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母親
聚光燈下,母親的身影是半透明的。
陳硯能看到她身後的幕布,能看到燈光穿過她的身體。但她的臉是真實的,眼淚是真實的,胸口的鑰匙也是真實的——黃銅色,柄上眼睛圖案,和他手裏那把一模一樣。
不,就是同一把。
父親只留了一把鑰匙。如果母親胸口這把是真的,那陳硯口袋裏的就是假的。
“媽……”陳硯站起來,聲音發顫,“你怎麼……”
“別過來。”周雨抬手,手掌穿透了燈光,像隔着水幕,“我現在是‘間隙體’,碰不到,也碰不得。碰到我的人,會被拖進劇本間隙,永遠出不來。”
她低頭看着胸口的鑰匙:“這把鑰匙,是你父親三年前插進來的。爲了救我,也爲了困住我。”
“困住?”
“我那時已經被污染了。”周雨的聲音很輕,像在說別人的事,“三年前的血月之夜,我和你父親發現了劇院的秘密。他想毀掉‘舞台核心’,但失敗了。核心暴走,污染泄露,我被卷入。爲了不讓我完全變成污染體,他用鑰匙把我釘在‘間隙’裏,讓我的時間停滯。”
陳硯想起父親的話——“你母親在更深處,在劇本的源頭。”
原來是在這裏。
“爸呢?”
“在下面。”周雨指向舞台地板,“地下三層,保險庫裏。他用自己的身體當容器,困住了‘錨’。但今晚血月,錨要醒了。如果他撐不住……”
她沒說完,但陳硯懂了。
父親會死,錨會破封,整個江城都會變成污染區。
“白雅在下面。”陳硯說,“我要去救她。”
“你救不了。”周雨搖頭,“下去就是死。你父親用命換來的時間,不是爲了讓你送死,是爲了讓你帶琳琳離開。”
“我做不到。”陳硯咬牙,“韓蒙失聯,秦墨重傷,舞者不可信。我一個人,帶不走琳琳。”
“那就去找韓蒙。”周雨說,“他在鍾樓,被困住了。但還有救。拿到鍾樓那頁書,你就有談判籌碼。”
“什麼籌碼?”
“和‘編劇協會’談判的籌碼。”周雨說,“他們不是要毀滅江城,他們是要收割這個‘舞台’的‘劇情能量’。如果你能提供更精彩的故事,他們可能會放過你們。”
更精彩的故事?
陳硯想起舞者說的“人設”,想起觀衆滿意度。
“你是說,演給他們看?”
“對。”周雨點頭,“但這次不是小打小鬧,是真正的‘大戲’。你需要一個反派,一個英雄,一個犧牲,一個反轉。你需要讓觀衆覺得值回票價。”
她開始消散,身影越來越淡。
“媽!”
“鑰匙只能再開一次門。”周雨的聲音從很遠的地方傳來,“用在你該用的地方,別浪費在我身上。記住,你父親在保險庫最深處,如果見到他……告訴他,我不怪他。”
光柱熄滅。
母親消失了。
舞台上只剩那本書,和從地下傳來的、越來越近的嘶吼。
陳硯站在原地,握緊口袋裏的鑰匙——假的,但質感一樣。父親爲什麼留假的給他?是測試?還是保護?
他來不及細想。
小劇場的門被撞開了。
不是從外面,是從裏面——舞台後方,那扇一直鎖着的“道具間”門,被從內撞開。一個人跌跌撞撞沖出來,渾身是血,是韓蒙。
“走!”韓蒙看到陳硯,嘶吼,“鍾樓是陷阱!那頁書是誘餌!我們被騙了!”
他身後,門裏涌出黑色的霧氣。霧氣中,有東西在蠕動,像無數條觸手。
“什麼東西?”
“劇本實體化。”韓蒙沖到陳硯身邊,拽着他往後門跑,“有人在用書頁的力量,把劇本裏的‘怪物’具現出來了!快走!”
他們沖向後門,但門從外面鎖死了。
秦墨和舞者沒逃出去,或者說,他們沒想逃——門外的走廊裏,傳來打鬥聲,秦墨的怒吼,舞者的尖笑,還有金屬碰撞的聲音。
“外面也有!”韓蒙轉身,背靠門,“陳硯,用鑰匙!開間隙門!我們得離開這個空間!”
