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爲我護法。”
這句話,不輕不重。
墨魁的心神卻被這狠狠一撞,差點當場跪下去。
護法?爲誰護法?爲一位即將吞服無上神藥的凡人?
他該護的是什麼?是防止丹藥的霸道力量把這凡人撐爆時,血肉碎骨濺到自己身上嗎?
陳默沒理會墨魁腦中的驚濤駭浪。
他看着掌心那顆平平無奇的白色丹藥,像端詳一顆薄荷糖。然後,在墨魁那雙快要裂開的眼眶注視下,他張開嘴,把丹藥扔了進去。
沒有咀嚼,喉結滾動,直接咽了下去。
整個過程行雲流水,快得讓墨魁的勸阻都堵死在了喉嚨裏。
完了。
這是墨魁唯一的念頭。
他甚至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準備迎接一場絢爛的血肉煙花。
然而,什麼都沒有發生。
沒有爆體,沒有慘叫,甚至沒有一絲靈力波動。
陳默依舊站在原地,連姿勢都沒變,臉上甚至還掛着那副溫和的、該死的職業假笑。
【味道……像過期的雪碧混了點風油精?】
這是陳默最後的念頭。
下一秒,他感覺自己吞下去的不是一顆丹藥,而是一顆剛剛從恒星核心裏撈出來的中子星。
沒有灼熱感。
而是一種純粹的、暴烈的“分解”!
一股無法形容的力量從他的胃裏轟然炸開,瞬間沖進四肢百骸,抵達每一處毛細血管,每一個細胞的最深處。
他感覺自己的身體,正在被從最基礎的層面,一寸寸地碾碎,分解成最原始的粒子,然後再以一種匪夷所思的完美序列,重新組裝。
這不是痛苦,這比痛苦更根本。
這是一種生命形態被強行格式化的恐怖體驗。
陳默的眼前一片漆黑,靈魂仿佛被抽離出來,懸浮在一片虛無之中,眼睜睜看着自己那副凡俗的軀殼,正在經歷一場無聲的聚變。
他想尖叫,想滿地打滾,想把自己的肚子剖開把那鬼東西挖出來。
可他動不了。
他所有的意志力,都耗費在了維持那個站立的姿勢,和臉上那個即將抽筋的微笑上。
【專業!陳默!你是專業的!】
【這只是……只是一場比較劇烈的細胞自噬和線粒體功能重組……沒事的……來訪者還在看着你……不能崩人設……】
他死死咬住舌尖,鐵鏽味在口腔中彌漫開來,用劇痛維持着最後一絲清醒。
而在門口的墨魁眼中,景象則完全是另一回事。
他看見,那位“先生”在吞下神丹後,只是靜靜地站着,仿佛飲下了一口清泉。
緊接着,一層極淡的、泛着黑色的油膩污垢,從“先生”的皮膚下慢慢滲了出來。那污垢帶着一股難以言喻的腥臭,似乎是凡俗世界最根源的污穢。
可詭異的是,這些污垢剛一出現,便在空氣中無聲地蒸發、湮滅,連一絲痕跡都未曾留下。
先生身上那件普通的粗布長衫,依舊幹淨得像是剛洗過。
墨魁的呼吸停滯了。
他不是沒見過大能洗筋伐髓,哪個不是搞得天翻地覆,靈氣暴走,排出的污垢堆積如山,臭氣熏天?
可眼前這一幕,太安靜了。
安靜得不合常理。
這哪裏是煉化丹藥?這分明是神祇在撣去衣角的灰塵!
