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午餐快結束的時候，鍾紅燕突然說：“哦，對了，有個事忘說了。”
“從今天起，你正式加入中刻並購項目，以後就跟着Tracy幹活吧。”
“其實以你現在的業務能力，是沒有資格加入這個項目的，起碼資深員工才可以。但你前期也有貢獻，而且…”她眨眨眼，故意停頓了下，“…又是一員福將，所以我把你拉進團隊了。你到時候就過去打打雜，多聽多看多跑腿，少說少問少打聽。”
“至於趙總那邊，”鍾紅燕用餐巾輕拭唇角，“你是他的專屬聯絡員吧。記住，服務好他！”
韓嫣眼底驟然亮起光，這次的笑容真切得能映出水晶吊燈的光：“謝謝鍾姐！我一定全力以赴。”她甚至微微傾身，帶着一絲討好。
這麼大的項目，就算是見習員她也願意，積累的經驗必然終身受用。
至於趙牧那張不討喜的臉，她自動歸檔爲“可忍受的工作噪音”。
公事公辦唄！
一整個下午，她都沉浸在興奮中，一種打開新世界大門的興奮。
她像當初考證一樣，如飢似渴地學習。
從她加入項目組開始，資料庫就對她開放了。她翻閱了一整個下午的文件資料，從沒有如此完整地了解過一家公司。
她揉了揉酸澀的眼睛，伸個懶腰，脊椎發出“咔咔”的響動，她起立走動走動，才發現窗外早已覆上墨色，已經8點多了，辦公室好多人已走，而她渾然不覺。
她並不覺得餓，簡單吃了早上的三明治。
站在茶水間，她看着幕牆玻璃外的自己模糊的倒影，隔空對着那個模糊的自己舉了舉杯。
之前書本上、考試中提到的知識點，“對賭協議”“股權稀釋”那些專用名詞、那些名字不常見的報表，都變得具象且復雜，她甘之如飴。
她知道要慢慢來，沉下心來，一點點學，一點點悟。不參與實際分析，她了解的也只是皮毛，可是她還是興奮，血液中跳動着多巴胺，她甚至幻想起了以後自己成爲大佬，叱吒金融街的場景。
想到剛才文件資料裏的各種分析，看着樓下的車水馬龍，她突然有了一種俯視衆生的感覺。
這種審判的感覺真好！
"cheers!"她默念。第一次覺得命運並非總愛捉弄人，它偶爾也會從指縫漏下一些細碎的光，那是對她的眷顧，對她的垂憐。
或許，她更應該感謝的是那尊冷面煞神——趙牧。他輕飄飄一句話，就爲她撬開了這扇門。
韓嫣彎了彎嘴角，決定不計前嫌，畢竟甲方爸爸的冷臉也是項目內容的一部分，她要變得professional，就應該將服務精神貫徹執行到底。
和趙牧那點小磕碰不值一提。以後，只要趙牧有需要，她一定十二分熱情地給他按摩，爲他服務，帶着對甲方爸爸的虔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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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Tracy穿戴隆重出現在辦公室，看到韓嫣，挑了挑眉。
路過韓嫣的隔間，她突然湊近韓嫣，語帶機鋒：“真沒看出來，那晚上送回去，真就搭上天線了？！”
她眼神似刀，犀利得泛着冷光，“我真是小瞧你了！”
韓嫣知道她一定有些敵意，畢竟原本一個和尚隨便喝，現在兩個和尚抬水喝。
她淡淡地回以微笑，直到tracy的香水味偏遠。
過了不久，Tracy的態度突然轉變，帶刺的話語突然裹上了“糖衣”，可勁使喚她！
“evelyn，幫我把三季度表格核對下。”
“evelyn，幫我掃描下這份文件。”
她突然就轉了方向，將敵意轉爲剝削，變成了周扒皮。