“鑰匙可能是假的。”
“那就賭!”
陳硯掏出鑰匙。他不知道怎麼開“間隙門”,但父親留的戒指還有兩次機會。
他戴上戒指,因果視界開啓。
瞬間,他看到了——
整個小劇場,被一個巨大的黑色“繭”包裹着。繭的絲線從地下伸出,從牆壁滲出,從天花板垂下,把他們困在裏面。唯一的缺口在舞台正上方,那裏有一扇“門”,由金色的線構成。
但門是關着的,需要鑰匙。
陳硯舉起鑰匙,對準那扇門。
鑰匙開始發熱,發燙,最後燙得他握不住。鑰匙脫手,懸浮在空中,發出暗金色的光。光照射在虛空中,勾勒出一扇門的輪廓。
門開了。
但門後不是安全的地方,是另一個劇場——更大,更破舊,觀衆席上坐滿了“人”。
或者說,坐滿了“人偶”。
和之前那九個人偶一樣,但這次是幾百個,密密麻麻,從第一排坐到最後一排。它們穿着各時代的衣服,有民國長衫,有現代西裝,甚至有幾個穿着古代的戲服。
所有人偶都面朝舞台,表情凝固在“期待”的樣子。
而在舞台中央,站着一個人。
舞者。
他已經換掉了芭蕾舞裙,穿上一身純白的西裝,手裏拿着一根指揮棒。看到陳硯和韓蒙從門裏跌出來,他優雅地鞠躬:
“歡迎來到——真正的劇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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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真正的舞台
這個劇場比之前那個大十倍。
穹頂是透明的,能看到血月高懸,月光透過玻璃,給一切染上暗紅色。舞台是圓形的,沒有幕布,只有一圈聚光燈,全部聚焦在舞者身上。
觀衆席上,幾百個人偶開始鼓掌。
掌聲整齊,機械,像設定好的程序。
“別緊張。”舞者微笑,“這些只是‘觀衆模型’,用來模擬現場反應。真正的觀衆還沒入場,不過快了——等血月移到天頂正中央,他們就會來。”
“你到底是誰?”韓蒙掙扎着站起,手裏握着槍,但槍在抖——他傷得太重了。
“我?”舞者轉了個圈,“我是這場戲的‘導演’,當然,是臨時的。真正的導演是編劇協會,我只是個執行者。我的任務是確保今晚的演出,能達到‘收割標準’。”
“收割標準?”
“情緒值。”舞者用指揮棒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恐懼、絕望、憤怒、犧牲、希望……所有這些情緒,在劇本的催化下,會變成美味的‘劇情能量’。編劇協會需要這些能量來維持運作,就像人需要吃飯。”
他走向舞台邊緣,俯視着陳硯:“而你,陳硯,你是今晚的主菜。你身上背負的親情、責任、愧疚、還有那種‘寧可自己死也要救人’的傻氣,都是極品調料。只要把你放在合適的情境裏,就能榨出最濃的情緒。”
陳硯盯着他:“我母親是你帶來的?”
“不完全是。”舞者聳肩,“是你父親。他在間隙裏困了三年,終於想通了——犧牲自己,救老婆孩子。所以他用最後的力量,把周雨送到了你面前。多感人的重逢啊,觀衆就愛看這個。”
“我爸還活着?”
“暫時。”舞者指向觀衆席後方,那裏有一扇暗門,“在保險庫裏,和白雅在一起。不過快了,錨馬上就要醒了。到時候,他會成爲錨的第一個祭品,然後是白雅,然後是地下三層所有還活着的人。”
他跳下舞台,走到陳硯面前:“現在,遊戲進入第二階段。你有兩個選擇:一,去救你父親和白雅,但可能來不及救你妹妹。二,去救你妹妹,但你會眼睜睜看着父親和白雅死。”
“我兩個都要救。”
“那你就需要我的幫助。”舞者微笑,“而我的幫助,有代價。”
“什麼代價?”
