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風是被凍醒的。
後背硌着冰涼的門板，半邊身子都麻了。他睜開眼，屋裏還是黑的，只有窗紙透進來一點灰蒙蒙的天光。
天還沒全亮。
他撐着門板慢慢站起來，腿麻得像有千萬根針在扎。站穩後，他活動了一下僵硬的四肢，骨頭關節發出咔嗒的輕響。
一夜沒睡好，夢裏全是火球、灰塵、還有那三人倉皇逃走的背影。他揉了揉臉，走到水缸邊舀水洗臉。
冷水激在臉上，驅散了最後一點睡意。
他低頭看自己的手——掌心有幾道細小的灼痕，是昨晚握火球符時燙的。傷口已經結了薄薄的痂，微微發癢。
還好，傷得不重。
他擦幹臉，推門出去。
雨後清晨的空氣清冽得像山泉水。院子裏一片狼藉——牆上有火球炸開的焦黑痕跡，地上散落着撕碎的符紙，籬笆歪了一角，是昨晚那三人翻出去時撞的。
得收拾幹淨。
林風先扶正籬笆，又找來掃帚，把碎符紙、灰塵、落葉全掃出去。掃到院牆邊時，他蹲下身，仔細檢查那些焦痕。
火球符的威力比他預想的要大。
雖然只是最基礎的火球，但炸開的火星在土牆上留下了密密麻麻的小坑，最深的有指甲蓋深。如果昨晚那火球真砸在人身上……
他搖搖頭，不再想。
掃完院子，天已經亮了。東邊的山巒後透出金紅色的光，雲彩被染得像燒着的棉花。鳥鳴聲多了起來，清脆歡快，仿佛昨夜什麼都沒發生過。
林風站在院子裏，深深吸了口氣。
然後他回屋，從床底下拖出木匣——空的。符紙用完了，朱砂用完了，連練廢的那些紙都用掉了。昨晚那五張淨塵符，就是他最後的存貨。
得想辦法補充材料。
他想起執法堂給的那塊玉牌。九折優惠……可他一塊靈石都沒有。
【功德點餘額：22。】
系統的提示音在腦海中響起。
林風愣了一下。昨天擊退那三人後，他太累，沒注意功德點的變化。現在一看，居然漲了5點——從17變成了22。
是了，系統說過，化解危機有獎勵。昨晚那場對峙，雖然沒殺人，但也算化解了一場危機。
22點功德，能換220塊下品靈石。
但他沒急着兌換。
先等等。今天商店該刷新了，看看有什麼新東西。
他盤腿坐下，閉上眼睛，喚出系統界面。
光幕在眼前展開。
左上角功德點餘額：22。右上角商店欄果然刷新了，除了【下品靈石×10】（1點）和之前的【止血散】（3點）、【輕身符】（5點）外，多了三樣新東西：
【基礎符紙×50張】（2點）
【劣質朱砂×1罐】（3點）
【引氣丹×1瓶】（8點）
引氣丹？
林風眼睛一亮。聽名字就知道，是輔助修煉的丹藥。他集中意念查看詳情：
【引氣丹：低階修煉丹藥，可小幅提升靈氣吸收速度，持續十二個時辰。每瓶十粒。】
提升吸收速度……他現在最缺的就是時間。外門小比還有不到三個月，他得在這之前突破到煉氣二層，才有把握進前十。
買。
意念一動，功德點扣除8點。一個青瓷小瓶憑空出現在床上，瓶身冰涼，塞着軟木塞。
還剩14點。
他又兌換了【基礎符紙×50張】和【劣質朱砂×1罐】，扣除5點。一沓黃紙和一個小陶罐出現在床上。黃紙質地粗糙，邊緣有些毛糙；朱砂顏色暗淡，雜質不少，果然是“劣質”。
但夠用了。
還剩9點功德。他全部兌換成靈石——90塊。灰白色的石頭堆成一座小山，在晨光裏泛着溫潤的光。
林風看着這些東西，心裏踏實了些。
他把靈石裝進布袋——現在有三個布袋了，都揣在懷裏，沉甸甸的。引氣丹收好，符紙和朱砂放進木匣。
然後他站起身，走到灶台邊。
鍋裏還剩一點昨晚煮的野菜湯，已經涼透了，表面結了層薄薄的膜。他熱了熱，就着涼水喝下去。
湯很澀，但能填肚子。
喝完湯，他收拾好碗筷，推門出去。
今天要去執事堂。昨晚那麼大的動靜，墨衡長老肯定知道了。得去說清楚。
走到村口時，遇見了早起挑水的王叔。王叔看見他，愣了一下：“小風，你臉色怎麼這麼差？”
“沒事，昨晚沒睡好。”林風說。
