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漸深，聖魂村的燈火一盞盞熄滅，只剩鐵匠鋪的火光還在跳動。
“叮——叮——叮——”
鐵錘落下，火星四濺。唐昊赤着上身，汗水順着肌肉滑落；唐三拿着小錘子，動作略顯笨拙，卻格外認真。
“爸，”唐三忍不住問，“沈先生突然消失，是不是和我有關？”
唐昊動作一頓，“和你沒關系。”
“可他是在我面前消失的，還專門跟我說了那番話。”唐三咬着嘴唇，“他讓我活下去，讓我別相信任何人，包括他自己。”
“那像是在怪你嗎？”唐昊看着他。
“不……更像是提醒。”
“那就對了。”唐昊重新掄起錘子，“他是在提醒你，這個世界不簡單，有些人不像表面那樣無害。”
“比如武魂殿？”
“比如很多人。”唐昊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包括你以後會遇到的所有人。記住，懷疑別人，也要懷疑自己——懷疑自己是不是被利益蒙蔽，是不是在做會後悔的選擇。”
“就像今天拒絕武魂殿？”
“就像今天。”唐昊點頭，“很多人會說你傻，但你自己後悔嗎？”
唐三搖頭，“不後悔，我不想離開你，也不想離開沈先生和玉先生。”
“那就夠了。”唐昊說，“你不需要讓所有人滿意，只要讓自己不後悔。”
沉默片刻，唐三又問：“爸，你以前是不是也遇到過那種力量？你說的‘管理者’‘囚徒’，不像普通鐵匠會說的話。”
唐昊沉默良久，“是，我經歷過。我站在過這個世界的頂端，也被這個世界踩在腳下。我以爲自己能改變一切，結果發現什麼都改變不了，只能看着一個時代、一個家族走向毀滅。”
“家族……是昊天宗嗎？”
唐昊沒有回答，但他的沉默已經說明了一切。
“爸，你有很多事沒告訴我。”
“等你足夠強，有能力承受真相的時候，我會說。”唐昊看着他，“記住，你不是棋子，你可以改變棋局。”
舊屋院子裏，玉小剛在地上畫着魂力運行路線，唐三蹲在一旁看得專注。
“這是最基礎的魂力運行路線。”玉小剛說，“你現在雖然沒有魂環，但可以先練控制。很多魂師只知道提升等級，卻不會精細控制魂力，浪費嚴重。你從一開始就練這個，將來同等級裏會非常強。”
唐三閉上眼睛，按照教導引導魂力，在掌心凝聚出一個指甲蓋大小的藍色光點，穩定懸浮。
“很好。”玉小剛點頭，“你先天滿魂力，精神力也比普通孩子強得多，這是優勢。”
“玉先生，”唐三突然問，“沈先生是不是也是變數？”
“他不是變數。”玉小剛頓了頓，“他是寫劇本的人。本來應該站在故事外，看着一切按軌跡發展，卻偏偏走進故事裏，改了台詞和結局，也改了某些人的命運——比如你，比如我，比如你爸爸。”
“他爲什麼要這麼做？”
“因爲他不喜歡原來的結局——太多犧牲，太多痛苦，你會被各方勢力當棋子，被推到風暴中心。他不想你再走那條路。”
“那現在呢？”
“現在你留在聖魂村，有我，有你爸爸，還有那些被你改變命運的孩子。你的路已經不一樣了，但也更危險——你偏離了劇本，那些寫劇本的人不會喜歡。”
“他們會殺了我嗎？”
“有可能。”玉小剛平靜地說，“但你要變強，強到他們刪不掉你，反而被你改寫劇本。”
某個無形空間裏，兩道身影懸浮在光幕前。
【世界線偏差率：4.7%，規則高度不穩定。】
“再這樣下去很快會突破5%，進入不可控狀態。”第一個身影皺眉，“必須啓動緊急預案。”
“引入外部變量？”第二個身影問。
“是，一個廢棄角色的投影。”第一個身影說，“讓他去糾正修正者留下的錯誤，必要時可以犧牲關鍵角色。”
【緊急預案：啓動。】
【外部變量：X-09，來自回收站。】
【任務：回收玉小剛，觀察唐三，必要時極端處理。】
聖魂村外樹林中，空氣一陣扭曲，一個穿黑色風衣的年輕人緩緩出現。
“這裏就是D-137世界線？”他低聲道。
