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溫泉山莊坐落在半山腰,被一片蔥蘢的綠意環繞,空氣裏帶着泥土和草木的清新溼氣,與市區的燥熱喧囂截然不同。大巴車停穩,同事們嘻嘻哈哈地涌下車,忙着分房卡、商量活動。凌蜜卻有些心不在焉,目光在停車場逡巡,掠過一輛輛私家車和山莊的擺渡電瓶車,沒看到任何帶有警徽標識的車輛。

或許他不來?畢竟只是聯誼,未必需要他這個層面的警官出面。心裏那點隱秘的期待,像被山風吹動的火苗,晃了晃,矮下去一截。

她捏了捏背包帶子,裏面那把傘硬挺的骨架輪廓清晰可辨。

“凌蜜,發什麼呆呢?快,領房卡了!” 同事招呼她。

“來了。” 她應了一聲,跟着人流走進大堂。山莊內部是中式裝修,木質結構,流水潺潺,倒是雅致。經理正跟幾個穿着西裝、看起來像山莊管理方的人寒暄。她沒看到穿警服的人。

團建活動安排得滿滿當當,下午是拓展訓練和小組競賽。凌蜜被分在市場部一組,項目無非是些信任背摔、穿越電網之類的老把戲。她配合着,臉上掛着標準的團隊笑容,心思卻飄忽着。

直到臨近傍晚的自由活動時間,經理才拍拍手,宣布:“晚上六點半,二樓宴會廳,咱們和開發區派出所的聯誼聚餐,大家盡量都參加啊,也算支持咱們後續的潛在合作。”

凌蜜的心跳又漏了一拍。

聚餐……他會來嗎?

她回到房間,打開背包,拿出那把傘,黑色的傘面折疊得整整齊齊,金屬傘柄冰涼。她用手指擦了擦上面並不存在的灰塵,猶豫着是現在找個機會還了,還是等到晚上聚餐時?萬一他晚上不來呢?

正糾結着,同屋的同事催她:“凌蜜,快換衣服啊,不是說晚上聚餐嘛?穿漂亮點!”

凌蜜回過神,把傘小心地放在床頭櫃上。打開行李箱,手指在一排衣服裏滑過,最後選了一條水藍色的連衣裙,款式簡潔,襯得膚色更白。又對鏡子仔細補了妝,淡掃蛾眉,唇色選了更顯氣色的豆沙紅。看着鏡子裏與平日幹練銷售形象稍有不同的自己,她深吸了口氣。

宴會廳燈火通明,擺了四五張大圓桌。凌蜜跟着同事進去時,裏面已經熱鬧起來。他們公司的人占了多半,另一小半人,穿着便服,但坐姿端正,氣質幹練,一眼就能看出不同——是派出所的人。

她的目光飛快地掃過那一桌。幾個面生的,有年輕的,也有中年模樣的,正和他們公司幾個領導相談甚歡。然後,她的視線定格在靠窗位置的那個側影上。

安珈清。

他沒穿制服,簡單的深灰色POLO衫,休閒長褲,坐在那裏,背脊挺直,手裏握着一杯茶,正側耳聽着旁邊一位老民警說話。窗外是漸暗的天色和遠山的輪廓,室內暖黃的燈光落在他身上,柔和了那股慣常的冷肅,卻更顯得輪廓分明,氣質沉靜。

凌蜜的心跳驟然失序,咚咚地撞着胸口。她幾乎是下意識地別開了視線,跟着同事在稍遠的一桌坐下,位置斜對着他那桌,剛好能瞥見他的側臉。

聚餐開始,領導致辭,互相敬酒,氣氛很快活絡起來。他們這桌年輕人多,很快也熱鬧地推杯換盞。凌蜜象征性地抿了幾口飲料,大部分注意力卻像不受控制的雷達,總是飄向窗邊。

安珈清話很少,別人舉杯時他也舉,多是喝茶。有人跟他說話,他便聽着,偶爾簡短地回一兩句,臉上是那種慣常的平靜,看不出太多情緒。但即使在這種放鬆的場合,他周身那種內斂而清晰的存在感,依然不容忽視。

有幾個年輕的女同事也注意到了他,低聲交頭接耳,目光不時瞟過去。

“那邊穿灰衣服的警察小哥好帥啊!”

“氣質絕了,就是看起來有點冷。”

“不知道有沒有女朋友……”

凌蜜端起杯子,借着喝水的動作掩飾自己的不自然。耳朵有點熱。

酒過三巡,氣氛更熱烈,開始有人串桌敬酒。他們公司一個向來活躍的男同事,端着酒杯就朝着派出所那桌去了,目標是安珈清。

“安警官是吧?聽我們領導提過您,年輕有爲!我敬您一杯!以後多多關照我們公司業務啊!” 男同事嗓門洪亮。

安珈清站起身,依舊拿着他那杯茶,語氣平淡:“客氣。工作需要,相互支持。” 碰杯時,他手腕穩當,茶水都沒晃一下。

男同事似乎覺得喝茶不夠意思,還想勸酒,被旁邊一位老民警笑呵呵地擋了:“小安一會兒可能還有事,茶到心意到,一樣的,一樣的!”