王叔點點頭，壓低聲音：“對了，你聽說了嗎？昨兒半夜，村裏好像有動靜。有人聽見‘砰’的一聲，像是什麼東西炸了。”
林風心裏一緊：“是嗎？我沒聽見。”
“可能你住得遠。”王叔擔起水桶，“反正啊，最近不太平。你小心點。”
“謝謝王叔。”
林風繼續往執事堂走。路上又遇見幾個村民，都在議論昨晚的動靜。有人說聽見了爆炸聲，有人說看見村西頭有火光，還有人說可能是山神又發怒了。
越聽，林風心裏越沉。
到執事堂時，門已經開了。墨衡長老坐在窗邊的椅子上，手裏拿着一卷書，但沒在看，眼睛望着窗外，像是在想什麼。
“長老。”林風行了一禮。
墨衡長老轉過頭，目光在他臉上停留了片刻：“來了。坐。”
林風坐下。
“昨晚的事，我聽說了。”長老開門見山，“黑風寨的人？”
“嗯。”林風點頭，“來了三個，被我打發了。”
“打發了？”長老挑眉，“怎麼打發的？”
林風把昨晚的經過說了一遍——怎麼提前察覺，怎麼布下符陣，怎麼逼退三人。說得很簡略，但關鍵的地方都沒漏。
墨衡長老聽完，沉默了一會兒。
“你用了幾張符？”他問。
“五張淨塵符，兩張火球符。”
“都是你自己畫的？”
“嗯。”
長老站起身，走到窗邊，背對着林風：“淨塵符疊加，形成斥力場……這想法不錯。雖然粗糙，但有效。”
他轉過身，看着林風：“但你可知道，黑風寨的人睚眥必報。你這次打退了他們，下次來的，可能就是更厲害的角色。”
“弟子知道。”林風說，“但我不能讓他們在村裏動手。”
“爲什麼？”
“村裏人……都是普通人。”林風想了想，說，“他們沒招惹誰，不該被卷進來。”
墨衡長老看着他，看了很久。
然後他點點頭，坐回椅子上：“你心性不錯。但光有心性不夠，得有實力。”
他從袖中取出一本薄薄的冊子，遞給林風：“這是《基礎符籙圖解》，我年輕時整理的。裏面記錄了十二種常見基礎符籙的畫法、要點，還有我的一些心得。”
林風雙手接過冊子。冊子很薄，紙頁泛黃，封面上是工整的楷書。他翻開第一頁，裏面用細筆勾勒着復雜的符紋結構，旁邊還有密密麻麻的蠅頭小楷注釋。
“多謝長老。”他深深一躬。
“先別謝。”墨衡長老擺擺手，“黑風寨的事，執法堂已經知道了。李岩傳信說，他們正在追查王管事的下落，但那人很狡猾，暫時還沒線索。”
他頓了頓，語氣嚴肅起來：“這段時間，你盡量別單獨行動。如果必須進山，提前跟我說。”
“弟子明白。”
“還有，”長老從桌上拿起一個信封，“這是宗門剛送來的。外門小比的時間定了，兩個月後。所有外門弟子都要參加，前二十名可入內門。”
林風接過信封。信封是普通的牛皮紙，封口處蓋着青雲宗的雲紋印。他沒拆開，只是握在手裏。
“兩個月……”他喃喃道。
“時間很緊。”墨衡長老說，“你現在是煉氣一層，想進前二十，至少得煉氣二層。而且外門小比不光看修爲，還要考實戰、考心性、考應變。”
他盯着林風：“你雖有急智，但實戰經驗太少。從今天起，每日加練一個時辰實戰——我親自陪你練。”
林風眼睛一亮：“是！”
“去吧。”長老揮揮手，“未時再來，帶上你的符籙。”
林風行了一禮，退出執事堂。
走出門時，他看見王執事正從遠處走過來。王執事看見他，臉色一沉，加快腳步進了執事堂，門關得很重。
林風沒在意，抱着那本《基礎符籙圖解》，快步往家走。
到家，關上門。
他先打開信封。裏面是一張告示，寫着外門小比的具體時間、地點、規則。時間定在兩個月後的初一，地點在青雲宗外門廣場。規則很簡單——擂台制，一對一，勝者晉級，敗者淘汰。最後決出前二十名。
他把告示收好，然後翻開那本《基礎符籙圖解》。
第一頁是總綱，講的是符籙的基本原理、分類、用途。第二頁開始是具體的符籙圖解——火球符、金光符、土盾符、輕身符、淨塵符……一共十二種，都是最基礎的。
但墨衡長老的注釋很詳細。
比如火球符，不僅畫了標準紋路，還標注了“靈力注入點”“爆發臨界值”“穩定結構區”。旁邊的小字寫着：“初學者常犯之錯：朱砂過濃，轉折生硬，交叉點淤積。改進之法：朱砂調稀，手腕輕提，筆尖虛轉。”
