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點多,她打開電腦。
文檔空白着,光標在左上角閃爍。她想了想,在標題欄輸入:《廢墟上開出的花》。
她設了個匿名專欄,也是她給自己找的一個安靜的地方。在網絡上,她是“青月”,一個寫字的陌生人,傾聽陌生人的故事,給出陌生人的安慰。
今天她想寫點什麼,但手指懸在鍵盤上,很久都沒動。
最後,她寫道:
“收到一份工作的邀約。報酬很好,好到可以解決我眼下大部分困境。但對方是我應該遠離的人,他的世界太亮,我怕被灼傷。”
“朋友說,成年人的選擇往往不是對錯,而是權衡。我權衡了,發現我需要這個機會——不只是爲了錢,更是爲了證明自己還有價值,還能往前走。”
“有時候我在想,人到底要破碎多少次,才能學會在廢墟上開花?又要鼓起多少勇氣,才能相信這次開出的花不會再次被碾碎?”
“我沒有答案。只能往前走,一步,一步。帶着我的恐懼,我的猶豫,我那點可憐的自尊,和一點點不肯熄滅的、對未來的期待。”
寫到這裏,她停下來。
窗外徹底黑了,對面樓的燈光一盞盞亮起。每扇窗後面都是一個家,一段人生,一些不爲人知的掙扎。
她關掉文檔,沒有發布。有些話,寫出來只是爲了梳理自己,不是爲了給別人看。
睡前洗漱時,她看着鏡子裏的自己。
三十二歲,眼角有了細紋,眼下有淡淡的青黑。但眼睛還算清亮,沒有完全被生活磨去光彩。
她湊近鏡子,仔細看。
瞳孔裏映出衛生間的燈光,小小的,亮亮的,像黑暗中不肯熄滅的火星。
躺到床上時,已經快十二點。
手機突然震了。
沈清月拿起來看,還是那個陌生號碼,顧淮的回信:
“明晚見。”
只有三個字,簡潔,幹脆。
她盯着那三個字,看了很久。然後關掉手機,放在床頭櫃上。
房間陷入黑暗。
她睜着眼睛,聽着自己的呼吸,聽着遠處隱約的車聲。
五萬塊。
藍島咖啡。
顧淮。
這些詞在黑暗裏打轉,像旋轉木馬,一圈,又一圈。
不知過了多久,她終於睡着了。
夢裏沒有火鍋店,沒有辦公室,沒有那些復雜的眼神和對話。
只有一片廢墟,瓦礫堆積,荒草叢生。她站在廢墟中央,看着遠處的地平線。
天快亮了。
而她的腳下,不知何時,開出了一朵白色的小花。
很瘦弱,但很倔強。
在風裏輕輕搖晃。
周日晚八點,藍島咖啡。
沈清月提前十分鍾到,選了靠窗的位置。
窗外是步行街,周末的晚上人來人往,霓虹燈把行人的臉映得五顏六色。
她點了杯美式,翻開了帶來的筆記本。
八點整,顧淮推門進來,他身後跟了個戴眼鏡的年輕人,應該是助理。
他今天穿了件淺灰色的襯衫,沒打領帶。看到沈清月,他徑直走過來,在她對面坐下。
“沈小姐很準時。”他說。
“應該的。”沈清月合上筆記本。
他身邊的男人對她點點頭:“沈小姐好,我是顧總的助理,姓陳。”
“陳助理。”沈清月微笑回應。
服務生過來,顧淮點了杯拿鐵。等待的時候,陳助理拿出一份文件,推到她面前。
“請沈小姐先看看這個,這是品牌的基本資料。”
沈清月接過來,翻開。
裏面是厚厚一沓材料:品牌故事、產品線介紹、目標客群分析、競品調研……做得很專業,排版清晰,重點標了黃。
她低頭看,一頁一頁翻過去,速度不快,但很專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