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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沉淵瘋了似的沖到村岸邊時，我正坐在冰涼的河沿石上，雙腳浸在刺骨的河水裏。
我仰頭望着遠處，不知怎麼的，想起從前講給囡囡的故事。
我告訴她，做人要善良，不然就算人死了，魂魄也會被抓到地獄，要上刀山下油鍋。
可我怎麼覺得，我這十年的日子，早就比地獄還要難熬。
陸沉淵紅着一雙眼死死瞪着我，眼底藏着一絲再也掩不住的惶恐：
“蘇晚卿，你真夠狠的！竟然用死來拿捏我！”
“滾過來！再往前挪一步，我讓你......”
他的狠話卡在喉嚨裏，見我毫無反應，聲音都發了顫。
我緩緩轉過頭，目光落在他臉上。
“陸沉淵。”
這三個字，十年裏我喊過無數遍。
帶着恨，帶着求，帶着歇斯底裏的絕望。
卻從未像此刻這般平靜，平靜得像一潭死水。
許是快要解脫了，那些翻江倒海的愛與恨，竟都散了。
“我沒想拿捏你。”
我輕聲說。
“我只是想明白了，我們倆，打從一開始就是錯的。”
“互相折磨了十年，你不痛快，我也熬夠了。”
“這樣下去，有什麼意思？”
陸沉淵嘴唇哆嗦着，身子都在打晃：
“有沒有意思，我說了算！你欠我的債還沒還清，憑什麼一死了之！”
我怔了怔，又抬起頭看他，聲音在風裏輕飄飄的：
“還不清了。”
“陸沉淵，我太累了。”
“陸家的債，是我爸爸欠下的，他用命還了。”
“你那十年的折磨，我給你當牛做馬十年，也還了。”
“至於其他的，我連女兒都賠了進去。”
“陸沉淵，看在我愛過你十年的份上，放過我吧，好不好？”
“我真的，好累啊。”
我看着他的眼睛，滿眼祈求。
他看着我死寂的眼，終於慌了神，聲音越來越抖。
他腳步不由自主地向我挪過來：
“蘇晚卿，你不能死！我們去把囡囡接回來好不好？你放心她待在別人墳地裏嗎？她會害怕的！”
見我想往下跳，他慌忙拋出這句話，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我的動作果然頓住了，緩緩抬眼看向他。
看着他臉上的慌張，我忽然想起女兒頭七那天。
他眼睜睜看着漢子們刨出囡囡的棺材，冷着臉讓人送走配冥婚的模樣。
心口像是被撕開一道口子，疼得我喘不過氣。
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
“陸沉淵，你知道嗎？”
“那天是女兒的頭七，她活着的時候，你不愛她。她死了，你連張紙都沒給她燒過。”
“頭七回魂，她活着的時候，你不要她，她死了，你又放棄了她一次。”
“天底下沒有哪個爹，會親手斷了女兒的往生路。
“更沒有哪個爹，會把自己的骨肉，推進冥婚的火坑裏。”
陸沉淵的眼眶瞬間紅透了，什麼臉面、尊嚴，全都顧不上了。
他踉蹌着撲過來，聲音裏滿是哀求：
“是我的錯！是我混賬！不該把恨撒在你和囡囡身上！
“晚晚，別跳，求你別跳好不好？我們重新來過，重新來過......”
我輕輕搖了搖頭，撐着身子低頭看向腳下湍急的河水。
這河水，十年前卷走過我的命，又被他親手救了回來。
如今，也該物歸原主了。
“陸沉淵，我真的太累了。”
“這十年的糾纏，就到這裏吧。”
話音落下，我沒有絲毫猶豫，縱身栽進了冰冷的河水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