一會兒讓韓嫣打印文本，一會兒讓韓嫣對數據，後來變成過了買咖啡、訂機票、報銷出差費等等。
韓嫣仿佛又回到了實習期，一天到晚上躥下跳，腳不沾地，像只猴。
又過了兩天，鍾姐突然把Emma也拉入了項目組。
Tracy當下就翻了臉。
她噌一下站起身，怒氣沖沖跑進了鍾姐辦公室，“嘭”地一下關上了大門，只聽到裏面嘰嘰咕咕，明顯語氣不善，後來聲音越來越小，什麼都聽不到了。
過了許久，Tracy沉着臉出來了，臉上的粉底有了細紋，似乎一下子疲憊了。
她重重坐回自己的座位，沒抬頭，聲音卻精準鑽進每個人耳朵裏說：“一個個都挺有能耐啊！”
“怪不得網上有句話，要不是你睡的男人厲害，要不是你媽睡得男人厲害！”
辦公室裏鴉雀無聲。
自那天起，Tracy的所有炮火轉向了Emma。
而Emma則奉行“敵人的敵人是朋友”的原則，和韓嫣親近了起來。
Emma顯然更會做人，她給韓嫣帶好吃的，雖然手頭的一些小任務也交給她，但她願意讓韓嫣去對接其他部門，有時也會提點她裏面的利弊關系。
韓嫣倒是因禍得福了。
有天午休時，她去露台休息放空，剛走到角落就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她算是什麼東西！不過是仗着關系進來的。”
分明是tracy的聲音，韓嫣連忙放輕了腳步。
那邊的對話還在繼續，韓嫣偷瞄了眼，tracy不知跟什麼人在打電話，壓着手機對着江邊說着話。
韓嫣悄悄走近了着，將自己藏在柱子身後，認真偷聽。
只見對面說了什麼，Tracy突然壓低聲音，沉聲問，“你確定？！”
語氣急迫：“李總帶着她？！”
過了良久，嘴巴抿成一條線：“看來，我是小瞧她了。怪不得上次項目就有她分一杯羹，這次又來！她背後的人要是李總，就說得通了！”
她的眼神變得極淡，“看鍾紅燕這麼維護她…難怪了…”
電話裏又說着什麼，Tracy明顯地不耐煩：“知道啦，知道啦…”對着手機話筒，突然捂着嘴說了什麼，又咯咯笑起來。
甜膩地嗓音再次傳來：“你什麼時候回來呀，怎麼這次出差這麼久？”
“人家想你了！”
“好，周末見！乖一點哦，不要招蜂引蝶！”
膩歪的勁頭，仿佛是17-8歲的少女，韓嫣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她快速穿過露台，離去。
看來Emma的底細已經讓Tracy摸透了，她原來是走的李總的關系，怪不得最晚進組！哪兒有香餑餑，哪兒必然就有她。
想起Emma給她的小恩小惠：
工作例會在鍾姐面前誇她，說表格做得好。
給她帶馬卡龍，說“我記得你上次帶過這個，確實挺好吃的，我看你也喜歡，就讓人去買了。”
自從知道她住在老破小，還幫她跟公司人力資源部的同事打招呼，讓她申請有人才公寓，幫她爭取！
…
不得不說，這樣亦師亦友的關系，韓嫣其實很向往。
但是她如今明白了，有利益的地方就有鬥爭就有江湖恩仇，Tracy背後是馮總，Emma背後是李總，她，都得罪不起。
她只能是，也必須是人畜無害的角色，一個跑腿者，一個見習生。
不然，所有事首當其沖一定是她遭殃。
幸好，幸好，她如今看清了現狀！幸好，幸好，還不算太晚。
她回到辦公室又將這幾天發生的事在腦海中過了一遍，確定兩邊都沒得罪，才稍稍安下心來。
剛準備午休片刻，手機突然振動，屏幕上傳來信息
Tracy：「今晚一起吃個飯吧。」
韓嫣想了想，回復：「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