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白素沒有看我。

她的視線穿過我,落在空白的牆壁上,或者更遠——遠到連虛空都不存在的地方。那雙淺灰色的眼睛像蒙塵的玻璃珠,映不出任何東西,包括我的倒影。

房間是徹底的純白。牆壁、天花板、地板,沒有任何接縫或紋理,仿佛整個空間是從一塊巨大的白色石料裏鑿出來的。沒有窗戶,沒有門,唯一的開口是我剛才掉下來的地方——現在也已經閉合了。光線從四面八方均勻地散發,沒有光源,沒有陰影,一切都淹沒在蒼白之中。

我坐在她對面,隔着大約兩米距離。她盤腿坐着,背脊挺直,白色連衣裙的裙擺鋪在地面上,像一朵攤開的花。黑發剛過耳垂,發梢整齊得像是用尺子量着剪的。她的臉很小,五官精致但缺乏生氣,像櫥窗裏過度完美的人偶。

“白素。”我叫她的名字。

她的睫毛顫了一下,僅此而已。

“這是第四關。”我說,“我需要讓你產生‘欲望’,並‘自願’與我親密。”

“不可能。”她的聲音平穩得像一條直線,“系統給了我‘無欲症’的設定。我沒有欲望,沒有渴求,沒有喜怒哀樂。你無法讓不存在的東西產生。”

我低頭看手背。蘇晴的淚痕,顧晚棠的唇印,維多利亞的血痣——三枚印記微微發燙,像是在這個蒼白空間裏僅有的顏色和溫度。

“那你在這裏做什麼?”我問,“只是坐着?”

“存在。”她說,“系統要我在這裏‘存在’,等待挑戰者,告知規則,然後看着他們失敗。”

“他們都失敗了?”

“二十一個挑戰者,全部失敗。”白素終於看向我,但眼神依然空洞,“最短的活了三天,最長的撐到第七天最後一刻。有人試圖用暴力強迫我,有人用盡甜言蜜語,有人絕望地在我面前自殘。都沒有用。我就像一塊石頭,不會回應任何刺激。”

她的描述像在報告天氣。

“你記得他們所有人?”我問。

“記得。系統沒有清洗我的記憶,因爲沒必要。”她重新看向牆壁,“記憶對我而言只是數據存儲,沒有情感附着。我記得每個人的臉,每個人說過的話,每個人的死法——但就像記得一本書的內容,僅此而已。”

房間裏的空氣似乎比維多利亞的城堡更冷。那不是溫度上的冷,而是存在意義上的冷——一種徹底的、毫無生命跡象的寒意。

我站起身,開始探索這個純白牢籠。

四面牆摸上去光滑微涼,敲擊發出沉悶的實心聲響。我沿着牆壁走了整整一圈,大約五十步見方。沒有任何出口,沒有任何物品,除了我和白素,這裏空無一物。

“沒有食物,沒有水。”我說,“怎麼生存?”

“系統會直接維持生命體征。”白素說,“你不需要進食或飲水。時間到了,要麼通關,要麼消失。”

我回到她面前坐下。倒計時在腦中跳動:6天23小時45分。

“那我們做什麼?”我問,“就這樣面對面坐七天?”

“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白素說,“睡覺,自言自語,甚至試圖侵犯我——雖然那沒有意義。我不會反抗,但也不會配合。我的身體就像一具還溫着的屍體,沒有意志驅動。”

她說話時,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連嘴角肌肉的牽動都是最小幅度的,仿佛多費一絲力氣都是浪費。

第一天在絕對的寂靜中度過。

我嚐試和她對話,問她的過去,問系統的設定,問她對“無欲”的感受。她的回答簡潔準確,像人工智能:

“我沒有過去,只有被系統創造後的記憶。”

“‘無欲症’是徹底的欲望缺失,包括生存欲、求知欲、性欲、情感需求等所有層級。”

“感受‘無欲’就像感受‘無’本身。沒有參照物,所以無法描述。”

黃昏時——如果這個沒有日夜的空間也有黃昏的話——光線稍微暗了一些。白素閉上眼睛,進入一種類似冥想的狀態。她的呼吸緩慢到幾乎察覺不到,胸口幾乎不動。

我躺在冰冷的地板上,盯着蒼白的天花板。手背上的印記持續散發着微弱的溫度,像三個小小的火種,在這個虛無空間裏格外珍貴。我回想蘇晴疲憊的眼睛,顧晚棠破碎的笑容,維多利亞冰層下涌出的眼淚。她們都痛苦,但至少痛苦證明她們存在。

白素連痛苦都沒有。

第二天,我做了一個實驗。

我走到她面前,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她睜着眼睛,但瞳孔沒有焦距。

“白素。”我說。

她的眼球轉向我,動作機械得像攝像頭調整角度。

“如果我現在打你一巴掌,你會怎麼樣?”

