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玥玥拉着弟弟們，朝着鎮上最熱鬧的方向走去。
目的地：供銷社。
供銷社是這個時代的地標性建築，紅磚牆，大木門。
門楣上掛着，“爲人民服務”的牌匾。
對於鎮上的居民來說，這裏是能買到一切生活所需的天堂。
但對於陸家這幾個孩子來說，這裏卻是一個遙遠，又不敢靠近的地方。
陸玥玥帶着弟弟們，站在供銷社氣派的大門口。
五個小家夥全都停住了腳步，怯生生地躲在她身後。
只敢從探出小腦袋，用既好奇又害怕的眼神往裏瞧。
供銷社裏人來人往，櫃台後的售貨員，穿着整潔的工裝。
玻璃櫃台裏擺着，花花綠綠的糖果餅幹。
布匹櫃台上是各種顏色的布料……
這一切，對他們來說，都太陌生，太遙遠了。
因爲他們知道，這裏面的每一樣東西，都要用錢和票來換。
而他們，是窮得叮當響的野孩子。
看着弟弟們那副可憐巴巴，又懂事得讓人心疼的模樣。
陸玥玥的心像是被針，狠狠扎了一下。
她蹲下身，用溫柔的語氣開口。
“別怕，都看着姐姐。”
她清了清嗓子，一字一句地說道。
“等會兒進去了，看見什麼好吃的，什麼好玩的。
只要是你們想要的，就直接指給姐姐看，姐姐給你們買！”
她拍了拍自己的口袋，小臉上帶着一股豪氣。
“放心，姐姐有錢！”
弟弟們都愣住了，一個個睜大了眼睛，像是沒聽懂她的話。
買東西？
他們想要什麼就買什麼？
這怎麼可能呢？
二蛋懂事地搖了搖頭，小大人似的拉了拉陸玥玥的衣角。
“姐姐，我們不餓，也不饞，我們什麼都不用買。”
其他幾個弟弟，也跟着小雞啄米似的點頭。
雖然他們的眼睛，還忍不住往玻璃櫃台裏的糖果上瞟。
“是啊姐姐，我們不要。”
“不買……”
聽着弟弟們懂事的話語，陸玥玥眼眶一熱，差點掉下淚來。
她吸了吸鼻子，把淚意逼回去。
“傻弟弟們，以前是姐姐沒本事，讓你們跟着我受苦了。
但是從今天起，不會了！”
她的身上，散發出一股，讓人信服的力量。
“今天，咱們就把以前沒吃過的，沒穿過的，都給它補回來！走，跟姐姐進去！”
供銷社裏人頭攢動，空氣中混雜着各種商品獨有的氣味。
陸玥玥牽着五個弟弟，六個小蘿卜頭，像一串小小的糖葫蘆。
一進門就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對於常年生活在村子裏的孩子們來說。
縣城裏的供銷社，簡直就是一個琳琅滿目的新奇世界！
花花綠綠的糖果紙，漂亮頭花和嶄新的搪瓷盆。
每一樣東西，都讓幾個小家夥看直了眼。
他們跟在姐姐身後，小小的腦袋好奇地轉來轉去。
不敢亂跑，小手緊緊攥着姐姐的衣角。
一個穿着藍色工作服，胸前別着徽章的女售貨員走了過來。
她打量了一下這群孩子，然後走過來問道。
“小姑娘，你們要買什麼東西？”
售貨員的語氣還算溫和，帶着幾分程序化的詢問。
陸玥玥仰起頭，清澈的眼眸直視着對方。
“阿姨，請問你們這裏有奶粉賣嗎？”
奶粉？
女售貨員愣了一下，隨即皺起了眉頭。
重新審視起眼前這個，不過七八歲的小姑娘。
“你要買奶粉？”
她上上下下地掃了他們幾眼，那眼神裏帶着明顯的懷疑。
“小姑娘，那奶粉可貴了呢，就那麼一罐，就要兩塊多錢。”
她以爲這話能嚇退這群孩子。
畢竟在這年頭，兩塊多錢真不是個小數目了，能買十多斤米了。
陸玥玥神情認真地點了點頭。
弟弟們剛生下來，媽媽就因爲難產大出血，沒能從產房裏出來。
五個嗷嗷待哺的嬰兒，連一口母親的奶水都沒喝上。
陸玥玥永遠也忘不了，那段日子。
五個小小的，皺巴巴的弟弟，躺在一張床上。
因爲飢餓發出的哭聲，能把人的心都給哭碎了。
她急得團團轉，眼淚都流幹了。
最後，是她，這個當時只有四歲的姐姐，想到了辦法。
她知道村裏有幾個嬸子，也是剛生了娃，正在奶孩子。
於是，她就一家一家地去敲門。
她用一雙黑亮的眼睛，看着那些剛做了母親的婦人。
一遍又一遍地懇求着：
“嬸嬸，求求你，給我弟弟一口奶吃，就一口……”
都是一個村的，誰家沒點難處。
看着這麼個懂事的丫頭，再想想陸家那五個可憐的娃。
那些婦人心腸再硬也軟了。
奶水多的，便會勻出來一些，裝在陸玥玥帶來的小碗裏。
可終究是杯水車薪。
各家都有自己的孩子要喂，得先緊着自家孩子。
能勻出來的，不過是一小部分。
五個弟弟，就靠着這點百家奶，勉強吊着一條命。
他們從小就沒吃飽過，更別提什麼好東西了。
身體虧空得厲害，長得比同齡的孩子瘦小幹癟，風一吹就要倒似的。
這種虧空，若是不及時補回來，會掏空他們的根基。
陸玥玥怕，怕弟弟們的身子骨，就這麼被拖垮了。
所以，當她有了錢之後。
第一個想到的，就是買奶粉。
奶粉這玩意兒最是滋補養人，是弟弟們目前需要的。
那些紛亂的思緒，在腦海中一閃而過。
陸玥玥的眼神愈發堅定。
她迎着售貨員審視的目光，從自己的褲兜裏，掏出了一把錢。
有幾張嶄新的一元紙幣，還有一些毛票。
她把錢攤開在售貨員面前，一字一句地重復道。
“阿姨，我有錢，我要買。”
女售貨員怔住了。
她怎麼也沒想到，這個穿着補丁衣服的小丫頭，竟然真的能拿出這麼多錢來。
這年頭，能隨手拿出好幾塊錢的孩子，可不多見。
她的態度立刻變了些許，臉上的懷疑褪去。
換上了一種公事公辦的嚴肅。
“小姑娘，有錢也不行呀。”
她嘆了口氣，繼續說道。
“奶粉屬於高檔副食品，是緊俏物資，光有錢買不到，必須得有票。”
“票？”陸玥玥的心咯噔一下。
“對，僑匯物資供應票。”
女售貨員解釋道：
“這是專門給那些有海外親人匯款回來的家庭的，普通人可沒有。”
僑匯票？
陸玥玥有點懵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