“演一場戲。”舞者說,“一場真正的,獻給所有觀衆的戲。你要在聚光燈下,做出最艱難的選擇,流出最真實的眼淚,說出最絕望的台詞。我要把你的痛苦,直播給所有觀衆。”
陳硯想起母親的話:你需要一個反派,一個英雄,一個犧牲,一個反轉。
舞者就是反派。
那英雄是誰?犧牲是誰?
“如果我拒絕呢?”
“那我現在就殺了你妹妹。”舞者抬手,空中浮現一個光屏——是陳硯家的客廳。陳琳坐在沙發上,抱着膝蓋,瑟瑟發抖。她面前站着一個人,穿着園丁制服,手裏拿着修剪剪刀。
園丁。
他已經找到陳琳了。
“你——”
“別激動。”舞者笑,“只要你配合,園丁就不會動她。畢竟,活着的人質比死的有價值。”
陳硯咬牙,指甲陷進掌心。
腦內劇院,小醜在瘋狂鼓掌,期待值從-6跳到了0——觀衆在期待接下來的表演。
“你要我演什麼?”陳硯問。
舞者滿意地笑了,他揮動指揮棒,舞台開始變化。
地面裂開,升起三個平台。
第一個平台上,是陳琳,被綁在椅子上,嘴被封住,眼睛驚恐地睜大。
第二個平台上,是周雨,還是半透明狀態,胸口插着鑰匙。
第三個平台上,是一個玻璃罐,罐子裏泡着一顆心髒——還在跳動的心髒,每跳一下,就發出沉悶的咚聲。
“這是‘錨’的核心。”舞者指着心髒,“你父親用身體困住的,就是它。現在,它快要醒了。等它完全醒來,會釋放出足以污染整個江城的‘敘事病毒’。”
他走到三個平台中間。
“你的戲很簡單:三選一。”
“第一個選擇:救妹妹。我會讓園丁放了她,但你母親會死,錨會醒,江城淪陷。”
“第二個選擇:救母親。我會用特殊手段穩定她的狀態,但她離不開鑰匙,一旦鑰匙拔出,她會立刻消散。”
“第三個選擇:毀掉錨。但這需要你父親的命,還有白雅的命,以及——你妹妹的一部分靈魂。”
陳硯盯着那三個平台。
每一個選擇,都是死路。
“沒有完美選項。”舞者說,“這就是現實。現在,給你三分鍾考慮。三分鍾後,血月到頂,觀衆入場,你必須當衆做出選擇。”
他走向觀衆席,坐在第一排中央,翹起腿,像個真正的觀衆。
韓蒙走到陳硯身邊,壓低聲音:“他在逼你崩潰。一旦你情緒失控,就會釋放大量‘劇情能量’,那才是他真正要收割的。”
“我知道。”陳硯說,“但我沒得選。”
“有。”韓蒙說,“第四選項:殺了他。”
他看向舞者。舞者正微笑着看着他們,似乎能聽見他們的對話,但不在乎。
“怎麼殺?”
“用那個。”韓蒙指着陳硯口袋裏的毒藥瓶,“舞者是‘巧脈’,身體強度和普通人差不多。只要毒藥進他體內,三秒就死。但問題是怎麼靠近他——他身邊至少有二十個‘劇本護衛’,隱形的那種。”
陳硯用因果視界看,果然,舞者周圍有二十幾個透明的“人形”,由銀色的線構成,像提線木偶一樣懸浮在空中。
硬闖不可能。
那就智取。
陳硯看向三個平台。母親,妹妹,錨。
他需要一個能同時吸引舞者和“觀衆”注意力的場面。
他想起了父親留的提示頁:
【唯一生路:殺死最初的觀衆】
最初的觀衆,是腦內劇院裏那個哭泣的小醜。
但小醜在他的意識裏,怎麼殺?
除非……
陳硯有了一個瘋狂的想法。
“韓蒙,”他低聲說,“幫我爭取一分鍾。我需要進入深度‘入戲’狀態。”
“你要幹什麼?”
