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拳過後，演武場陷入了墳場般的死寂。
那聲沉悶如戰鼓的巨響，仍在每個人耳膜裏嗡嗡作響。
方陽緩緩收拳，面不改色，仿佛剛才那石破天驚的一擊與他無關。他彎下腰，動作又恢復了那種顫巍巍的遲緩，將那根掉落在地的拐杖撿起，重新杵在身前。那挺得筆直、如槍似龍的腰背，再一次佝僂下去，仿佛剛才那瞬間的爆發，只是衆人眼花繚亂的幻覺。
他抬起頭，沖着身前徹底石化的趙長老，微微一笑，笑容和藹依舊。
“長老，我……我這算是通過了嗎？”
演武場上，依舊無人應答。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盯在趙長老身上。
此刻的趙長老，哪裏還有半分鷹視狼顧的肅殺之氣。他神情詫異而又多了許多重視以及顧慮，意識到眼前的老者不簡單。
他堂堂築基圓滿的修士，肉身早已被靈力淬煉得遠超凡俗。可就在剛才，他竟被一個毫無修爲的百歲凡人，一拳將右掌擊打的偏移了一小段距離。
那一拳的力量，純粹、凝練、霸道！絕對堪比練氣初期的修士全力一擊了。
他抬起頭，目光復雜到極致地重新審視方陽。詫異、不解、顧慮……種種情緒交織，最終化爲一句從牙縫裏擠出來的、幹澀無比的話。
“通……過……”
這兩個字，仿佛抽幹了他全身的力氣。
方陽如蒙大赦般鬆了口氣，樂呵呵地轉身，杵着拐杖，慢悠悠地走回隊伍。
他所過之處，人群如摩西分海，自動向兩側退開，每個人看他的眼神，都像是見了鬼。
方陽將這一切盡收眼底，心中卻穩如老狗。
沒辦法，必須通過考核，進入宗門。爲此，適當暴露一些肉身強度，是必要的“表演”。
他很清楚，自己那一拳，已經徹底擊碎了趙長老想搞小動作的任何可能。
“大家都通過了身體測試，那接下來，就輪到問心測試！”
趙長老深吸一口氣，強行讓自己恢復鎮定。他轉過身，面向衆人，那銳利的目光在掃過慕容宇時，不動聲色地給了一個眼神。
那眼神裏，飽含着“舅舅也盡力了”的無奈與愛莫能助。
若這老頭只是靈根逆天，他還能借着主考核的身份，暗中操作，把“築基丹”的獎勵穩穩地塞到自己外甥手裏。
可現在……這老東西，明顯不簡單。這還怎麼操作？硬搶嗎？
“我想重測一遍！”
就在這時，一道充滿不甘與暴躁的聲音響起，打破了趙長老剛剛營造出的嚴肅氛圍。
慕容宇死死攥着拳頭，指節因過度用力而發白，那張俊朗的面孔因嫉妒而扭曲，雙目赤紅地瞪着趙長老。
趙長老眉頭擰成一個疙瘩，冷聲道：“沒有重測！排好隊，依次進行問心測試！”
被親舅舅當衆呵斥，慕容宇胸中的怒火與屈辱幾乎要噴薄而出。他死死咬着牙，沒再說話，只是猛地扭頭，用淬毒般的目光，將方陽從頭到腳凌遲了一遍。
“太好了方爺爺！原來您這麼厲害！害得我白擔心一場！”
陳靈兒湊到方陽身邊，壓低了聲音，一雙美眸亮晶晶的，寫滿了崇拜與驚喜。
“呵呵，老了，但年輕時下地幹活，多少還是有點兒力氣的。”方陽笑呵呵地隨口胡謅。
很快，問心測試開始。
這本就是走個流程，問題也很簡單：爲何修仙？
“我想出人頭地，光耀門楣！”
“我想擁有力量，保護家人！”
一個個年輕人上前，說出自己或樸實或宏大的願望，趙長老都只是面無表情地點頭，示意通過。
很快，輪到了陳靈兒。
少女有些緊張，小臉微紅，聲音卻很清脆：“我想……好好提升自己，不讓村子裏的伯伯嬸嬸們失望。”
一個簡單而純粹的回答。
趙長老“嗯”了一聲，目光隨即轉向了方陽。
全場的焦點，再一次落在了這個老頭身上。
趙長老的目光帶着審視，再次用神識掃過，確定方陽體內依舊空空如也，沒有半分靈力波動。
“你呢？”
方陽臉上那和藹的笑容斂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鄭重。他抬起頭，渾濁的老眼仿佛穿透了雲霧，望向了無窮遠的天際。
“我想看遍這天地，看遍這山海，不枉來此世間一遭。”
聲音不大，卻帶着一股歷經百年風霜後的滄桑與豁達，讓在場所有人都是心頭一震。
趙長老微微一怔，那雙鷹隼般的眸子裏，竟也閃過一絲復雜難明的光。他沉默了片刻，才緩緩點頭。
“通過。”
