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門的木板剛推開一道縫，冷風裹着塵土灌進來的瞬間，高藝的手已經死死攥住了兜裏那部舊得掉漆的諾基亞。
周垚喊着“分開走”的話音還在耳邊，高藝拽着顧波他們鑽進右邊巷子時，指尖已經顫抖着按下了那串爛熟於心的號碼。
“嘟——嘟——”
忙音像鼓點，敲得他心尖發顫。身後王程的叫罵聲越來越近，甚至能聽到跟班們踹翻路邊雜物的脆響。姜恒跑得跌跌撞撞，眼鏡滑到鼻尖，顧波和金波護着陳豪，幾個人的腳步聲亂得像一團麻。
“喂？小藝？”電話那頭傳來表哥粗糲的聲音，帶着點剛睡醒的沙啞。
“表哥！救命！”高藝的聲音劈頭蓋臉砸過去，帶着哭腔，卻又咬着牙不讓自己哆嗦，“我在鳳凰山腳下的老巷！王程帶人堵我們了！還有劉張海的人！他們要把我們往死裏打！”
“王程？那個少林出來的小子？”表哥的聲音瞬間清醒，夾雜着挪動板凳的聲響，“你們惹他幹什麼？”
“來不及解釋了！”高藝回頭瞥了一眼，巷口已經晃過幾個黑色夾克的影子，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表哥！帶點人！越多越好！我們在廢棄倉庫！晚了就來不及了！”
電話那頭沉默了兩秒，隨即傳來表哥急促的吆喝聲，應該是在喊人。“等着！我馬上到！告訴周垚那小子，撐住！別跟王程硬拼！”
“知道了！”高藝吼完這句，猛地掛了電話，把手機揣回兜裏，轉身推了一把還在踉蹌的姜恒，“快走！表哥帶人來了！”
顧波聽到這話，眼睛亮了亮，腳下的步子頓時快了幾分。金波和陳豪也像是被注入了一劑強心針，原本蒼白的臉上多了點血色。
只有姜恒，腳步頓了頓，咬着嘴唇，眼淚在眼眶裏打轉：“都是我……”
“閉嘴！”高藝回頭瞪了他一眼，聲音卻軟了幾分，“現在說這個沒用！活下去才是正經事！”
話音未落，身後傳來一聲怒喝：“在那兒！別讓他們跑了！”
是王程的跟班！
高藝頭皮一麻，拽着姜恒的胳膊就往前沖，嘴裏嘶吼着：“跑！都給我跑！”
巷子兩旁的野草被踩得東倒西歪，清晨的露水沾溼了褲腳，冰涼刺骨。可沒人敢停下，身後的腳步聲像催命符，一聲聲砸在每個人的心上。
就在這時，前方巷口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伴隨着表哥洪亮的吼聲：“小藝！哥來了！”
高藝猛地抬頭，只見巷口盡頭，二十多個精壯的漢子拎着木棍沖了過來，表哥走在最前面，黝黑的臉上滿是煞氣。
高藝的眼淚瞬間掉了下來，他扯開嗓子大喊：“表哥！這邊！”表哥的吼聲像一道驚雷，炸響在狹窄的巷子裏。
那群追在身後的王程跟班，腳步猛地頓住，臉上露出驚疑不定的神色。領頭的那個高個子，啐了口唾沫，色厲內荏地喊：“怕什麼！不過是些烏合之衆！給我上！”
可話音未落，表哥已經帶着人沖了過來。二十多條漢子，手裏的木棍掄得虎虎生風，氣勢洶洶，瞬間就把王程的跟班沖得七零八落。
高藝紅着眼睛，撿起地上一塊石頭，就朝着那個高個子砸了過去：“操你媽的！敢追我們！”
石頭精準地砸在高個子的背上，疼得他齜牙咧嘴。高藝趁機撲上去，拳頭雨點般落在他身上，嘴裏還罵着：“讓你收保護費！讓你欺負人！”
顧波、金波和陳豪也不甘示弱。顧波雖然文弱，卻死死抱住一個跟班的腿，讓他動彈不得；金波胖乎乎的身子像個炮彈，一頭撞在一個跟班的肚子上；陳豪則撿起一根斷棍，揮舞着護住姜恒。