“我要給我的‘觀衆’,演最後一場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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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最後的觀衆
陳硯盤腿坐下,閉上眼睛。
腦內劇院浮現。
這一次,劇院裏不止有小醜。觀衆席上坐滿了模糊的影子,它們竊竊私語,指指點點,像在期待什麼。
小醜坐在第一排中央,還在哭,但眼淚變成了血。
陳硯走上舞台,面對它。
“你看夠了嗎?”他問。
小醜抬起頭,血淚從臉頰滑落。它開口,聲音是無數人聲音的混合:
“不夠……永遠不夠……我要看更多……更痛……更絕望……”
“那就給你看。”
陳硯抬手,舞台開始變化。
他“重演”了這三天的所有經歷——劇院死亡,腦內重生,救妹妹,戰入戲者,見韓蒙,遇舞者,見母親。
每一個場景都細節拉滿,每一個選擇都慢動作回放。尤其是那些痛苦時刻:看到妹妹死亡劇本時的崩潰,被迫制造混亂時的愧疚,選擇自我犧牲時的決絕。
他在“演”給自己看,也演給觀衆看。
觀衆席上,影子們開始騷動。有的在鼓掌,有的在哭泣,有的在興奮地顫抖。
小醜站起來了。
它走上舞台,走到陳硯面前。離得近了,陳硯看到它臉上的油彩在剝落,露出下面真實的皮膚——蒼白的,沒有血色的,像死人的皮膚。
“你……在挑釁我?”小醜的聲音變得清晰,是一個年輕男人的聲音,帶着戲謔。
“我在滿足你。”陳硯說,“你不是要看痛苦嗎?我給你看。但看完之後,你要回答我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
“你是誰?”
小醜笑了,笑聲尖銳:“我是你的第一個觀衆,也是最後一個。我是所有渴望戲劇的靈魂的集合。我是……‘劇場’本身。”
劇場本身。
陳硯想起舞者說的“編劇協會需要劇情能量來維持運作”。
那劇場需要什麼?
“你需要什麼?”陳硯問。
“需要故事。”小醜說,“需要情緒,需要沖突,需要人類在絕境中綻放的光芒和黑暗。那是我存在的意義,是我的……食物。”
它伸手,想摸陳硯的臉。
陳硯後退一步:“如果我拒絕再演呢?”
“那你會死,你妹妹會死,所有你在乎的人都會死。然後我會找下一個演員,繼續看戲。”小醜歪頭,“很公平,不是嗎?我給你們力量,你們給我故事。等價交換。”
等價交換。
陳硯看着小醜的眼睛。那雙眼睛裏,有貪婪,有無聊,有一種看盡一切後的麻木。
它看了太久,看了太多,普通的故事已經無法滿足它了。
它想要新鮮的,刺激的,前所未有的。
“那我給你看一個,你從來沒看過的故事。”陳硯說。
“哦?是什麼?”
“演員殺死觀衆的故事。”
陳硯出手了。
不是用拳頭,是用“篡改”。
他篡改的不是小醜,是“自己和小醜之間的因果關系”。
【篡改:將‘觀衆-演員’關系,臨時改爲‘演員-演員’】
消耗期待值-20,透支到-26。
戒指的因果視界全力運轉,他看到自己和小醜之間的線——金色的觀察線,突然斷裂,然後重新連接,變成雙向的銀色契約線。
小醜愣住。
然後,它開始尖叫。
因爲當它從“觀衆”變成“演員”的瞬間,它也被納入了“劇本”。而劇本的第一條規則是:演員必須演出“角色”。
小醜的角色是什麼?
陳硯給了它一個:
【角色:被遺忘的小醜】
【劇情:曾經是偉大的演員,但因爲演得太好,被觀衆遺忘,困在劇院裏永遠哭泣】
小醜的形態開始變化。
油彩融化,衣服破爛,身體佝僂。它跪在地上,抱着頭,發出淒厲的哭喊:
“不……不要……我不要被遺忘……我要觀衆……我要掌聲……”
“你現在有了。”陳硯說,“但你是演員,不是觀衆。演員的宿命,就是被遺忘。”
他轉身,走下舞台。
身後,小醜的身影越來越淡,最後化作一縷青煙,消散在空氣中。
腦內劇院開始崩塌。
座椅腐朽,幕布燃燒,燈光熄滅。
在徹底黑暗前,陳硯聽到一個聲音,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有意思……你比我想的有趣……我們還會再見……在更大的舞台上……”
視野回歸現實。
陳硯睜開眼,還坐在真正的劇場裏。韓蒙擋在他身前,正和幾個透明的“劇本護衛”對峙。
時間只過去三十秒。
但陳硯感覺過了三小時。
腦內劇院消失了,小醜消失了,觀衆席上那些模糊的影子也消失了。
期待值:-26/100。
但有什麼東西,不一樣了。
他感覺更“輕”了,好像卸下了一個沉重的包袱。同時,他對“劇本”的感知更清晰了——他能看到舞台上每個平台的“劇本節點”,能看到舞者身上的“導演權限”,甚至能看到觀衆席上那些人偶的“操控線”。
舞者從座位上站起來,鼓掌。
“精彩!”他笑得前仰後合,“你真的殺了自己的‘第一個觀衆’!你知道這有多罕見嗎?百萬分之一的概率!觀衆滿意度直接爆表!”
