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的家屬院熱鬧得像菜市場。
去上班的人們互相打着招呼,罵孩子的,扯家常的……
各種聲音交織成煙火氣。
喬晞被吵醒的時候,還沒反應過來自己在哪。
先聽見了客廳外的小姑子在和婆婆聊天。
“媽,我還沒吃飽。”
“楚思曼,你又不是千金小姐,沒吃飽再去盛碗粥,少惦記那煎蛋,趕緊吃完洗衣服,完事去醫院守着年年。”
“那種人都配吃蛋,我要幹這麼多活兒,憑什麼不能吃?”
“你哥也是看她好不容易消停點,才滿足她的要求,免得她又抽風作妖。你不也吃了她媽媽送來的肉包子嗎?扯平了!”
喬晞滿頭黑線。
什麼要求?跟她半點關系都沒有!
還有,親媽和楚烽一大早都準備了早餐,是根本沒指望過她吧?
好像所有人對她的要求都只剩下“別作妖”了。
條件這麼差還給她開小灶,怪不好意思的。
她拉開門,臉上掛起和善的笑容。
“思曼,我喝點粥就行,你在長身體,煎蛋給你吃。”
十六歲的小姑子憤憤地瞪了她一眼:
“還是你吃吧,我不配!我只配洗衣服、做飯、帶孩子!”
說完又瞪了田秀娥一眼。
氣得田秀娥罵罵咧咧:
“你現在飯量大,脾氣也見長啊你?”
“吃了兩個肉包一碗粥,還惦記煎蛋!想吃蛋,你倒是給你嫂子留個包子啊。”
“幹點活還委屈上了,你出去問問,哪個上高一的姑娘,暑假在家不做家務?”
楚思曼氣鼓鼓的,也不搭理她。
放好碗拎出一桶衣服,沖屋裏喊:
“歲歲,走啦,陪姑姑一起去洗衣服。”
“脆脆來呐!”屋裏噠噠噠跑出來一個三歲的小女娃。
圓臉圓眼,自然卷的齊耳短發比特意燙染的好看。
看到喬晞立馬抱緊楚思曼大腿藏起來,又小心地探出頭。
跟洋娃娃似的,簡直要把喬晞的心萌化了。
忍不住蹲下身子問:
“歲歲吃過早餐了嗎?”
結果歲歲扁起小嘴,大眼裏的水霧凝結在眼底,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來了。
楚思曼警惕地牽起歲歲:
“你傷了年年還不夠?警告你別靠近歲歲!”
然後一大一小跑得飛快。
喬晞才想起來,“她”昨天把人家哥哥整成了腦震蕩。
冷眼旁觀的田秀娥這會兒才輕嗤道:
“還說要照顧我和年年呢,趕緊吃完早飯去洗衣服吧,你的三角貓難道也要等思曼幫你洗嗎?”
那很尷尬了。
誰好人家的內衣褲好意思讓小姑子洗啊。
喬晞沒計較她的語氣,應了聲“好”。
她又特意強調了一句:
“蛋吃了!楚烽一大早特意按你的要求,給你煎的,單面金黃的,太陽蛋。”
不聽不聽,王八念經。
喬晞扭頭進了廚房洗漱。
只是看着那只煎蛋面的蛋,覺得實在難以下咽。
吃了個包子就出門找楚思曼去了。
她找到筒子樓中間的四方井,才知道四方井跟水井沒有關系。
而是有多個水龍頭,四周圍着大理石,專門供職工們搓洗衣物的地方。
這會兒不是高峰時段。
但也有七八個婦女圍在井邊大聲談笑着。
很不巧,昨晚在澡堂看見那個女人,剛好走在她前面。
正迫不急待地跟人蛐蛐她和楚烽。
“你們不是都好奇昨天楚家怎麼沒打起來嗎?我跟你們說,那個公安局長家的假千金會勾人的咧,玩得那叫一個花!”
“怎麼個花法?賽花,講話講一半想急死誰哦?”