那男同事這才作罷,又轉向其他人。

凌蜜看着,悄悄鬆了口氣。不知怎的,她不太願意看到他被勉強喝酒的樣子。

聚餐接近尾聲,有些人離席去露台抽煙,或者三三兩兩聚着聊天。凌蜜看到安珈清起身,似乎要往外走。她心裏一緊,幾乎是立刻站了起來。

“凌蜜,去哪兒?” 同事問。

“我……我去下洗手間。” 她倉促地回答,抓起隨手放在椅背上的小包,跟了出去。

安珈清沒有去洗手間,而是走向了宴會廳外連接着的一個露天觀景平台。平台不大,木質欄杆,正對着黑黝黝的山巒輪廓和零星幾點燈火。夜風帶着山間的涼意,吹散了宴會廳裏的燥熱和酒氣。

他站在欄杆邊,手搭在上面,望着遠處。背影在夜色裏顯得格外挺拔,也……有些孤清。

凌蜜在門口停下腳步,手心裏微微出汗。那把傘,她剛才匆忙間並沒有從房間拿出來。現在跟過來,說什麼?

她正猶豫着,安珈清卻似乎察覺到了身後的目光,轉過了身。

四目相對。平台角落的壁燈光線昏暗,他的面容在光影裏有些模糊,但那雙眼睛,依舊沉靜得像夜色下的深湖。

凌蜜的心髒猛地一跳,腳步像被釘住了。

“安警官。” 她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自然,“好巧,你也出來透氣?”

安珈清看着她,沒說話。夜風拂起她頰邊幾縷碎發,水藍色的裙擺也輕輕飄動。她臉上還帶着宴會的微醺紅暈,眼神卻有些躲閃。

“嗯。” 他應了一聲,目光在她臉上停留片刻,又轉向遠處,“裏面有點悶。”

“是……是啊。” 凌蜜幹巴巴地附和,走近了幾步,也靠在了欄杆上,和他隔着一米左右的距離。山風很涼,她穿着無袖的裙子,胳膊上立刻起了一層細小的顆粒。她不自在地抱了抱手臂。

短暫的沉默。只有風聲,和遠處隱約傳來的宴會廳裏的笑鬧聲。

“那個……” 凌蜜鼓起勇氣,側過臉看他,“上次的傘,謝謝您。我一直想還給您,今天……我帶過來了。”

安珈清似乎才注意到她沒拿傘,目光掃過她空空的手和臂彎。

“不急。” 他說。

又沒話說了。凌蜜懊惱地絞着手指,平時在客戶面前的巧舌如簧此刻全都罷工。她搜腸刮肚,想找個話題。

“您……今天也來參加聯誼啊?” 問完就想咬舌頭,這不是廢話嗎。

“嗯。所裏安排。” 他回答得簡潔。

“哦……這邊環境真好,比城裏涼快多了。”

“嗯。”

話題終結者。凌蜜有點挫敗。她低下頭,看着自己塗着淡色指甲油的手指。

夜風似乎大了些,吹得她裸露的肩膀一陣發涼,忍不住輕輕打了個寒顫。

旁邊傳來輕微的布料摩擦聲。

下一刻,一件帶着體溫的深灰色外搭,落在了她的肩膀上。質地是柔軟的棉質,很大,幾乎將她整個上身裹住,上面殘留着幹淨清冽的氣息,和他身上的一模一樣。

凌蜜徹底僵住,猛地抬頭。

安珈清已經收回了手,重新看向遠處,仿佛只是做了件再尋常不過的事。他的側臉線條在昏暗光線下顯得有些冷硬。

“山裏晚上涼。” 他聲音平淡,聽不出什麼情緒。

肩膀上沉甸甸的重量,還有那包裹周身的、屬於他的氣息和溫度,讓凌蜜的大腦一片空白。血液似乎都沖到了頭頂,臉頰滾燙,連耳根都燒了起來。風還在吹,她卻一點也感覺不到冷了,只覺得整個人都被一種陌生的、滾燙的悸動籠罩。

她攥緊了披在身上的外搭邊緣,指尖微微發抖。想說謝謝,喉嚨卻像被什麼堵住了。

平台上一時寂靜無聲,只有夜風穿過山林的低吟。遠處宴會廳的喧鬧被這寂靜襯得遙遠而不真實。他們並肩站在欄杆前,望着同一片沉靜的黑暗,誰也沒有再說話。

但有什麼東西,在這微涼的夜色裏,悄然無聲地彌漫開來,纏繞在呼吸之間。

凌蜜垂下眼睫,感覺自己的心跳聲大得快要震破耳膜。她悄悄地將身上的外搭裹得更緊了些,那上面殘留的溫度,一直熨帖到了心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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