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明的夜色浸着山風的涼意，兵工廠的鍛造車間卻依舊熱浪蒸騰。熔爐的火光將牆面映得通紅，剛下線的“驚蟄-乙型”機槍整齊排列，槍管上的硝煙尚未散盡，泛着冷硬的金屬光澤。林楓蹲在工作台前，用卡尺反復測量着機槍零件的公差，筆尖在筆記本上快速記錄數據，時而皺眉標注，時而點頭勾畫。
沈昌端着兩碗溫熱的糙米粥走過來，將一碗放在林楓手邊：“歇口氣吧，連續熬了三天，鐵打的身子也扛不住。”他順勢坐在林楓身旁，目光落在筆記本上密密麻麻的數字的，“這些公差標準，比德國克虜伯的圖紙要求還嚴。”
林楓放下卡尺，端起粥喝了一口，暖意順着喉嚨蔓延開來：“戰場不等人，差一絲一毫，到了前線可能就是人命關天的事。”他抹了把嘴角的粥漬，看向沈昌，“沈老，您早年留學德國，那邊的工業標準到底強在哪？”
提到留學經歷，沈昌眼中泛起追憶的神色，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工作台的木紋：“三十年前我在柏林工業大學求學，那邊的工廠最講究‘標準統一’。小到一顆螺絲釘的規格，大到機床的精度參數，都有全國統一的標準，哪怕是不同工廠生產的零件，也能無縫對接。”他嘆了口氣，語氣裏滿是惋惜，“反觀咱們，軍閥混戰這些年，各地兵工廠各自爲政，零件規格五花八門，捷克式機槍的彈匣配不上中正式步槍，繳獲的日軍武器缺了零件就成廢鐵，這就是沒有統一標準的苦。”
林楓放下粥碗，指尖在零件圖紙上劃過：“您說的對，技術突破只是第一步，建立自主的軍工標準，才能讓工業真正扎根。”他翻開筆記本新的一頁，提筆寫下“中國軍工自主標準（草案）”幾個字，“我打算以‘三九式’步槍和‘驚蟄-乙型’機槍爲基礎，制定槍械零件的通用規格，比如槍管膛線的纏距、彈匣的接口尺寸、機槍的射速參數，都要形成統一標準。”
沈昌湊過來看得仔細，眼中漸漸燃起光亮：“這個想法好！要是能推廣開來，各地兵工廠就能協同生產，零件互換、物資補給都能省大事。”他忽然想起什麼，補充道，“不過談何容易，國民政府的兵工署有自己的一套規矩，各地軍閥也未必肯配合，而且……”他壓低聲音，“國際勢力也不會樂見咱們建立自主標準。”
“路是一步步走出來的。”林楓的語氣堅定，“先從咱們兵工廠做起，再推廣到太行山、滇西的敵後根據地，用實戰效果說話。”他想起那位在新京的身影，想起台兒莊戰場上士兵們期盼的眼神，“那位用生命破開了黑暗，我們就得用技術築牢根基，讓這片土地再也不受人欺凌。”
沈昌望着林楓年輕卻堅毅的側臉，心中百感交集。他留學歸來後，輾轉各地兵工廠，見過太多因技術落後、標準混亂導致的犧牲，早已心灰意冷，直到遇到林楓，才重新燃起了希望。“好！我陪你幹！”沈昌一拍大腿，“我把早年收集的德國、美國軍工標準圖紙找出來，咱們對比着琢磨，制定出最適合中國國情的標準。”
兩人正談得投入，車間門口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技術員小周神色慌張地跑進來，手裏捏着一張皺巴巴的圖紙：“林工、沈老，不好了！昨天繪制的‘雲錫-釩合金’提煉工藝圖，不見了！”
林楓和沈昌同時站起身，臉上的倦意瞬間消散。“怎麼會不見？”林楓的聲音陡然繃緊，“圖紙一直鎖在實驗室的鐵櫃裏，鑰匙只有你、我和沈老三人持有。”
