語氣冰冷，但凱爾卻莫名從中聽出了一絲復雜的意味。
這是新的考驗？還是給他一個將功補過的機會？或者…兩者皆有？
他沒有選擇。
“是！政委閣下！”他深吸一口氣，大聲回應。
艾麗卡政委最後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似乎在他臉上停留了半秒，然後毅然轉身，大衣下擺劃出決絕的弧線：“願帝皇庇佑…或者，眷顧你的運氣。”
小隊迅速集結，登上了一輛經過僞裝的輕型偵察車。莎拉士官熟練地駕駛着車輛，駛出基地，沖向被夜色和硝煙籠罩的荒野。
凱爾坐在副駕駛，看着窗外飛速掠過的荒涼景象，手裏緊緊攥着激光步槍。
從一個隔離艙的囚犯，突然變成一支偵察小隊的臨時指揮官，任務是直面可怕的歐克獸人…這轉折快得讓他眩暈。
但他沒有退縮。
也許是爲了活下去，也許是爲了證明自己不是蠢貨，也許…只是爲了不辜負那雙冰藍色眼眸中極其復雜難辨的期望。
“坐穩啦小菜鳥隊長！”莎拉士官興奮地喊道，“我們的冒險開始咯！希望獸人小子們能給點力，別太無聊！”
車輛轟鳴着，一頭扎入了未知的黑暗與危險之中。
凱爾·阿瑪瑞克的真正試煉，此刻才剛剛開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