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屬區的筒子樓，每層的右邊盡頭是公廁，左右盡頭有男女澡堂各一間，鍋爐房每天按時間段供應熱水，由管理員和委員會共同監督管理。
在家裏配獨立衛生間，是幹部和高級技工才有的待遇。
喬晞跟着楚烽走過長長的樓道，也大概問清了狀況。
楚烽又淡淡地補充：
“洗衣服在樓下的四方天井，條件就這樣，你暫時將就將就。”
“還有什麼要問？沒有就進去。”
喬晞覺得這樣的生活環境是有點難受。
但她也是吃過苦的，想辦法搞錢解決問題就好。
“沒關系，我能克服。”
楚烽輕挑一下眉，看着她進去了。
澡堂裏掛了個鎢絲燈泡，黃色的光線比街上路燈還暗。
水管背着鏽斑從紅磚牆爬上四周頂部，露出一個個出水孔當作簡易的蓮蓬頭。
時不時還有水珠落在地上滴答作響。
喬晞立馬沖到中間的兩個水桶旁，盯着頭頂上的燈泡，連洗頭都不敢閉眼，就怕這小東西什麼時候給她閃幾下。
好不容易結束戰鬥，鬆了口氣。
燈卻真的閃了幾下。
“啪”，黑了。
她驚叫出聲，下意識蹲下身子抱住雙腿閉緊眼睛。
仿佛又回到小時候的福利院，被壞孩子鎖在儲物櫃，被壞阿姨關小黑屋懲罰，她什麼也做不了，什麼也無法改變。
連哭都不可以。
“喬晞……”楚烽的聲音隔着門傳進她耳中，“停電了，我在外面。”
沒等到她回答。
楚烽又敲了敲破舊的木門：
“能看見嗎？不行你摸着牆走到門邊，伸手出來拿手電筒，小心點。”
光線從門的道道縫隙鑽進澡堂。
落在喬晞身邊。
她怔怔地抬起頭望着光源，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你……能不能進來？我洗好了……有點腿軟。”
門外的楚烽默了默。
“可以，很快。”
一把薅出用來修門的細鐵絲，把手電筒塞進嘴裏，捅了幾下鎖眼。
“嗒”門開了。
只見喬晞抱着雙膝蹲在兩個桶後面。
長發把襯衣洇溼，掛在纖薄的肩上，鹿般的杏眼也溼漉漉的望着他。
香味從她身上鑽入他的鼻尖。
三個不原則中的“絕不心軟”在楚烽腦中拉響警報。
人卻已經走了過去，對她伸出手。
喬晞的目光移到那只大手上，骨節分明，指尖粗糲。
把手輕輕放上去，剛好被完全包裹住。
楚烽拉起她。
腦子“嗡”地炸開了。
那一瞬調皮的領口沖着他的角度。
幸好他反應足夠快，什麼也沒看見。
林家確實把她養得很好，腰只有巴掌寬，全身的肉都囤在該長的地方。
糖衣炮彈果然考驗人民幹部！
“誰在裏面？”
一道手電光突然落在他們身上。
嚇得兩人迅速分開。
女鄰居倚着門框，酸溜溜道：
“嘖嘖嘖……我還說誰三更半夜在這叫呢，你們小夫妻挺會玩啊。”
“禁止男女共浴，男澡堂在隔壁，楚烽你不知道嗎？真不怕我代表委員會貼大字報，給你們掛在澡堂門口做宣傳？”
喬晞尷尬得腳趾頭都快摳出東海龍宮了。
硬着頭皮急聲解釋：
“沒有共浴！剛剛停電了，楚烽給我送手電筒。”
楚烽卻把手電筒塞進喬晞手裏，彎腰收拾起水桶和洗浴用品。
平靜無波地回道：
“使用權是管理員批準的，你少拿雞毛當令箭！我和喬晞身上衣服都沒亂，能做什麼？”
話落，拿着桶和盆立在女人面前。
高大的身影壓了女人兩個頭。
女人欺軟怕硬，縮了縮脖子嘀嘀咕咕走了。
楚烽回過頭想喊喬晞。
正撞見她在身後笑得燦爛。
“又不怕了？”
“嗯。”喬晞點了一下頭，“謝謝你啊！”
長睫投下的陰影正好蓋住眼尾的小痣，眉眼彎彎，看起來很乖順。
楚烽扭頭加快了腳步：
“回吧，我要趕去醫院照顧年年。”
喬晞想再問問孩子的具體情況，他也沒給機會，回家鑽進房間，換了件衣服直接外走。
不過，關門的時候又頓了頓。
“可能要明天才會來電，房間書桌的抽屜裏有蠟燭，你自己拿了點上。”
“懂點嗎？”
喬晞疑惑。
這需要什麼技術含量，還是他家有什麼規矩？
他望着喬晞的表情，耐着性子繼續說道：
“放酒瓶口，或者拿個碗……算了，還是我來吧。”
喬晞見他又轉身要回來，忙接了話：
“懂！拿個碗扣着，點在碗底。”
“你走吧，我會小心火源，保證你出去時候什麼樣，回來還是什麼樣。”
他有種被看穿的尷尬。
抬手摸了下鼻子：
“自己在衣櫃裏拿塊新毛巾，把頭發弄幹再睡，免得明天病了還要我們照顧。”
“我媽睡隔壁房間，有事你叫她。”
喬晞乖乖點頭。
臥室裏突然傳出田秀娥中氣十足的低吼：
“叫什麼叫？是她照顧我，要叫也是我叫她。”
“趕緊滾去醫院換班！大半夜沒完沒了，吵得我也沒法睡。”
聲還沒落，楚烽大步走了。
喬晞也安靜地退回房間。
沒辦法，她身上背了那麼多鍋，理虧着呢。
想想她又覺得唏噓。
幾個小時前，她還覺得書裏都是紙片人，作者沒有給配角太多筆墨，她更沒有仔細看原文。
真正置身其中，才感覺到每個人都有血有肉。
這個世界的一切都是真實的。
至於以後，不記得原劇情也無所謂了。
日子是她在過，她自己做主！
剛點燃的燭火跳了跳，像在肯定她心裏想的事。
她心情大好，在衣櫃裏翻找着楚烽說的毛巾，指尖卻突然碰到一個冰涼的鐵盒。
猶豫再三，還是沒止住好奇心。
軍功章在燭光下熠熠生輝。
底下還有個紅皮燙金的證書，寫着“授予楚烽同志一等功”。
沒有任何多餘的字，代表任務內容涉密……
“！”
她的心顫了顫，小心翼翼地放回原處。
……
夜深了。
市委大院中的林寶珍從夢中驚坐而起。
她夢到自己是這本小說的女主。
可小說的幸福結局，並不代表她擁有完美的人生。
她是嫁給陸振東做了官太太，陸振東的仕途也很穩，但就是太穩過頭了，結局後根本沒有升遷過。
陸振東從她父母退休就開始嫌她學歷低，說夫妻間沒有共同語言，後來偷偷轉移資產，在外面不斷養女人，她還得幫着隱瞞。
最終陸振東鋃鐺入獄，她也落得一無所有。
而楚烽，馬上就能當廠長，後下海經商成了大企業家。
一直跟喬晞形同陌路，卻從不正眼看過其他女人，喬晞死後也沒再娶。
絕對是被喬晞害得看到女人都怕了。
所以楚烽才是她的男主！
等她重來一世，救出苦海的男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