全是幹貨。
林風看得如飢似渴。一頁一頁翻過去，看到精彩處，還會用手指在空中比劃，模擬筆勢。
不知不覺，日頭已經爬到了半空。
他合上冊子，揉了揉發酸的眼睛。然後打開木匣，取出新兌換的符紙和朱砂。
今天要練的是“土盾符”。
這是十二種基礎符籙裏防御性最強的，也是紋路最復雜的。按照圖解上的說法，完整的土盾符有三十七道紋路，縱橫交錯，構成一個立體的防護結構。
他鋪開紙，蘸了朱砂，提筆。
第一道，橫貫紙面，要求“穩而沉”。他手腕懸空，以極慢的速度畫下，朱砂均勻鋪開，線條平直有力。
第二道，豎線，與橫線交叉，要求“挺而直”。他手腕微微一轉，筆尖垂直落下，線條挺拔如鬆。
第三道，弧線……
他畫得很慢，很仔細。每畫一筆，都要對照圖解，看角度、看弧度、看交叉點的處理。遇到不懂的地方，就停下來琢磨，想明白了再繼續。
畫到第十五道時，問題來了。
那是一個三線交叉點，要求“朱砂勻而不淤，線頭齊而不亂”。他試了三次，每次都失敗——不是朱砂堆積，就是線頭錯位。
他放下筆，閉上眼睛，在腦子裏反復模擬那個交叉點的畫法。
手腕的角度，筆尖的力道，朱砂的濃淡，呼吸的節奏……一點一點調整。
第四次，他睜開眼，重新提筆。
手腕懸停，筆尖輕觸紙面，以極細微的幅度輕輕一轉——三道線頭精準交匯，朱砂均勻鋪開，沒有堆積，沒有錯位。
成了。
林風鬆了口氣，抹了把額頭的汗。
繼續。
第十六道，第十七道……到第三十道時，他感覺手腕開始發酸，精神力也消耗了不少。他停下手，從懷裏掏出那瓶引氣丹。
拔開塞子，倒出一粒。
丹藥只有黃豆大小，通體乳白，表面有淡淡的雲紋，散發着清雅的藥香。他放進嘴裏，丹藥入口即化，化作一股溫潤的氣流，順着喉嚨滑下去。
很快，那股氣流擴散到四肢百骸。
疲憊感一掃而空，手腕的酸脹消失了，精神力也恢復了，甚至比之前更充沛。而且他能清晰地感覺到，周圍空氣中的光點，飄過來的速度更快了，也更主動了。
藥效開始了。
他重新提筆，繼續畫。
第三十一道，三十二道……到第三十七道時，最後一筆落下，整張符紙“嗡”地一聲輕響，表面的朱砂紋路泛起一層淡淡的黃光，持續了三息才散去。
土盾符，成了。
雖然因爲朱砂品質太差，符紙也太粗糙，效果會打折扣。但結構是完整的，紋路是準確的。
林風放下筆，拿起符紙，仔細看了看。
然後他試着注入一絲靈力。
符紙“嗡”地一聲，表面泛起一層明顯的土黃色光暈。光暈很薄，像一層透明的琥珀殼，籠罩在符紙表面。
他伸出手指，輕輕戳了戳。
光暈微微凹陷，但沒破。手指能感覺到一股柔韌的阻力，像戳在厚厚的牛皮上。
防御力不錯。
林風滿意地點點頭，把符紙收好。
然後他看了眼窗外——日頭已經偏西，快到未時了。
他收拾好桌子，把木匣蓋嚴實，符筆洗幹淨，朱砂罐塞緊。然後從懷裏掏出一塊靈石，握在掌心，開始修煉。
引氣丹的效果還在，吸收靈氣的速度快了不少。一塊靈石，只用了平時一半的時間就吸收完了。丹田裏的光團明顯亮了一截，旋轉的速度也快了一些。
【靈力儲備：38/100標準單位。】
一塊靈石漲了5單位。效率提升了。
林風睜開眼，眼裏有光。
照這個速度，再有十三塊靈石，他就能突破到煉氣二層。而他現在有九十塊靈石，還有引氣丹……
夠了。
但他沒急着繼續吸收。修煉要循序漸進，不能貪快。而且未時到了，該去執事堂了。
他站起身，活動了一下手腳，然後推門出去。
夕陽把整個村子染成了橘紅色。炊煙嫋嫋升起，空氣裏有飯菜的香味。遠處傳來孩童的嬉笑聲，清脆歡快。
林風走在村道上，腳步輕快。
懷裏揣着新畫的土盾符，還有那本《基礎符籙圖解》。腦子裏想着待會兒的實戰練習，還有兩個月後的外門小比。
路還長，但他好像走得越來越穩了。
走到執事堂門口時，他聽見裏面傳來對練的聲音——
“喝！”
“哈！”
