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餘波與裂痕
聖魂村的夜，在玉小剛被回收之後，變得格外安靜。
那種安靜，不是尋常的寧靜，而是一種被抽空了什麼的空洞——仿佛有人在世界的布幕上粗暴地撕下了一塊，留下一個不規則的破洞。
舊屋的院子裏，泥土被唐三抓得亂七八糟，指節磨破，滲出細小的血珠。他卻仿佛感覺不到疼痛，只是呆呆地站在那裏，目光空洞地望着玉小剛消失的地方。
“玉先生……”他的聲音嘶啞，像被砂紙磨過，“你說過，要教我魂力控制，要教我怎麼不被別人當棋子……你說過，要看着我變強的……”
他的話在寂靜的院子裏回蕩，卻沒有任何回應。
沒有魂力波動，沒有腳步聲，沒有熟悉的咳嗽聲。
好像那個人，從來沒有來過。
——幾乎。
“唐三。”唐昊的聲音從院門口傳來。
他不知何時站在那裏，身上還帶着未幹的汗水，手裏提着一把還在冒煙的鐵錘。火光在他身後跳動，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
“爸……”唐三猛地回頭，眼淚終於再次決堤，“玉先生他……他被回收了……被那個X-09……”
“我看見了。”唐昊的聲音很低，卻異常平靜。
“你看見了？”唐三愣住，“那你爲什麼不——”
“不什麼？”唐昊看着他，“不讓他被回收？”
唐三張了張嘴，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我擋不住。”唐昊說，“那種力量，不是我能對抗的。”
“連你也……”唐三的聲音裏帶着難以置信的絕望。
“連我也不行。”唐昊放下鐵錘，走到他面前，“但你要記住，我擋不住，不代表你也擋不住。”
“我？”唐三苦笑，“我連一個魂環都沒有。”
“現在沒有，不代表以後沒有。”唐昊說，“你比我年輕，比我有時間。你有雙生武魂，有先天滿魂力，還有——”
他頓了頓，看着玉小剛消失的地方。
“還有，他用自己的消失，換來的東西。”
“換來的東西？”唐三不解。
“時間。”唐昊說，“他用自己的消失，爲你爭取了時間。”
“那些躲在規則後面的人，以爲回收了他，就能讓你回到他們的劇本裏。但他們錯了。”
“錯在，他們不知道，他在被回收之前，把一切都告訴你了。他們以爲，抹掉一個人，就能抹掉他的影響。”
“但他們忘了——影響，是會留在別人心裏的。”
“玉小剛雖然消失了，但他的話，他的思想，他的選擇，都已經刻在你心裏。”
“從現在開始，你每一次呼吸，每一次修煉，每一次做出選擇，都是他‘還活着’的證明。”
“這就是，他爲你爭取的時間。”
——
二、承：修煉與陰影
第二天一早，聖魂村的人驚訝地發現——
鐵匠鋪的火，比以往更旺了。
“叮——叮——叮——”
鐵錘落下的聲音，比以往更密集，也更沉重。
唐昊依舊赤着上身，肌肉緊繃，汗水像一條條小溪從他身上滑落。
不同的是，這一次，他的身邊多了一個小小的身影。
唐三光着上身，雖然還很瘦弱，但每一次揮錘都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汗水順着他的臉頰流下，滴在熾熱的鐵塊上，發出“滋——”的一聲。
“爸。”他喘着氣，“你爲什麼突然讓我跟你一起打鐵？”
“因爲，”唐昊說，“你需要一個發泄的出口。”
“你現在心裏有恨，有不甘，有恐懼，還有迷茫。這些東西如果一直憋在心裏，會把你壓垮。”
“所以我讓你打鐵。每一次揮錘，你都可以把這些情緒砸進鐵塊裏。等鐵塊冷卻了，那些情緒也會跟着冷卻。”
“冷卻之後呢？”唐三問。
“冷卻之後，”唐昊說，“你就可以用更清醒的頭腦，去想接下來該怎麼做。”
“接下來該怎麼做？”唐三重復了一遍。
“修煉。”唐昊說，“拼命修煉。”
“魂力控制，你已經有了基礎。接下來，你要做的是提升魂力，獲取魂環，學習魂技。”
“但在此之前——”他頓了頓，“你要先學會，怎麼在‘被注視’的情況下修煉。”
“被注視？”唐三警覺，“你是說那些躲在規則後面的人？”
“還有那個外部變量。”唐昊說，“X-09。”
“他說他會觀察我。”唐三說。
“是。”唐昊說，“他會觀察你，那些人也會觀察你。”