【是，X-09。】冰冷的聲音在他腦中響起，【你曾是多個世界線的角色，後被標記爲廢棄，關入回收站。現在給你一次機會：回收指定目標，換取短暫的“真實存在”。】
“第一個目標？”
【玉小剛，理論魂師，知曉過多關於世界線與規則的信息，威脅等級A。】
X-09笑了笑，“理論魂師？那就從他開始。”
他身形一閃，消失在樹林中。
舊屋院子。
“今天就到這裏。”玉小剛收起石板，“明天一早繼續。”
“好！”唐三答應。
玉小剛轉身回屋，手剛碰到門把，突然停下。
“怎麼了？”唐三察覺不對。
“又有那種被盯着的感覺。”玉小剛皺眉，“這次更近，而且沒有任何魂力波動——像是不存在於這個世界的人。”
“是那些躲在規則後面的人？”唐三緊張。
“也許是他們派來的人。”玉小剛聲音低沉，“來回收我。”
“回收？”唐三愣住，“什麼意思？”
“把我從這條世界線上抹掉，就像我從未出現過。”
“不行！”唐三擋在他身前。
“你又憑什麼說不行？”一個陌生的聲音在院子裏響起。
陰影中走出一個黑風衣年輕人，步伐無聲，仿佛與黑夜融爲一體。
“你是誰？”唐三警惕。
“X-09。”年輕人笑了笑，“一個從回收站裏被放出來的廢棄角色。”
“回收站？”唐三聽不懂。
“就是他們把用完又不想留着的人丟進去的地方。”X-09聳聳肩，“名字、過去、存在，全都抹掉，只剩編號。”
“你爲什麼來這裏？”玉小剛問。
“回收你。”X-09目光落在他身上，“你知道太多——世界線、劇本、規則、修正者，這些都不是一個普通理論魂師該知道的。”
他抬起右手，掌心出現一個黑色漩渦，散發出令人心悸的氣息。
“這是回收裝置。”X-09解釋，“碰到就會被抹掉，包括別人對你的記憶。”
“那我爸爸也會忘記你？”唐三脫口而出。
“不會，你不是目標。”X-09說，“但你要一直擋着，我不介意順便回收你。”
“你敢！”唐三怒視。
“你覺得我不敢？”X-09挑眉。
“X-09。”玉小剛忽然開口，“你真願意做他們的刀？”
“我不是刀。”X-09收起笑意，“我只是做交易——幫他們回收人，換一次真正活着的機會。現在的我只是投影，隨時能被抹掉。我沒有過去，沒有未來，只有任務。這叫活着嗎？”
“那你覺得什麼叫活着？”玉小剛問。
“可以自己做選擇，決定成爲什麼樣的人，保護誰，背叛誰，而不是被當工具、垃圾。”X-09握緊拳頭，“所以我接了任務——哪怕最後還是會被抹除，至少我曾爲自己活過。”
“你覺得他們會讓你真正活着？”玉小剛反問。
X-09沉默，“也許不會，但我願意賭。”
“那你呢？”他看向玉小剛，“你願意賭嗎？賭你今天會不會被我回收，賭唐三會不會因你消失而走上另一條路，賭這條世界線會不會回到他們想要的軌跡。”
“我沒有勝算。”玉小剛坦然，“你不是普通魂師，是規則層面的回收者。但我不會放棄——在被回收前，我要把知道的一切告訴唐三。就算所有人忘了我，至少還有一個人記得，還會繼續偏離軌跡。”
【警告：目標情緒波動異常，存在偏離任務風險。】
冰冷的提示在X-09腦中響起。
“你們也會擔心這個？”他輕笑，“放心，我會完成任務。”
他抬眼看着唐三，“時間到了，理論魂師。”
“唐三，聽好。”玉小剛忽然轉向他，“這個世界不是唯一的，還有無數世界線。每條世界線都有自己的你、我、沈先生。本來一切按劇本走，劇本由躲在規則後的人寫——他們決定我們何時覺醒、何時死亡，把我們當棋子。”
“沈先生本來是他們的修正者，負責把偏離的世界線拉回正軌。但他來到這裏後，選擇站在我們這邊，改變劇本，保護你，所以被視爲錯誤，被丟進規則縫隙。那裏連他們都不敢輕易去，規則不再絕對，他在那裏成了全新的存在——他們現在最想做的，就是把他從縫隙裏引出來，再抹除。”
“那我呢？”唐三聲音發顫。
“你是誘餌，也是變數。”玉小剛一字一頓，“他們想用你引出沈先生，他想用你把世界從他們控制中解放出來。你站在兩股力量中間，你的每個選擇都會改變世界線方向。”