“會痛。”她說,“神經信號會傳到大腦,我會知道‘疼痛’這個概念被觸發了。但不會有憤怒、恐懼或委屈的情緒。就像一台機器檢測到外部沖擊,僅此而已。”

“你不會躲?”

“爲什麼要躲?”她反問,“躲避是出於自我保護的本能,而我沒有本能。所有的行爲都是理性計算的結果。既然你的攻擊不會殺死我——系統會修復——那麼躲避就是無效動作。”

我放下手。“你就像一個……完美的哲學僵屍。”

“那是早期挑戰者十七號的說法。”白素點頭,“他說我是‘空心人’,是行走的悖論:擁有意識的所有外部特征,卻沒有內在體驗。”她頓了頓,“他在第六天割開了自己的手腕,想看我是否會阻止。我沒有。他死後,系統清理了血跡,房間又恢復了純白。”

她說得如此平靜,我胃裏一陣翻攪。

“你覺得這樣活着,有意義嗎?”我問。

白素偏了偏頭,這是她第一個近似“思考”的動作。“‘意義’本身是一種欲望的投射。當你說‘有意義’時,意味着某件事符合你的某種渴望——求知欲、成就感、道德滿足等等。我沒有這些渴望,所以一切對我而言既無意義,也非無意義。這只是存在的狀態。”

我坐回地上,感到一種深沉的無力。面對蘇晴,我可以用真誠;面對顧晚棠,我可以傾聽;面對維多利亞,我可以溫暖。但面對白素,面對一個連“想要被理解”的欲望都沒有的存在,我能做什麼?

第三天,我決定改變策略。

既然她像一台機器,那我就用機器的方式溝通。

“白素,我們來做一個邏輯推演。”我說。

她睜開眼睛,淺灰色的眸子轉向我。

“假設:系統創造你,是爲了測試挑戰者能否讓無欲者產生欲望。”

“正確。”她說。

“那麼,如果你永遠不產生欲望,系統的測試就永遠沒有結果,這個關卡就失去了存在的意義。”

白素沉默了幾秒。“邏輯成立。但系統的行爲不需要符合‘意義’。它可能只是在窮盡所有可能性:測試無數挑戰者,看是否有人能突破設定。就像無限猴子定理——給猴子無限時間打字,終會打出莎士比亞。系統有無限挑戰者,終會有人讓我‘產生欲望’。”

“但你不是隨機波動的猴子。”我說,“你是具有高級認知能力的存在。你的‘無欲’是設定,但設定可以被打破。維多利亞的‘吸血鬼冰冷’設定就被打破了。”

“那是情感共鳴觸發的規則漏洞。”白素說,“而我沒有情感,無法共鳴。”

“你有。”我斬釘截鐵地說,“否則你不會記得前二十一個挑戰者,不會分析他們的行爲,不會和我進行邏輯辯論。‘無欲’不等於‘無意識’。你在思考,在觀察,在記憶——這些活動本身就包含了某種傾向性。”

白素第一次露出了類似“困惑”的表情——雖然極其微弱,只是眉頭微微蹙起0.1毫米的程度。

“傾向性?”

“你選擇記住某些細節,忽略其他;你選擇用某種方式組織語言;你選擇回應我的問題而不是徹底沉默。”我向前傾身,“這些選擇,無論多麼微小,都暗示了某種內在的……偏好。而偏好,是欲望最原始的形態。”

白素長久地看着我。她的瞳孔裏終於映出了我的影子,很小,很淡,但存在。

“你是第二十二個試圖用哲學辯論說服我的人。”她說,“第十二號挑戰者是個倫理學教授,他和我辯論了整整六天,關於自由意志、道德主體性和欲望的本質。最後他哭了,說我是他見過最完美的‘非人’。然後他在我面前服下了系統提供的毒藥——他說想看看我是否會感到‘遺憾’。我沒有。”

“我不是想說服你。”我說,“我只是在觀察你。而我的觀察告訴我:你的‘無欲’不是天生的,而是後天形成的防御機制。”

這句話像一顆石子投入死水。

白素的呼吸第一次出現了紊亂——極其細微的,胸口起伏的幅度大了0.5厘米。

“防御機制?”她重復。

“對。”我直視她的眼睛,“就像維多利亞用冰冷保護自己不再受傷,你用‘無欲’保護自己……免受某種更可怕的東西侵害。是什麼,白素?你在逃避什麼?”