“所以，你以後的每一次修煉，每一次外出，每一次與人接觸，都可能被人盯着。”
“那我該怎麼辦？”唐三問。
“很簡單。”唐昊說，“你要學會在被盯着的情況下，做自己。”
“他們想看你崩潰，想看你絕望，想看你回到他們的劇本裏。你要做的，就是讓他們失望。”
“你要在他們的注視下，繼續修煉，繼續變強，繼續做出自己的選擇。”
“你要讓他們知道——就算他們能抹掉一個玉小剛，也抹不掉你。”
“就算他們能改變一些人的命運，也改變不了你的意志。”
“就算他們能控制很多世界線，也控制不了這一條。”
“因爲，”他看着唐三，“這條世界線，現在有你。”
——
接下來的日子裏，唐三的生活變得異常簡單，也異常艱苦。
白天，他在鐵匠鋪打鐵，鍛煉體魄。
晚上，他在舊屋院子裏練習魂力控制。
沒有了玉小剛的指導，他只能憑着記憶，一遍遍重復那些基礎動作——凝聚魂力，壓縮，穩定，釋放。
一次又一次。
失敗，重來。
再失敗，再重來。
每一次失敗，他都會在心裏說一句：
“玉先生，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我會記住你教我的一切。”
“我會變強。”
——
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有兩道目光正默默注視着他。
一道來自某個無形的空間。
【監控目標：唐三。】
【當前狀態：高強度修煉中。】
【心理狀態：穩定，未出現崩潰跡象。】
【世界線偏差率：5.1%。】
“5.1%……”第一個身影看着光幕，“還在上升。”
“意料之中。”第二個身影說，“玉小剛在被回收前，把一切都告訴了他。”
“這就像在一個本就不穩定的火藥桶上，又扔了一根火柴。”
“那我們要不要再做些什麼？”第一個身影說，“比如再回收幾個人，比如唐昊。”
“你瘋了？”第二個身影說，“唐昊是這條世界線的關鍵角色之一。回收他會對這條世界線造成不可預測的影響。”
“不可預測？”第一個身影冷笑，“現在這條世界線難道還不夠不可預測嗎？”
“至少我們還能勉強看到一點‘軌跡’。如果我們回收唐昊，這條世界線可能會直接崩掉。”
“崩掉的世界線會在規則層面產生‘裂縫’，擴散到其他世界線。到那個時候，我們要面對的就不只是一個修正者、一個變數、一個外部變量了，而是無數個從裂縫裏涌出來的‘錯誤’。”
“那你說，我們該怎麼辦？”第一個身影說。
“繼續觀察。”第二個身影說，“繼續賭。”
“賭那個孩子會不會在壓力下崩潰，賭那個外部變量會不會徹底倒向我們或倒向他，賭那個修正者會不會在這條世界線徹底失控之前從縫隙裏出來。”
“賭我們還有沒有時間，做最後一次‘全局重置’。”
“全局重置？”第一個身影說，“那是最後的手段。”
“也是我們最後的自救方式。”第二個身影說。
——
另一道目光來自聖魂村外的樹林。
X-09站在一棵大樹的頂端，俯視着整個村莊。
他的風衣在夜風中獵獵作響，眼神卻異常冷靜。
“他沒有崩潰。”他低聲說，“甚至比我想象的更冷靜。”
【目標心理狀態穩定。】冰冷的聲音在他腦海裏響起，【這說明玉小剛的信息傳遞成功強化了他的心理防線。】
“強化？”X-09笑了笑，“或者說，把他推到了我們的對立面。”
【這是意料之中的。我們需要的是數據，不是順從。】
“數據？”X-09說，“你們把他當成實驗品？”
【從某種意義上說，是的。他是研究‘變數’的最佳樣本。】
“那我呢？”X-09說，“我是什麼？”
【你是執行任務的工具，也是研究‘廢棄角色自我意識覺醒’的樣本。】
“樣本？”X-09重復了一遍，“原來如此。”
他抬頭看向聖魂村的方向。
“你們想看，一個樣本會不會在另一個樣本的影響下也變成‘變數’？”
【這是我們的研究方向之一。】
“有趣。”X-09說，“那你們就好好看着吧。”
“看着我會不會在這個孩子的影響下，也做出不按劇本走的選擇。”
“看着我會不會從一個工具，變成一個——”
他頓了頓。
“人。”
——
三、轉：對話與選擇
幾天後的一個夜晚。
唐三像往常一樣在院子裏練習魂力控制。
他的掌心，藍色的魂力團已經比之前大了一圈，卻依舊穩定。