方陽心頭一塊大石落地，那顆經過八十次洗髓、重煥生機的心髒，正“怦怦”有力地跳動着，充滿了對未來的憧憬。
通過了！
自己終於要正式踏上這條追尋了百年的長生路了！
測試結束，衆人跟着王瑾年和莫清雨，前去登記身份，領取新弟子物資。
“方爺爺，太好了！從今天開始，我們就是靈道宗的弟子了！”陳靈兒跟在方陽身後，一張俏臉笑靨如花，激動之情溢於言表。
“嗯。”方陽笑着點頭，隨即話鋒一轉，用過來人的口吻提醒道，“不過陳姑娘，凡事多留個心眼。我看你性子單純，怕是沒見過人心險惡。這宗門裏，可不比你那淳樸的村子。”
他這番話，一半是真心提點，另一半，自然是爲了刷好感度。
“我知道的方爺爺，村裏的長輩們也這麼說過。”陳靈兒溫婉一笑，露出兩個淺淺的梨渦，“不過，我不也遇到方爺爺您這樣的好人了嗎？”
【叮！檢測到陳靈兒好感度+2，當前好感度：12/100（存有善意的陌生人）。】
方陽聽到腦海中的提示音，臉上的笑容更真誠了。
好人？呵呵，或許吧。
很快，輪到兩人。
“叫什麼名字？”王瑾年依舊是那副笑眯眯的樣子，但看向方陽的眼神，卻帶着一絲探究與濃厚的興趣，“恭喜你，從今天開始，就是靈道宗的弟子了。”
“回師兄，我叫方陽。”
“方陽，好名字。”
王瑾年左手拿起一枚空白的青銅身份令牌，右手並指如劍，一縷精純的真氣自指尖溢出，在令牌上龍飛鳳舞地刻下了“方陽”二字。
他將令牌和一個入手沉甸甸的布袋遞給方陽，笑着解釋道：“這是你的身份令牌，收好了，丟了補辦很麻煩。這布袋裏，是新弟子的基礎物資：一本《基礎聚氣功》，三枚下品靈石，還有一顆聚氣丹，以及外門弟子專屬服飾。”
“拿着這些，去外門弟子居住區，隨便挑一間空着的住處。把令牌往門上的凹槽裏一放，就算綁定了。記住，三年之內，必須引氣入體，步入練氣境，否則，宗門會清退。等你練氣之後，將靈氣注入令牌，才算真正激活身份，成爲我靈道宗的正式弟子。”
王瑾年一番話說得清晰明了，方陽認真聽着，心中了然。
原來，這還只是個“試用期”。
“多謝師兄指教。”方陽接過物品，客氣地點頭。
他抱着布袋，走到一旁等候的陳靈兒身邊，若有所思。
“方爺爺，這裏好像和我想的不太一樣。”陳靈兒領完自己的物資，小臉上帶着幾分苦惱，“我還以爲一進宗門，就會有師父教導呢，看樣子，什麼都得靠自己摸索。”
她話音剛落。
轟——！
一股強大無匹的威壓，如同無形的巨山，猛然從天而降！
在場所有新弟子，包括那幾位練氣境的內門師兄，都是臉色一白，感覺呼吸一滯，仿佛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扼住了喉嚨！
衆人駭然抬頭。
只見一道身段豐腴、婀娜曼妙的紅色身影，正踏空而來。那是一位容顏絕美、氣質冷傲的美豔婦人，她只是隨意地瞥了衆人一眼，那眼神中的高傲與漠然，就讓所有人自慚形穢，不敢直視。
轉瞬間，她已飄然落在衆人面前。
確切地說，是落在了陳靈兒的面前。
“三……三長老！”
趙長老臉色劇變，連忙三步並作兩步跑上前來，對着美婦人恭恭敬敬地躬身行禮：“您……您怎麼來了？”
被稱爲“三長老”的美婦人，看都未看他一眼。
她那雙勾魂奪魄的鳳眸，只是饒有興致地打量着眼前這個緊張得繃緊了嬌軀、不知所措的少女。
周圍，響起一片倒抽冷氣的聲音。
所有人都意識到發生了什麼，羨慕、嫉妒、震撼……種種情緒，瞬間寫滿了每一張年輕的臉龐。
尤其是慕容宇，他死死地盯着這一幕，拳頭攥得咯咯作響，一張臉黑得能滴出水來。
憑什麼？！
憑什麼風頭都被一個老不死的搶了，連這丫頭都能再搶一次他的風頭？！
美婦人伸出保養得宜、白皙如玉的右手，輕輕放在了陳靈兒的頭頂。
嗡——
一圈柔和的青藍二色光暈，自她掌心散開，將陳靈兒籠罩其中。
數息之後，三長老收回玉手，那張冷傲的俏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滿意的笑容。
“水木雙生靈根，純度二等，心性純良，是塊好胚子。”
她看着陳靈兒，用一種不容置疑的語氣，淡淡開口：
“從今日起，你便是我何千嬌的親傳弟子了。隨我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