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陣非人的低語，像冰冷的蛛絲，輕輕拂過每個人的後頸，然後消失了。深井下方只剩下那永恒的低頻嗡鳴，仿佛剛才的“掃描”和“低語”從未發生過。但空氣中殘留的那絲被窺探的寒意，卻沉甸甸地壓在每個人心頭。
賬簿臉色慘白，牙齒打顫，幾乎要癱軟下去：“它……它發現我們了！下面那東西……是活的！它在‘看’我們！”
鐵砧肩膀上的肌肉繃得像石頭，獨眼死死盯着深井，鏽鐵管微微調整着角度，仿佛隨時準備將撲上來的任何東西砸碎。他扛着已垣的胳膊穩如磐石，但已垣能感覺到他身體傳遞過來的、高度戒備的顫抖。
“不是活的。”燼的聲音斬斷了恐慌的蔓延，冷冽如冰。她站在井邊，幽藍的光柱再次掃向深不見底的黑暗，戰術目鏡邊緣的數據流快得模糊。“是某種……自動化防御機制，或者殘留的AI幽靈。能量籤名非常古老，結構……不完整，像碎片。”
她收回目光，轉向已垣，更準確地說，是看向他手中仍在微微嗡鳴、指向井下的唐刀。“刀的共鳴目標，是下面那個巨大的能量源，不是這個‘低語’。它們可能同源，但並非一體。”
已垣艱難地吞咽了一下，喉嚨幹澀發痛。燼的分析讓他稍微安心，但刀身傳來的、越來越強烈的渴望和牽引，卻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急迫感。那井下的“搖籃”，像一塊巨大的磁石，吸引着這柄刀，也吸引着他破碎的靈魂。
“我們……下去？”賬簿的聲音帶着哭腔，“下面是啥都不知道！萬一……萬一那是陷阱呢？”
鐵砧啐了一口帶血的唾沫，悶聲道：“上去？上面全是鏽傀的渣子和清道夫的鐵疙瘩！回去送死嗎？”
燼沒有立刻回答。她走到井壁旁，仔細觀察那些斷裂的扶梯和鏽死的升降機軌道。“常規路徑完全廢棄。垂直落差超過三百米，直接攀爬或速降，風險極高。而且……”她頓了頓，光柱掃過井壁一些不起眼的、顏色略深的斑塊，“井壁有能量殘留，可能是某種防御性電場或觸發式陷阱的遺跡，雖然能量微弱，但不確定是否會被激活。”
她看向已垣：“刀的反應有多強烈？能感知到下面的具體威脅嗎？”
已垣閉上眼睛，努力集中精神，試圖透過唐刀去“觸摸”那片深邃的蔚藍。但除了那浩瀚的能量光暈和強烈的共鳴吸引，他只能感受到一種……深沉的、古老的寧靜，以及隱藏在寧靜之下，一絲若有若無的、非惡意的“審視”。那低語沒有再出現。
“很……安靜。”他嘶啞地說，“能量……很龐大，但感覺……不危險。刀……很想下去。” 他無法提供更多信息，這種感知過於模糊和主觀。
燼沉默了片刻。圓形廳堂裏只剩下沉重的呼吸聲和井底傳來的嗡鳴。這是一個賭博。向上，是已知的、幾乎必死的絕境。向下，是未知的、可能蘊含一線生機、但也可能通往更可怕結局的深淵。
幾秒鍾後，她做出了決定。
“賬簿，”她的聲音打破了沉寂，“用你所有的備用電源和冗餘線路，嚐試重啓最近的那個小型升降平台。不需要它運行，只需要激活它的結構掃描和基礎環境傳感器，獲取井壁和下方的粗略數據。”
賬簿一愣，隨即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連忙撲向最近那個歪斜的小型升降平台控制面板，手忙腳亂地拆開外殼，接上終端線纜。“我試試！但能量可能不夠……線路也老化得厲害……”
燼又看向鐵砧：“清理出一塊安全區域，準備固定點。如果我們下去，需要錨定繩索。”
鐵砧低吼一聲，開始用鏽鐵管清理廳堂中央井口周圍的碎金屬和雜物。
最後，燼走到已垣身邊，蹲下身，冰藍色的瞳孔直視着他：“已垣，下面可能是‘搖籃’，也可能是墳墓。你的刀是唯一的向導。我需要你保持清醒，如果感知到任何異常，尤其是敵意，立刻警告。明白嗎？”
已垣看着近在咫尺的、那雙冷靜到近乎非人的眼睛，用力點了點頭。燼的決斷和清晰指令，像一根定海神針，暫時壓下了他心中的恐慌。
時間在緊張的等待中流逝。賬簿滿頭大汗地操作着終端，嘴裏念念有詞地咒罵着老舊的接口和該死的腐蝕。鐵砧清理出了一小片相對幹淨的區域，並將幾根堅固的金屬梁深深砸進地面，作爲可能的錨點。
突然，那個小型升降平台的控制面板閃爍了幾下，發出滋滋的電流聲，幾個黯淡的指示燈勉強亮起。平台上幾個殘存的傳感器鏡頭也轉動了一下，發出嘎吱的摩擦聲。
“有……有信號了！”賬簿興奮地叫道，終端屏幕上開始斷斷續續地刷新出模糊的數據和扭曲的圖像。“井壁結構……相對完整，但有很多能量焦灼點和物理破損痕跡。下方……深度……三百二十米左右……有巨大的空間！能量讀數……天啊……讀數高得離譜！但……很穩定？環境成分……奇怪，氧氣含量正常，甚至偏高，污染物指標……幾乎爲零！這怎麼可能？”
屏幕上最終定格了一副由傳感器拼湊出的、極其模糊的底部輪廓圖——那是一個巨大的、光滑的、有着規則幾何紋路的弧形穹頂的一角，與他們之前驚鴻一瞥看到的吻合。穹頂表面，似乎有一個相對較小的、類似入口的結構。
“入口……”燼盯着那模糊的圖像，手指在脈沖手槍的握柄上輕輕敲擊着，“看來，沒得選了。”
她站起身，目光掃過三人：“準備繩索。我們下去。”
鐵砧立刻從背包裏取出高強度合成纖維繩索，開始熟練地在錨點上打結。賬簿則緊張地檢查着下降設備。
已垣深吸一口氣，握緊了手中的唐刀。刀身的嗡鳴似乎也帶上了一絲雀躍。深淵之下，等待他們的，會是希望的“搖籃”，還是最終的“葬身”之地？
答案，就在腳下三百米的黑暗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