白素站了起來。

這是三天來她第一次主動移動。她走到牆邊,背對着我,手指輕輕觸摸純白的牆面。她的背影在均勻的光線下顯得單薄脆弱,像個紙片人。

“我不記得了。”她的聲音依然平穩,但語速慢了半拍,“系統可能清洗了那部分記憶。我只知道,從我有意識開始,就是這樣:空白,平靜,無欲無求。”

“但你的身體記得。”我說。

她轉過身。“什麼意思?”

我走到她面前,伸出手。“讓我碰碰你的手。”

白素看着我的手,眼神空洞。過了大約十秒,她慢慢抬起右手,放在我掌心。

她的手指冰涼纖細,皮膚光滑得不像真人。我輕輕握住,感覺到她脈搏的跳動——緩慢,規律,像精密的鍾表。

“閉上眼睛。”我說。

她照做了。

“現在,不要思考,不要分析,只是感受。”我握緊她的手,“感受我的溫度,感受皮膚的接觸,感受脈搏的跳動。告訴我你感覺到了什麼。”

白素沉默了很久。她的睫毛在蒼白的臉上投下極淡的陰影。

“壓力。”她說,“溫度差。生物電信號。皮膚表層的形變。”

“還有呢?”

“沒有了。”

“再仔細感受。”我用拇指輕輕摩挲她的手背,“這是蘇晴的眼淚教會我的溫度,這是顧晚棠的嘴唇留下的印記,這是維多利亞的心跳傳遞的震動。她們都是真實存在過的人,她們都痛苦過,愛過,渴望過。現在這些記憶通過我的皮膚,傳遞給你。”

我手背上的三枚印記開始發燙。熱量順着手臂流淌,匯聚到掌心,再傳遞到白素冰冷的手上。

白素的睫毛顫抖起來。

“我……”她開口,聲音第一次出現了遲疑,“感覺到……異常數據。”

“什麼異常?”

“心跳加速了0.3%。皮膚溫度上升了0.2度。神經末梢有異常放電。”她睜開眼睛,淺灰色的眸子裏有什麼東西在閃爍,“這些生理反應……不符合當前情境的邏輯需求。是系統錯誤嗎?”

“不是系統錯誤。”我鬆開她的手,“是你的身體,在‘無欲’的設定之下,依然保留着生物的應激反應。你的心跳會加速,體溫會變化——哪怕你的意識拒絕承認任何情感,你的肉體還記得如何‘感覺’。”

白素低頭看着自己的手,那只剛剛被我握過的手。她慢慢握拳,又鬆開,像在測試一個陌生的工具。

“這證明不了什麼。”她說,但語氣不再那麼確定,“生理反應只是神經系統的自動化反饋,不代表‘欲望’。”

“但它是起點。”我說,“欲望從來不只是心理活動,它是身心一體的現象。你的身體已經開始回應了,白素。現在,輪到你的心了。”

第四天,白素開始主動觀察我。

她不再只是坐着發呆,而是會用那雙淺灰色的眼睛追蹤我在房間裏的移動。當我躺下休息時,她會問:“你在睡覺嗎?”

“是的。”我閉着眼睛回答。

“睡眠有什麼意義?系統會維持你的生理機能。”

“睡眠不只是生理需求。”我說,“它是一種……重啓。在夢裏,大腦整理記憶,處理情緒,有時候會找到清醒時想不到的答案。”

“夢?”白素重復這個詞,像在咀嚼陌生概念,“我沒有夢。我的意識在非活動狀態會進入待機,就像關機。”

“那很可惜。”我翻了個身,面對她,“夢是潛意識的語言。有時候,我們會在夢裏看見自己真正渴望的東西。”

白素沉默了。過了一會兒,她說:“給我描述一個你的夢。”

我睜開眼。她坐在原地,雙手放在膝上,像個認真聽課的學生。

“我經常夢見小時候的家。”我說,“一條河,石橋,夏天的蟬鳴。我母親在河邊洗衣服,我蹲在旁邊捉螃蟹。陽光很烈,河面閃着碎金。那是我最平靜的記憶。”

“你爲什麼渴望那個記憶?”白素問。

“不是渴望記憶本身,是渴望那種……安寧感。”我坐起來,“在那個世界裏,一切都簡單明了。沒有生死考驗,沒有復雜的感情,只有陽光、河水、母親的手。那是一種被無條件愛着的感覺。”

白素的瞳孔微微收縮。“被愛……是什麼感覺?”