“她們做得出來,我都有點不好意思說……哎呀,就是半夜在澡堂……嘖嘖嘖,叫得可大聲,把我都吵醒了。”
“真的假的男人進女浴室?這種不良風氣必須扼殺,你怎麼不管管?”
“裝什麼正經?扼殺了,你還怎麼叫老公一起去?”
“別說了,楚思曼在呢。”
王賽花放下裝衣服的桶揚聲道:
“思曼在啊?你嫂子怎麼沒一起來洗衣服?是不是昨晚沒睡好?”
幾個人跟着笑得意味不明。
平時這些中年婦女聊天就葷素不忌,楚思曼頭都懶得抬,跟聽不見一樣。
喬晞倒大大方方地走過來。
吵架她不太行。
但她以前也是常逗音評論區的學員,陰陽幾句不在話下。
“哎呀,今天的風好大哦,不知道亂嚼舌根會不會閃了舌頭。”
“嫂子們這麼關心我,今晚要不要到我家門口守着啊?”
聽她這話,幾個老嫂子也知道背着她說的話全被聽走了。
自知理虧哪裏還好意思對線?
只有王賽花嘴角抖了抖:
“神經,哪來的風!”
陸思曼偷偷勾起了嘴角。
發現喬晞蹲到她身邊,又板着臉把幾件衣服從桶裏扔出來。
“你的衣服自己洗!”
“我們家人的衣服平時都是自己洗的,我大哥天不亮就洗完他和年年、歲歲的衣服了,我媽的腿還傷着,沒人會幫你。”
喬晞不聲不響地接過衣服開洗。
邊上又有人開始分享大瓜了。
“誒,紡織廠的新聞你們聽說沒有?”
“昨天我就知道了,廠辦技術科的小陳要離婚對不?”
紡織廠?離婚?
兩個關鍵詞成功讓喬晞豎起了耳朵。
楚烽正是紡織廠的員工。
而且她和楚烽要離婚,流程應該差不多。
她特意放緩了手裏的動作。
王賽花幾人已經開始熱聊上了。
“什麼情況?女的搞破鞋,還是小陳想當陳世美?”
“那我不知道,反正黨委書記和居委會主任,拿着他剛交上的離婚申請,帶人把他圍在辦公室了。”
“毛教員教導我們,要團結不要分裂,離婚就是給社會主義抹黑,不按他按誰?”
“對!不管誰錯,交離婚申請就是搞分裂!”
“他自己扣獎金、調崗就算了,全家人都跟着抬不起頭,小孩以後入黨、招工還要被卡……他到底圖什麼啊?”
喬晞聽得頭都大了。
原來,老一輩很多女性寧願忍氣吞聲都不肯離婚的根在這。
見幾人馬上要聊成批鬥大會,她忙不迭地問:
“誒,那他離不成了吧?”
幾人也沒注意到是誰問的,直接給她解了惑。
“難!想離除非有正當理由。”
“其中一個犯罪可以……”
“沒本事生娃也行,不過要提供單位和醫院開的證明。”
喬晞想,這還怎麼離?
楚烽知道流程這麼難嗎?
挨着她的楚思曼卻早就注意到她的關注了。
拎起桶急吼吼地跑回家。
“媽,媽!喬晞在打聽怎麼離婚,真想害死大哥啊。”
田秀娥早就聽喬晞嚷嚷過,也相信喬晞能幹得出來,但急不得一時。
只往她身後瞄了一眼:
“楚思曼,你自己跑回來,小歲歲呢?”
“還在四方井……我去接她!”
話音未落,楚思曼已經火急火燎地沖出門外。
看得田秀娥直皺眉。
不禁懷疑當初生她的時候漏了個把。
嘆了一口氣,又聽見她在樓下喊:
“媽,媽,媽,喬晞……哎呀,歲歲被欺負啦!”
什麼?
喬晞傷了年年還不夠,現在又抽風打歲歲?
田秀娥抄起拐杖就往外蹦。
嘴裏沖樓下大吼:
“趕緊回來扶我一把!”
“她找死啊她!裝完包子就打娃,把老娘當泥捏的菩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