他指向空中。那裏浮現一個巨大的數字:
【觀衆滿意度:98%】
“恭喜!”舞者說,“你創造了紀錄!現在,編劇協會的高層一定在看着你,說不定已經在考慮把你吸收進協會了!”
“我不感興趣。”陳硯站起來,“現在,履行你的承諾。放了我妹妹。”
“當然當然。”舞者揮手,園丁從光屏裏退開,消失在陰影中。陳琳身上的繩子自動解開,但她還在昏迷狀態。
“第二個承諾,”陳硯說,“幫我救父親和白雅。”
“那個嘛……”舞者歪頭,“需要你完成選擇才行。三選一,選一個,我就幫你。”
陳硯看着三個平台。
母親,妹妹,錨。
他哪個都不想放棄。
但父親留的提示頁上還有一句話,他剛才才注意到——在紙的背面,用極淡的墨水寫着一行小字:
【三個都是真的,三個都是假的,選第四個】
第四個?
哪來的第四個?
陳硯環顧四周。舞台,觀衆席,聚光燈,人偶。
等等。
人偶。
觀衆席上那幾百個人偶,它們不是裝飾,是“觀衆模型”。但如果……
陳硯用因果視界仔細看人偶。
每個人偶的胸口,都有一個“核心”,由銀色的線連接着舞者。它們是舞者的“能量源”,是他維持這個劇場的力量來源。
如果毀了人偶,舞者就會衰弱。
但人偶太多了,毀不完。
除非,毀掉它們的“連接點”。
陳硯看向舞者手中的指揮棒。那根指揮棒,是所有人偶的“總控器”。
他要拿到指揮棒。
“我選好了。”陳硯說。
“哦?”舞者挑眉,“選哪個?”
“我選……”陳硯深吸一口氣,“讓你下台。”
他動了。
不是沖向舞者,是沖向舞台邊緣的聚光燈控制台。他一拳砸碎控制面板,所有聚光燈同時轉向,全部聚焦在舞者身上!
強光刺眼,舞者下意識抬手遮眼。
就是現在。
陳硯篡改:
【舞台地板】
【篡改:讓舞者腳下的木板變成陷阱】
消耗期待值-5,透支到-31。
舞者腳下的木板突然消失,他掉下半米深的坑。但坑不深,他很快就能爬出來。
陳硯要的就是這短短兩秒。
他沖向舞者,目標不是舞者本人,是他脫手飛出的指揮棒。
但劇本護衛動了。
二十幾個透明人形撲向陳硯。韓蒙開槍,藍色藥劑射中三個,它們暫時僵住。但還有十七個。
陳硯躲閃,翻滾,但空間太小,背上挨了一下,火辣辣地疼。
他咬牙,繼續沖向指揮棒。
還差三米。
兩米。
一米——
一只手抓住了指揮棒。
不是陳硯的,也不是舞者的。
是從舞台地下伸出來的,一只蒼白的手。
然後,整個舞台,裂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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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錨醒了
裂縫從舞台中心蔓延,像蜘蛛網,瞬間布滿了整個劇場。地板塌陷,觀衆席傾斜,人偶們東倒西歪。
從裂縫深處,傳來心跳聲。
咚。
咚。
咚。
每一聲,都讓空氣震動,讓燈光閃爍,讓陳硯的心髒跟着抽搐。
那個玻璃罐裏的心髒,跳得更快了,快到出現殘影。
“糟了……”舞者從坑裏爬出來,臉色第一次變了,“錨提前醒了!血月還沒到正中央!是誰——”
他話沒說完,裂縫中伸出了第二只手。
然後,一個人,從地下爬了上來。
是陳明誠。
陳硯的父親。
但他已經不像人了。