我怔住了。這個問題太基礎,也太殘忍。

“就像……”我尋找合適的詞,“就像你是一塊冰,而有人捧着你不怕冷;你是一團火,而有人靠近你不怕燙;你是你自己,而有人看見你全部的不完美,依然選擇留下。”

白素低下頭,看着自己交疊的雙手。她的手指無意識地互相摩擦——一個小動作,但對她而言意義重大。

“前七號挑戰者說過愛我。”她平靜地說,“三號說他第一眼就爲我傾倒,五號說他願意爲我放棄通關,七號在死前最後一刻還說‘我愛你’。但我無法理解那些話。‘愛’對我而言只是一個詞匯,定義是‘強烈的好感或深情’,但具體內容……是空的。”

“因爲他們說的愛,不是真正的愛。”我說,“那是欲望投射,是生存策略,是絕望中的救命稻草。真正的愛不是言語,是行動;不是索取,是給予;不是改變對方,是看見並接納對方的本真。”

白素抬起頭,淺灰色的眼睛注視着我。“那你看見我的‘本真’是什麼?”

我看着她蒼白的臉,空洞的眼睛,像初生嬰兒般毫無防備又毫無生氣的姿態。

“我看見一個……”我緩緩說,“被困在自己建造的純白監獄裏的靈魂。監獄沒有欄杆,沒有鎖,只有無邊無際的‘無’。你坐在中央,以爲這就是全部世界。但也許,監獄之外還有顏色,還有溫度,還有……痛。”

“痛比無更好嗎?”她輕聲問。

“痛證明你活着。”我說,“無,只是存在。”

那天夜裏——如果算夜裏的話——光線暗到最低程度。白素躺在離我兩米遠的地面上,姿勢端正得像躺在棺材裏。我則蜷縮着,手背上的印記持續散發溫暖。

不知過了多久,我聽見她的聲音,很輕很輕:

“林辰。”

“嗯?”

“如果……如果我嚐試‘感覺’,會發生什麼?”

我轉過身,在昏暗的光線中看見她的輪廓。“可能會痛,可能會混亂,可能會害怕。但也可能會……發現顏色,發現音樂,發現陽光。就像從黑白電視突然切換到彩色世界,一開始會刺眼,但慢慢會看見以前看不見的東西。”

“比如?”

“比如……”我想了想,“你可能會發現白色其實有無數種層次:月白,雪白,象牙白,珍珠白。你可能會發現自己喜歡某種溫度:25度的水溫,37度的體溫,42度洗澡水的溫度。你可能會發現接觸有不同質感:絲綢的滑,羊毛的軟,砂紙的糙。”

白素安靜地聽着。然後她說:“聽起來很復雜。”

“是很復雜。”我承認,“但復雜意味着豐富,意味着……活着。”

“活着……”她重復這個詞,像在舌尖品嚐它的滋味。

第五天早晨,白素提出了一個請求。

“你能再碰碰我嗎?”她說,聲音依然平穩,但眼神裏有了一絲微弱的好奇,“我想收集更多關於‘接觸’的數據。”

我坐起來,伸出手。“哪裏?”

她想了想,指了指自己的臉頰。

我挪到她身邊,盤腿坐下。她微微側過臉,閉上眼睛,長睫毛在蒼白的皮膚上投下扇形陰影。我抬起手,猶豫了一下,還是輕輕將掌心貼在她的臉頰上。

她的皮膚涼而光滑,像上好的瓷器。我慢慢移動手掌,感受她顴骨的輪廓,下頜的線條,耳垂的柔軟。她一動不動,但呼吸的節奏變了——更深,更慢。

“感覺到了什麼?”我問。

“壓力分布。”她閉着眼睛說,“溫度梯度。你的手掌有繭,在食指根部和中指關節。皮膚比你臉部的皮膚粗糙。脈搏頻率每分鍾72次,略高於我的62次。”

“還有呢?”

她沉默了一會兒。“還有……一種……癢。”

“癢?”

“神經末梢的輕微刺激,不強烈,但持續存在。”她睜開眼睛,淺灰色的眸子近距離看着我,“這就是‘癢’嗎?”