姜恒縮在陳豪身後，斷腿的眼鏡早就歪到了一邊，他看着眼前混亂的打鬥，咬着牙，終於鼓起勇氣，撿起地上的碎磚頭，朝着離他最近的一個跟班砸了過去。
“砰”的一聲，磚頭砸在那人的胳膊上。跟班吃痛，回頭瞪他，姜恒嚇得一哆嗦，卻梗着脖子喊：“不準欺負我兄弟！”
巷子裏頓時亂成一團。木棍碰撞的悶響、叫罵聲、慘叫聲交織在一起，驚飛了樹梢上的麻雀。
而另一邊，廢棄倉庫的鐵門外，王程的人還在瘋狂撞門。
“哐當！哐當！”
碗口粗的頂門木被震得嗡嗡作響，木屑簌簌往下掉。雷耀死死抵着木門，胳膊上的青筋突突直跳，額頭上的冷汗順着臉頰往下淌，滴在地上，暈開一小片溼痕。
“周垚哥，頂不住了！”雷耀咬着牙，聲音裏帶着一絲顫抖。
周垚蹲在橫梁底下，正仰頭看着雷耀攀爬的身影。聽到這話，他回頭瞥了一眼搖搖欲墜的鐵門，沉聲道：“再撐三分鍾！雷耀，快！”
雷耀咬着牙，手腳並用，踩着堆得高高的課桌椅往上爬。課桌椅年久失修，被他踩得咯吱作響，隨時都有散架的可能。他不敢往下看，只能死死盯着頭頂的橫梁，指尖摳進粗糙的木頭裏，磨出了血痕。
終於，他爬到了橫梁上。
橫梁上積滿了厚厚的灰塵，還有不少碎木屑。雷耀蹲在上面，晃了晃，穩住身子，伸手去夠那些纏在橫梁上的鋼絲繩。鋼絲繩鏽跡斑斑，卻異常堅韌，他拽了拽，確認牢固後，深吸一口氣，朝着下面大喊：“周垚哥，好了！”
周垚剛應聲，鐵門就發出一聲刺耳的脆響——頂門木斷了！
“轟隆！”
鐵門被猛地撞開，木屑飛濺。王程帶着人沖了進來，臉上帶着猙獰的笑：“周垚！雷耀！你們的死期到了！”
周垚面不改色，緩緩站起身，目光落在王程腳下。那裏，正是他撒下木屑和碎石的地方。
“王程，你以爲你贏了？”周垚的聲音平靜，卻帶着一股寒意。
王程冷笑一聲，抬腳就朝周垚沖了過來：“廢話少說！吃我一拳！”
他的拳頭帶着風聲，凌厲得嚇人，顯然是練過多年的硬功夫。周垚不閃不避，就在王程的拳頭快要落到他身上時，他猛地側身，腳下輕輕一勾。
王程的腳步踩在鬆動的木屑上，瞬間打滑。他重心不穩，驚呼一聲，整個人往前撲去。周垚趁機往後退了兩步，朝着橫梁上大喊：“放！”
雷耀早就等着這句話。他猛地鬆開手裏的鋼絲繩，雙手死死拽住另一端，使出渾身力氣往後拉。
“譁啦！”
幾根鋼絲繩應聲落下，像毒蛇一樣，精準地纏上了王程的胳膊和腿。鋼絲繩上的鏽跡蹭破了他的皮肉，疼得他嗷嗷直叫。他拼命掙扎，可鋼絲繩越纏越緊，勒得他動彈不得。
“混蛋！你們陰我！”王程怒吼着，眼睛紅得像要滴血，“我舅舅是派出所的！你們敢動我，他不會放過你們的！”
周垚走到他面前，居高臨下地看着他，眼神裏沒有一絲波瀾：“我們不想動你。我們只是想告訴你，鳳凰中學，不是你一個人的天下。”
就在這時，倉庫的門被再次推開。高藝帶着表哥和一群人沖了進來，後面還跟着顧波和那群歡呼雀躍的學生。
陽光透過倉庫的破洞，灑在周垚身上，給他鍍上了一層金色的光暈。
王程看着涌進來的人群，看着那些曾經被他欺負過的學生，看着他們臉上憤怒又興奮的表情，終於低下了那高傲的頭。
他知道，自己徹底輸了。
倉庫裏，少年們的歡呼聲震耳欲聾。雷耀從橫梁上跳下來，走到周垚身邊，看着他，咧嘴笑了。周垚拍了拍他的肩膀，眼裏也露出了一抹笑意。
夕陽的餘暉，透過破洞，灑在這群少年的臉上，映着他們眼裏的光。
這場仗，他們贏了。
而屬於“鳳凰山七子”的傳奇，才剛剛開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