“很好。”一個熟悉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
“玉先——”唐三猛地回頭，卻愣住了。
站在院子門口的，不是玉小剛，而是X-09。
“你怎麼進來的？”唐三警惕，“我爸呢？”
“他在鐵匠鋪。”X-09說，“我沒驚動他。”
“你想幹什麼？”唐三握緊拳頭。
“別緊張。”X-09說，“我今天來不是爲了回收你。”
“那你是爲了什麼？”
“爲了兌現我之前說的話。”X-09說，“觀察你。”
“你在監視我。”唐三說。
“是。”X-09說，“但不只是我。還有那些躲在規則後面的人。”
“你既然知道，那你爲什麼還要幫他們？”唐三說。
“因爲我現在還沒有別的路可以走。”X-09說，“但我在考慮，要不要換一條路。”
“換一條不被他們控制的路，一條可以爲自己而活的路，一條可能會讓我被他們徹底抹除的路。”
“你怕嗎？”唐三說。
“怕。”X-09說，“當然怕。但我更怕一輩子都被他們當成工具。”
“在遇見你之前，我以爲自己的命運已經被寫死了。我會按照他們的指令回收一個又一個人，然後在任務完成之後被他們回收，就像垃圾。”
“但遇見你之後，我開始懷疑。”
“懷疑他們是不是真的無所不能，懷疑這個世界是不是真的只有他們寫的那一種結局，懷疑我自己是不是真的只能做一個工具。”
“你說，這算不算自我意識覺醒？”
“我不知道。”唐三說，“但我知道，你現在在做選擇。”
“是。”X-09說，“我在選擇要不要繼續做他們的刀，還是做我自己。”
“那你想做什麼？”唐三說。
“我想做一個可以決定自己命運的人。”X-09說，“我想做一個可以保護別人、也可以背叛別人的人。我想做一個就算被他們抹除也不會後悔的人。”
“但我還需要一點時間。”
“時間做什麼？”唐三說。
“觀察你。”X-09說，“觀察你在知道真相之後會怎麼活，在失去老師之後會怎麼選擇，在被他們注視的情況下會不會仍然堅持做自己。”
“因爲你的每一步，都可能成爲我做出選擇的參考。”
“你是說，”唐三說，“你要根據我的選擇來決定你自己的路？”
“是。”X-09說，“因爲你是他們眼中的‘變數’，也是我眼中的——”
“希望。”
——
四、合：回響與預兆
X-09走了。
他沒有再出手，也沒有再提“回收”兩個字。
他只是像一個普通的過客，在院子裏站了一會兒，說了一些話，然後消失在夜色中。
但唐三知道，他不是過客。
他是一個正在改變的“工具”，也是一個可能會站在他這邊，也可能會站在對立面的人。
“希望……”唐三低聲重復了一遍X-09的話。
“你說什麼？”唐昊的聲音從他身後響起。
“沒什麼。”唐三說，“只是有人說，我是他的希望。”
“哦？”唐昊說，“誰？”
“X-09。”唐三說。
唐昊沉默了一會兒。
“這說明，”他說，“他已經不再是一個純粹的工具了。他開始有了自己的想法。”
“這對我們來說是好事還是壞事？”唐三說。
“可能是好事，也可能是壞事。”唐昊說，“一個有自己想法的外部變量，可能會站在我們這邊，也可能會站在他們那邊。”
“但無論如何，他都不再是他們可以隨意操控的‘刀’了。”
“這對他們來說是一個壞消息，對我們來說是一個機會。”
“什麼機會？”唐三說。
“機會讓更多的人從他們的劇本裏醒來，讓更多的人開始懷疑、開始反抗、開始做自己。”
“機會讓這條世界線徹底偏離他們的控制，也讓那個在縫隙裏的人有機會回來。”
“沈先生？”唐三說。
“是。”唐昊說，“他一直在看着你。”
“你怎麼知道？”唐三說。
“因爲我能感覺到。”唐昊說，“有一股力量在保護你，一股來自縫隙的力量。”
“它擋下了幾次可能會改變你命運的‘意外’。比如有一次你在山裏修煉，差點被一只魂獸偷襲。那只魂獸在撲向你之前突然慘叫一聲摔下了山崖。你當時以爲是運氣，其實不是。”
“是他。”
“沈先生？”唐三睜大了眼睛。
“是。”唐昊說，“他在縫隙裏，用一種我們無法理解的方式影響着這條世界線。”
“他不能直接出現，因爲那樣會被他們立刻發現。但他可以在某些關鍵的節點輕輕推你一把。”
“這就是縫隙的回響。”
——
某個縫隙之中。
沈硯的身影比之前更清晰了一些。