“我該怎麼做？”唐三紅着眼。
“做你自己。”玉小剛看着他，“做那個敢對武魂殿說‘不’的你，做那個明知道危險還保護別人的你。只有這樣，你才不是任何一方的棋子，而是真正的變數。”
“玉先生，我記住了。”唐三咬牙。
玉小剛轉身面對X-09，“你可以開始了。”
“玉先生！”唐三猛沖上去，“不要！”
無形的力量將他牢牢按住，他拼命掙扎，眼淚不受控制地流下。
黑色漩渦猛然擴大，強大的吸力鎖定玉小剛。
“唐三，記住我今天說的話！”玉小剛在扭曲的光影中大喊，“你不是棋子，你是變數，可以改寫劇本！記住，有個叫玉小剛的人，爲了你沒有按劇本走！”
“不——！”
漩渦一收，玉小剛的身影徹底消失。
院子裏只剩下唐三跪在地上，死死抓着泥土，喉嚨裏擠出破碎的呼喚：“玉先生……”
【回收完成，目標：玉小剛，狀態：已抹除。】
無形空間裏，第一個身影鬆了口氣，“終於回收了一個。”
“這只是開始。”第二個身影看着光幕，“接下來還有那個孩子、縫隙裏的修正者，還有這個已經產生自我意識的外部變量。這場遊戲才剛剛開始。”
聖魂村舊屋。
唐三終於掙脫束縛，跪在地上，指節磨破。
X-09看着他，“我本來可以順便回收你，讓世界線立刻回軌，他們會很高興。但我沒有。”
“爲什麼？”唐三抬頭，眼裏滿是血絲。
“因爲你剛才說，他是你老師，教你不做棋子，是除了你爸爸和沈先生之外最重要的人。”X-09聲音有些沙啞，“這些話讓我想起一些模糊的東西——某個被抹掉的世界線裏，也有人這樣對我說過，說我不是棋子，可以爲自己而活，說我是他最重要的人。我只記得他的背影，在火光中遠去。”
“你也被他們當棋子嗎？”唐三問。
“也許吧。”X-09苦笑，“所以我現在只能走這條任務之路。但剛才放過你，是我第一次沒完全照他們的指令做——算是爲自己而活的一小步。”
“那你以後還會回收別人嗎？”
“會，至少現在會。”X-09說，“但我會記住今天，記住我放過一個想保護老師的人，也記住你讓我想起的那點過去。”
“你說你會觀察我。”唐三忽然道，“那你會不會在我需要的時候幫我？”
X-09沉默很久，“也許會，也許不會。我還不知道自己是誰，也不知道想成爲什麼樣的人。但我會記住你的問題，等我找到自己的路時，會給你一個答案。”
他轉身離開，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世界線偏差率：5.0%，規則狀態：不可控。】
【警告：外部變量X-09已產生自我意識。】
“5.0%……”第一個身影喃喃，“我們已經失去對他的完全控制。”
“不能抹掉他。”第二個身影說，“他是我們唯一的外部變量。現在只能等待——等修正者從縫隙出來，等唐三做出改變一切的選擇，等X-09做出自己的決定。在他們碰撞、世界線崩潰之前，做最後一次賭。”
聖魂村的夜，寂靜得可怕。
唐三站在院子裏，眼睛幹澀，眼神卻前所未有的堅定。
“玉先生，”他在心裏默念，“你放心，我會記住你，不會做棋子。我會成爲變數，改寫劇本，在新的世界裏給你一個可以爲自己而活的位置。”
在他看不見的縫隙中，一道模糊身影緩緩睜眼。
“玉小剛被回收了？”他低聲問。
【是。】Ω回答，【但他在消失前，把一切都告訴了唐三。】
“很好。”那身影嘴角勾起一絲笑意，“這樣，這條世界線不僅不會回軌，反而會偏離得更遠。”
他緩緩站起，身影在縫隙間若隱若現。
“很快，”他說，“我就能回去了。”
而在聖魂村外的黑暗中，另一道黑影靜靜佇立，注視着村莊的方向。
X-09低聲自語：“唐三，沈硯，還有那些躲在規則後的人……這場遊戲，越來越有意思了。”
故事，遠未結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