是墨衡長老在指導另一個弟子。林風在門外停了停，等裏面的動靜停了，才抬手敲門。
“進來。”
推門進去。
堂屋裏，一個青衫少年正收劍入鞘，滿臉是汗，但眼睛很亮。是之前見過的那個外門弟子。墨衡長老站在一旁，點點頭：“有進步。去吧，明日再來。”
少年行禮告退，經過林風時朝他笑了笑。
等少年走了，墨衡長老看向林風：“符帶來了？”
林風從懷裏掏出那張土盾符，遞過去。
長老接過符紙，仔細看了看，又注入一絲靈力測試。土黃色的光暈泛起，柔韌而穩定。
“第一次畫？”他問。
“嗯。”
長老點點頭，把符紙還給他：“結構完整，紋路準確。雖然朱砂和符紙太差，影響了效果，但底子不錯。”
他頓了頓，走到堂屋中央：“來吧，讓我看看你的實戰。”
林風深吸一口氣，走到長老對面，擺開架勢。
他沒有兵器——買不起。所以只能空手。
墨衡長老也沒用兵器，只是負手而立：“用你最強的招式攻過來。”
林風點點頭，腳下發力，一個箭步沖上去，右手成拳，直擊長老胸口。
很基礎的拳法，是老陳頭教的防身術。
長老不閃不避，只是輕輕抬手，手掌貼在林風的拳面上，微微一引——
林風只覺得一股柔力傳來，整個人不由自主地向前撲去，險些摔倒。他連忙收勢，穩住身形。
“太直。”長老說，“拳出七分，留三分力。進可攻，退可守。”
林風點頭，再次出拳。
這次他留了力，拳到中途忽然變向，化拳爲掌，削向長老肋下。
長老還是輕輕一引，但這次林風有了準備，順勢轉身，左腿橫掃——
“啪！”
腿被長老單手架住。
“變招不錯，但太慢。”長老鬆開手，“實戰中，敵人不會給你變招的時間。”
他頓了頓，忽然問：“你會凝水訣，爲什麼不試試？”
林風愣了一下。
對，凝水訣……不只是用來凝水的。它可以操控水流，那能不能……
他後退幾步，雙手虛抱，意念集中。
十滴水珠同時凝出，懸在身前，排成一列。然後他雙手一推，水珠化作十道細流，激射而出，像十支水箭。
長老眼睛一亮，抬手虛按。
一股無形的氣牆出現在身前，水箭射在氣牆上，“噗噗”幾聲，全被擋下，化作水霧散開。
“這才對。”長老點頭，“修行者戰鬥，要用修行者的手段。”
他撤去氣牆，走到林風面前：“但你的水箭太散，威力不足。試着把它們凝聚起來。”
林風重新凝出水珠。這次他沒急着發射，而是控制十滴水珠在空中緩緩旋轉，彼此靠近，最後融合成一團拳頭大小的水球。
水球表面水波流轉，內部隱隱有漩渦旋轉。
他雙手一推，水球激射而出。
速度快了一倍，威力也大了一倍。撞在氣牆上時，“砰”一聲悶響，水花四濺。
長老點點頭：“有進步。但還不夠——實戰中，敵人不會站着讓你打。”
話音剛落，他身影一晃，突然出現在林風左側，一掌拍來。
林風大驚，連忙側身躲避，同時凝出水盾擋在身前——
“啪！”
水盾破碎，他被震得連退三步，才勉強站穩。
“反應太慢。”長老收手，“真正的戰鬥，從開始到結束，可能只有幾息時間。你要學會預判，學會應變。”
他重新走回原地：“再來。”
林風深吸一口氣，重新擺開架勢。
這一次，他眼睛緊盯着長老，全身肌肉緊繃，靈力在體內緩緩流動，隨時準備應對。
夕陽從西窗斜射進來，把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
堂屋裏，拳風聲、水聲、指點聲，交織在一起。
一直練到天完全黑透。
林風渾身溼透，累得幾乎站不穩。但眼睛很亮，很亮。
墨衡長老看着他，點點頭：“今日就到這兒。回去好好琢磨。”
“是。”林風行了一禮，轉身離開。
走出執事堂時，夜空已經布滿了星星。山風吹過來，帶着夜露的涼意。
他走在回家的路上，腳步很沉，但心裏很踏實。
今天學到了很多。
符籙，實戰，還有……修行者的戰鬥方式。
他抬起頭，看向夜空。繁星閃爍，像無數雙眼睛在看着他。
路還很長。
但他會走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