半邊身體是正常的,穿着三年前的舊西裝,臉上帶着疲憊但溫柔的笑。另外半邊身體,是黑色的,像焦炭,表面布滿裂縫,裂縫裏流淌着暗紅色的光,像岩漿。
他的左眼是正常的,右眼是純黑的,沒有瞳孔,只有深邃的黑暗。
“爸……”陳硯喃喃。
陳明誠看向他,正常的左眼流下眼淚,黑色的右眼流出黑色的粘液。
“小硯……”他的聲音也是雙重的一—一個是記憶裏溫和的父親,一個是嘶啞的非人低語,“走……帶琳琳走……我撐不住了……”
“白雅呢?”韓蒙問。
陳明誠看向裂縫深處。下面傳來白雅虛弱的聲音:“我還活着……但下面……全是……”
她沒說完,但陳硯聽到了。
下面全是“東西”。
被錨污染的東西,被父親困了三年的東西,現在都要出來了。
舞者突然笑了,笑得很瘋狂:“完美!太完美了!父親變成怪物,兒子要弑父救世!這是什麼神仙劇本!觀衆滿意度要破百了!”
他撿起掉在一旁的指揮棒,揮舞:“來!繼續演!讓我看看,你怎麼選!”
陳硯沒理他。
他走到父親面前,看着那雙不一樣的眼睛。
“媽讓我告訴你,”他說,“她不怪你。”
陳明誠的身體一震。黑色的一半開始崩解,碎片剝落,露出下面血紅的肌肉。正常的一半在哭泣。
“我對不起你們……”他說,“我以爲我能控制……但我錯了……”
“現在還能補救。”陳硯說,“告訴我,第四個選項是什麼?”
陳明誠看着他,左眼裏有光芒閃過。
“鑰匙……”他嘶啞地說,“兩把鑰匙……合二爲一……能重啓劇場……”
“重啓?”
“讓一切回到三年前……但只有一次機會……你會忘記一切……重新開始……”
忘記一切。
忘記這三天的經歷,忘記妹妹會死,忘記父母失蹤,忘記劇場,忘記觀衆。
回到三年前那個普通的下午,他還是個普通的話劇演員,妹妹還在上學,父母還在身邊。
但代價是,他會忘記“危險”,等三年後的今天,一切重演,他還是會一無所知地走向死亡。
“不。”陳硯搖頭,“我不要忘記。我要贏。”
“贏不了……”陳明誠說,“劇場存在了千年……無數人試過……都失敗了……”
“那就讓我當第一個成功的。”
陳硯轉身,看向舞者。
“你不是要收割情緒嗎?”他說,“我給你看最濃的情緒。”
他舉起手中的假鑰匙,又舉起從母親胸口拔出的真鑰匙——不知何時,鑰匙已經在他手裏了,可能是母親消散前給他的。
兩把鑰匙,在空中碰撞。
發出清脆的響聲。
然後,它們開始融合。
金光和銀光交織,最後變成一把純白色的鑰匙,柄上的眼睛圖案睜開了,瞳孔是血紅色的。
“不可能……”舞者後退,“你怎麼會有兩把……陳明誠只做了一把……”
“他做了兩把。”陳硯說,“一把給母親,一把給我。因爲他知道,我會找到母親,我會合二爲一。”
他握着純白鑰匙,感受到其中磅礴的力量。
這是“編劇權限”級別的力量,能短暫改寫劇場規則的力量。
但只能用一次。
他要用在哪兒?
舞者突然尖叫:“攔住他!”
所有劇本護衛,所有人偶,甚至那些從裂縫裏爬出來的黑色怪物,全部撲向陳硯。
韓蒙擋在他身前,開槍,但彈藥快沒了。
陳硯看着手中的鑰匙。
他看着父親逐漸崩潰的身體。
看着昏迷的妹妹。
看着裂縫下白雅的求救。
看着觀衆席上那些麻木的人偶。
然後,他做出了選擇。
他把鑰匙,插進了自己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