“可能吧。”我收回手,“癢,痛,麻,酸,脹——這些都是感覺的細分。你現在能區分它們了。”

白素摸了摸自己的臉頰,那裏還殘留着我的溫度。“所以感覺……是有紋理的。”

“對,像布料,有的光滑,有的粗糙,有的柔軟,有的扎人。”

她低下頭,看着自己的手,然後做了一個讓我意外的動作——她用指甲輕輕劃過自己的手臂。

一道淺淺的白痕出現,慢慢變成淡紅。

“這是痛嗎?”她問。

“輕微的是癢,再用力就是痛。”我說,“你感覺到什麼?”

白素看着那道紅痕,眼神專注得像科學家觀察實驗現象。“先是一線尖銳的信號,然後擴散成一片熱感。心跳加速了。呼吸屏住了半秒。”她抬起頭,“這是……痛?”

“是的。”

“我不喜歡它。”她誠實地說。

“但你現在知道你不喜歡什麼了。”我說,“這就是進步。欲望始於偏好:喜歡這個,不喜歡那個。從‘無差別’到‘有差別’,就是‘無欲’到‘有欲’的第一步。”

白素若有所思。她再次用指甲劃過手臂,這次輕一些。

“這次呢?”

“可能介於癢和痛之間。”

她點點頭,像在記錄數據。

那天下午,她開始系統地“測試”感覺。

她用手指按壓地板,感受硬度;用臉頰蹭牆壁,感受光滑;甚至咬了自己的手指——很輕的一口,然後描述:“壓力集中,輕微刺痛,唾液溼潤。”

我在旁邊看着,心情復雜。她像個剛剛獲得感官的機器人,用最笨拙最科學的方式探索世界。但至少,她在探索。

“你想試試溫度嗎?”我問。

她看向我手背上的印記。“那些……很溫暖。”

我伸出手背。“碰碰看。”

白素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觸碰蘇晴的淚痕。剛一接觸,她就像被燙到一樣縮回手。

“太熱了?”我問。

“不,是……”她盯着自己的指尖,“那種溫度……不一樣。不是物理的熱量,是……一種……記憶的溫度?”她困惑地皺眉,“我無法準確描述。它讓我想到……想到……”

“想到什麼?”

白素抬起頭,淺灰色的眼睛裏第一次出現了茫然。“我不知道。一個畫面閃過:黃色的光,搖晃的影子,有人唱歌……然後消失了。”她按住太陽穴,“系統錯誤嗎?”

“不是錯誤。”我輕聲說,“那是你的記憶。被封鎖的,被遺忘的,但還活在你身體裏的記憶。”

白素怔怔地看着我,然後緩緩低頭,將額頭抵在膝蓋上。

“我害怕。”她說,聲音悶在布料裏。

“怕什麼?”

“怕那些……感覺,記憶,顏色……怕它們太多了,太亂了,我會失控。”她的肩膀微微發抖——這是她第一次表現出類似“恐懼”的生理反應,“現在這樣很簡單:白色,安靜,無欲。雖然空,但是……安全。”

“安全,但不是活着。”我說。

白素沉默了。過了很久,她抬起頭,臉上有淚痕。

我愣住了。

她自己也感覺到了,用手指觸碰臉頰,看着指尖那點溼潤。“這是……眼淚?”

“是的。”

“爲什麼?”她茫然地問,“我沒有感到悲傷,沒有感到痛苦,爲什麼會有眼淚?”

“有時候眼淚比語言更誠實。”我說,“你的身體在告訴你:你想感覺,你渴望感覺,你厭倦了永恒的空白。”

白素看着指尖的淚,然後慢慢將手指含進嘴裏。

“鹹的。”她說,像發現新大陸,“眼淚是鹹的。”

然後她笑了。

一個真正的,完整的,帶着淚的笑容。雖然還很生澀,像第一次使用面部肌肉,但那確確實實是一個笑容。

“林辰,”她笑着說,眼淚還在流,“原來鹹味是這樣的。”

我也笑了,眼眶發熱。“還有很多味道等着你發現:甜,酸,苦,辣。”

白素擦掉眼淚,深吸一口氣。“我想……我想試試看。試試感覺所有的感覺,即使會痛,即使會亂。”

她的淺灰色眼睛看着我,裏面第一次有了光——微弱,但真實。

“你會幫我嗎?”她問。

倒計時還剩兩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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