他站在一片灰白的空間裏，周圍是破碎的光影——那是無數世界線的碎片。
“你又出手了。”Ω的聲音在他身邊響起。
“是。”沈硯說，“我不能讓他們在他還沒成長起來之前就把他毀掉。”
“你這樣做會加速這條世界線的偏離。”Ω說。
“我就是要它偏離。”沈硯說，“只有偏離到一定程度，這條世界線才會在規則層面產生‘裂縫’。”
“我想從縫隙走到裂縫，從一個被他們監視的夾縫，走到一個連他們都無法完全控制的地方，然後回到那條世界線，回到他的身邊。”
“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麼嗎？”Ω說，“這意味着你會直接暴露在他們的視野中，他們會不惜一切代價來抹除你。”
“我知道。”沈硯說，“但這是我唯一的機會。”
“如果我一直躲在縫隙裏，我永遠只能隔着一層看不見的牆看着他們對那條世界線動手，看着他們回收玉小剛，把唐三當成實驗品，把X-09當成工具。”
“我受夠了。”
“所以你要賭。”Ω說。
“是。”沈硯說，“我要賭那條世界線會在我暴露之前產生足夠大的裂縫，賭唐三會在我暴露之前成長到足以保護自己，賭X-09會在我暴露之前做出自己的選擇，也賭他們會在我暴露之前來不及做出反應。”
“這是一場幾乎不可能贏的賭局。”Ω說。
“我知道。”沈硯說，“但我已經沒有退路了。”
“從我第一次走進那條世界線，第一次決定改變劇本，第一次站在他們的對立面開始，我就沒有退路了。”
——
聖魂村的夜再次安靜下來。
唐三躺在簡陋的床上，卻沒有睡意。
他的腦海裏閃過很多畫面——
玉小剛被回收時的眼神。
X-09站在院子裏說“你是我的希望”的樣子。
唐昊揮錘時汗水滑落的側臉。
還有沈先生消失前對他說的那句——
“活下去，不要相信任何人，包括我。”
“我會的。”唐三在心裏說，“我會活下去。”
“我會變強。”
“我會改寫劇本。”
“我會讓所有被他們當成棋子的人，都有機會爲自己而活。”
他閉上眼，握緊了拳頭。
在他看不見的地方，一道微弱的光從縫隙深處緩緩向這條世界線靠近。
那是縫隙的回響，也是風暴的預兆。
而在某個無形的空間裏，兩道身影正注視着這一切。
“他要來了。”第一個身影說。
“是。”第二個身影說，“他終於忍不住了。”
“那我們也該準備最後的手段了。”第一個身影說。
“最後的手段？”第二個身影說。
“全局重置。”第一個身影說，“把所有的世界線都拉回最初的起點，把所有的錯誤都抹掉，包括那個修正者，包括那個變數，包括那個產生了自我意識的外部變量，包括我們自己。”
“你確定？”第二個身影說，“這是同歸於盡。”
“是。”第一個身影說，“但這是我們唯一的自救方式。”
“如果我們不這麼做，我們遲早會被他們推翻。”
“被誰？”第二個身影說。
“被那些從我們的規則裏覺醒的人，被那些不再願意當棋子的人，被那些像他們一樣的——”
“變數。”
——
聖魂村外的樹林裏。
X-09站在一棵樹下，抬頭看着星空。
“全局重置嗎？”他低聲說，“你們終於也要害怕了？”
【你聽到了？】冰冷的聲音在他腦海裏響起。
“你們忘了，”X-09說，“我曾經也是你們的內部人員。”
“我知道你們所有的緊急預案，包括那個同歸於盡的預案。”
【那你打算怎麼做？】
“我？”X-09笑了笑，“我打算——”
他看向聖魂村的方向。
“先做一個選擇。”
“一個不會讓我後悔的選擇。”
“一個屬於X-09，而不是你們工具的選擇。”
“然後，再看這場賭局，誰會贏。”
——
夜色越來越濃。
風從山那邊吹來，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涼意。
唐三翻了個身，終於沉沉睡去。
在他的夢裏，有火光，有鐵錘，有老師的背影，有一個穿黑風衣的人站在遠處看着他。
還有一個模糊的身影從縫隙深處走來，伸出手對他說——
“跟我來。”
唐三想伸手去抓，卻突然驚醒。
窗外，一道微弱的光一閃而過。
像是一顆從縫隙中掉落的星。
也像是某種即將到來的——
風暴的預兆。
而故事，才剛剛開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