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間晨霧尚未散盡，崖洞內卻已泛起微光。
唐然只覺得渾身像是被烈火灼燒過，又被寒冰浸透。
混沌中，他悠悠睜開眼。
視線模糊得厲害，重影裏，一個人正俯身盯着自己，眉宇間凝着化不開的憂心。
他費力地眨了眨眼，試圖看清那張臉，可在他混亂的記憶裏，卻沒有半分熟悉的痕跡。
這人是誰？爲何會出現在這裏？無數個問號在腦海中盤旋。
緊接着，他便感覺到對方一手緊緊抓着自己的雙臂，另一手正輕輕搭在他的胸前，指尖帶着微涼的觸感，似乎在摸索着解他的衣襟。
“你幹什麼？”
聲音從喉嚨裏擠出來，幹澀沙啞，還帶着濃重的氣虛。
姜宥的動作一頓，眼中的擔憂更甚，語氣放得極柔：“你發燒了，出了好多汗，裏衣都浸透了，我想幫你散散熱，讓你能舒服些。”
他說着，指尖還想繼續動作，卻被唐然猛地偏開身體躲開。
“你滾開，離我遠點！”
唐然的聲音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
他死死攥着自己的衣襟，餘光瞥見面前這人臉上掠過一絲明顯的疑惑，隨即那疑惑又化作了淡淡的傷心。
姜宥哪裏知道，唐然這般激烈的反應，全是因爲怕被人發現他“男兒身”的秘密。
他女扮男裝隱匿行蹤，最怕的就是與人有這般近距離的接觸，更何況是解衣襟這種極易暴露身份的舉動。
可姜宥不明就裏，只當是自己唐突了，被他這般疏離防備，心頭竟泛起一陣莫名的惆悵，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似的，悶得慌。
“我不熱……我，我冷。”
唐然的喘息越來越急促。
話音剛落，渾身便不由自主地打起了冷戰，牙齒都開始輕輕打顫，原本滾燙的身體，此刻竟泛起陣陣寒意，仿佛墜入了冰窖。
“阿然？”
姜宥見狀，心頭一緊，顧不得他方才的抗拒，伸手便想去探他額頭的溫度。
誰知指尖剛要碰到他的皮膚，就被唐然一把抓住。
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緊緊將那只微涼的手抱在懷裏，臉頰貼着她的手背，嘴裏不停地嘟囔着：“好冷，好冷……”
不過片刻，他的五官忽然扭曲起來，臉上滿是恐懼，聲音帶着哭腔，含糊不清地嘀咕着：“爹，娘，不要……不……不要……”
姜宥看着他痛苦的模樣，便知他是又陷入了昏沉的夢魘。
唐然抖得厲害，單薄的衣衫裹在身上，根本抵擋不住那股突如其來的寒意。
姜宥沒有半分猶豫，當即脫下自己身上的外袍，小心翼翼地蓋在他身上。
可即便如此，唐然還是抖個不停，雙手依舊緊緊抱着她的手臂，像是怕一鬆手，那僅有的暖意也會消失。
姜宥看着他蜷縮成一團的樣子，眸色沉沉。
猶豫了片刻，終究還是心軟，輕輕將唐然攬進了自己的懷裏。
爲了制止他無意識的胡抓亂踹，也爲了讓他能汲取更多暖意，他用手臂將他緊緊箍在懷中，掌心輕輕拍着他的後背，動作溫柔得像是在安撫受驚的小貓。
不知過了多久，唐然的顫抖漸漸平息下來，呼吸也變得平穩了些，只是身子依舊有些發僵，顯然還沒從夢魘的恐懼和寒意中完全緩過來。
姜宥輕輕喟嘆出一口氣。溫熱的氣息拂過唐然的發頂，帶着一絲愧疚，“這都怪我，如果不是爲了救我，你也不至於遭這份罪。”
若不是昨日遇到刺殺，他也不會慌不擇路地逃進這片山林，更不會連累唐然一同墜崖，受這般病痛折磨。
她低頭看着懷中人的臉，不由得微微出神。
晨光透過崖洞的縫隙照進來，在他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長長的睫毛像兩把小扇子，垂在眼瞼下方，投出淡淡的陰影；鼻梁挺直，鼻尖帶着一絲未褪的薄紅；粉嫩的唇瓣微微抿着，透着誘人的光澤；肌膚更是白皙得近乎透明，像是上好的羊脂玉，細膩光滑。
真是個美人啊。姜宥在心裏暗暗想道。
想起那天偶然偷看到的他的背部曲線，纖細的腰肢，挺翹的臀部，還有剛才情急之下吻上他肩頭時，那光滑細膩的觸感，仿佛還殘留在唇瓣之上。
想到這兒，他不由得咽了口口水，眼神下意識地便向懷中人的瞟去。
他微微歪了歪頭，抿起嘴唇，仔細打量了半晌，心裏暗自嘀咕，怎麼胸就這麼平呢？
按理說這般容貌身段，不該是這樣啊。打量了半天，他最終得出結論：這人哪哪都好，模樣俏，性子也烈，就是胸有點小，未免可惜了。
天光漸亮，崖洞內的光線也越來越充足。
唐然緩緩睜開眼，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姜宥那張帶着明顯疲憊的臉。眼底泛着淡淡的青黑，顯然是一夜未眠。
他想撐着胳膊坐起來，卻發現自己竟被姜宥緊緊摟在懷裏。
兩人貼得極近，能清晰地感受到對方溫熱的呼吸和平穩的心跳。
更讓他心驚的是，他能明顯感覺到，有個硬邦邦的東西正頂着自己的肚子。
唐然的臉瞬間僵住，他下意識地低頭看去。
隔着薄薄的衣料，那輪廓清晰可見。
同爲男人，他幾乎是立刻就反應過來那是什麼。
尷尬的紅暈瞬間爬上耳根，他甚至能感覺到自己的臉頰在發燙。
正巧這時，姜宥也醒了過來。
他揉了揉眼睛，一低頭，正好對上唐然那雙寫滿驚愕和尷尬的眼睛。
兩人大眼瞪小眼地對視了好一會兒，空氣仿佛都凝固了。
姜宥最先反應過來，臉上瞬間染上一層肉眼可見的緋紅，耳根紅得快要滴血。
他這可不是發燒，純粹是羞的。
訕訕地笑了笑，他趕緊鬆開摟着唐然的手臂，微微退開了些距離，眼神躲閃着不敢看他。
唐然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他面無表情地坐起身，整理了一下被弄亂的衣襟，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平靜自然。
“都是男人，這種反應算正常現象。”
他一邊在心裏這般安慰自己，一邊開口安撫姜宥：“沒事，你不用有心理負擔。”
說着，他還十分“貼心”地伸出手，拍了拍姜宥的肩膀，試圖緩解這尷尬的氣氛。
可他這番舉動，卻讓姜宥更加尷尬了。
他僵硬地笑了笑，嘴唇動了動，卻沒說出什麼話來，只能把頭埋得更低了。
之後便是漫長的沉默。
兩人誰都沒有再開口，崖洞內只剩下兩人背對着彼此整理裝束的悉悉索索聲。
布料摩擦的聲音在寂靜的崖洞裏格外清晰，反而更添了幾分不自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