那顆洗塵丹,根本不是被他“煉化”的,而是被他“命令”的!它在這位先生體內,不敢有絲毫放肆,只能小心翼翼地、溫順地,爲這尊暫居凡人軀殼的古神,洗去輪回沾染的塵埃。
隨着那些黑色污垢的消失,墨魁看見,先生的皮膚開始透出一種光澤,那不是靈光,而是一種由內而外的、如同上好羊脂白玉般的溫潤質感。
他的眉眼似乎沒有變化,但整個人的氣質,卻像是被水洗過的天空,變得更加清澈、幽深,讓人不敢直視。
尤其那雙眼睛,只是平靜地閉着,可墨魁卻感覺自己連靈魂都在被那眼皮下的目光審視。
終於,那場無聲的、天翻地覆的改造結束了。
陳默感覺自己像是在深海一萬米處被活活擠爆,又在珠穆朗瑪峰頂被重新捏好。那股撕裂靈魂的劇痛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輕盈與通透。
他睜開眼。
世界,不一樣了。
他能清晰地聽見十丈之外,墨魁那擂鼓般的心跳聲,和血液在血管裏奔流的細微聲響。
他能嗅到空氣中,那尊丹爐上殘留的數百種不同藥草的混合氣息,甚至能分辨出哪一種剛剛熄火,哪一種已經沉寂了百年。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皮膚細膩,指節修長,充滿了力量感。
他知道,自己那凡人的百年壽命枷鎖,已經被徹底打破。他不再是那個隨時可能老死的凡人了。
他長長地、緩緩地吐出一口濁氣。
這口氣息在離開他口鼻的瞬間,竟凝成了一道極淡的白色氣箭,射出數尺遠,才緩緩散去。
“好了。”
陳默開口,聲音依舊溫和,卻多了一絲玉石相擊般的清越。
他看向門口已經徹底石化的墨魁,臉上是恰到好處的平靜。
“一點小小的塵埃而已,清理幹淨了。”
轟!
墨魁的腦子嗡的一聲,差點炸開。
塵埃?
那可是洗塵丹!是能讓凡人脫胎換骨,奠定無上道基的先天之物!是無數修士夢寐以求,卻連看一眼都求不得的機緣!
在他口中,就只是“一點小小的塵埃”?
墨魁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帶着哭腔:“先生……您、您這……這是重塑道基,一步登天啊!尋常人得此神物,哪個不是九死一生,您……您竟如此輕易……”
陳默看着他那副快要當場“頓悟”過去的表情,內心毫無波瀾。
輕易?我剛才差點用牙把自己的舌頭咬斷,你管這叫輕易?
但他臉上,那副高深莫測的微笑弧度分毫不變。
他緩步走到丹房門口,與墨魁擦身而過,目光投向外面幽深的廊道,仿佛在看穿此地,看穿整個塵心界。
“基礎而已。”
他輕描淡寫地說道。
“身體是承載心神的殿堂。殿堂不潔,何以安放澄澈之心?”
陳默轉過頭,看着墨魁,那眼神平靜而深邃。
“這是爲尊駕治療的第一步,也是最簡單的一步。”
最……簡單的一步?
墨魁感覺自己的道心,在這一刻,碎了。
碎得徹徹底底。
將凡人之軀一步登天,塑造成萬古罕見的無上道體,僅僅是整個“治療”過程中,最簡單的一步?
那後面……那些更難的步驟,又該是何等驚天動地的景象?
他完全無法想象。
這個自稱“先生”的存在,他要做的,根本不是爲鬼母大人治療什麼心病。
他要做的,或許是顛覆整個修仙界的認知!
墨魁再也支撐不住。
他“噗通”一聲,單膝跪地。
這一次,不是因爲恐懼,也不是因爲威壓。
而是一種發自神魂深處的、五體投地的……狂熱。
他抬起頭,仰視着陳默,眼神像是在看一尊行走在人間的唯一真神。
“先生!墨魁願追隨左右,爲先生掃清前路一切塵埃!”
他的聲音鏗鏘有力,帶着不容置疑的決絕。
陳默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魔道悍將,臉上的微笑僵了一瞬。
【不是吧……這就收了個小弟?】
【還是個一看就很能打,而且腦補能力MAX的鐵杆粉絲。】
【我那個‘低調求生,廣積糧緩稱王’的計劃,是不是第一天就要宣告破產了?】
陳默的內心,正在上演一出關於職業規劃的悲喜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