小周急得額頭冒汗，雙手不停地搓着：“我今早來上班，發現鐵櫃的鎖有被撬動的痕跡，打開一看，工藝圖就不見了！我已經檢查過門窗，都是完好的，應該是內部人員幹的！”
沈昌臉色一沉：“兵工廠的工人都是精挑細選的，大多是逃難來的愛國志士，怎麼會……”
“人心隔肚皮。”林楓打斷他的話，目光掃過車間裏忙碌的工人，眼神銳利如刀，“文先生剛提醒過，日軍特高課派了代號‘蝰蛇’的間諜潛入昆明，目標就是合金配方和機槍圖紙。看來，這只‘蝰蛇’已經鑽進咱們內部了。”
他走到鐵櫃前，蹲下身仔細檢查鎖具。鐵櫃的鎖芯有明顯的撬動痕跡，但手法並不專業，像是用自制工具強行撬開的。“間諜應該不是專業的鎖匠，大概率是臨時受命，急於獲取圖紙。”林楓站起身，沉聲道，“小周，立刻去把實驗室的監控記錄（注：此處爲平行時空設定的簡易機械監控，如沙漏計時、痕跡標記等）拿來，同時通知保衛科，封鎖兵工廠所有出入口，任何人不得隨意進出。”
“是！”小周應聲跑去。
沈昌眉頭緊鎖：“工藝圖要是落到日軍手裏，他們很快就能仿制出雲錫-釩合金，咱們的優勢就沒了。”
“未必。”林楓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從抽屜裏拿出另一張圖紙，上面的參數與丟失的工藝圖看似一致，卻在關鍵的提煉溫度和合金比例上做了細微修改，“我早有防備，真正的工藝圖藏在安全的地方，丟失的那張是我故意留下的‘陷阱圖’，裏面的參數有隱蔽缺陷，按圖提煉，要麼出不了合格合金，要麼造出的機槍打幾發就會炸膛。”
沈昌恍然大悟，懸着的心頓時放下：“還是你考慮周全！這一下，‘蝰蛇’就算拿到圖紙，也只會給日軍添亂。”
“這只是第一步。”林楓的目光變得深邃，“咱們得順着這條線索，把‘蝰蛇’揪出來，否則留着他在內部，遲早是個隱患。”他走到車間中央，敲了敲鐵砧，清脆的聲響讓所有工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
“大家靜一靜。”林楓的聲音沉穩有力，“剛剛實驗室丟失了一份無關緊要的備用圖紙，爲了查清情況，保衛科會進行例行檢查，希望大家配合。”他頓了頓，目光掃過每個人的臉，“兵工廠是咱們抗日的根基，是前線戰士的後盾，誰要是敢通敵叛國，壞了民族大義，我林楓第一個不饒他！”
工人們的情緒瞬間被點燃，紛紛開口表態：“林工放心，我們絕不是那種賣國賊！”“隨便檢查，我們沒做虧心事！”“一定要把內鬼找出來，給大家一個交代！”
林楓微微頷首，示意保衛科的人開始檢查。他走到沈昌身邊，壓低聲音：“沈老，您留意一下最近新來的工人，尤其是懂技術、接觸過實驗室的人。”
沈昌點頭：“我心裏有數。前幾天剛從滇緬公路那邊招了幾個懂機械的技工，其中一個叫陳默的，據說留過洋，對合金技術特別感興趣，好幾次想進實驗室幫忙。”
“重點關注他。”林楓眼中閃過一絲警惕，“通知文先生，讓他查一下這個陳默的底細。另外，咱們的‘自主標準’草案，暫時不要對外透露，避免被間諜鑽了空子。”
夜色漸深，兵工廠的檢查還在繼續。熔爐的火光依舊跳躍，映照着一張張堅定的臉龐。林楓站在車間門口，望着遠處連綿的群山，山風裹挾着草木的氣息吹來，卻吹不散他心中的警覺。他知道，間諜的出現只是開始，隨着中國軍工的崛起，國際勢力的阻撓、日軍的破壞只會越來越猛烈。
但他心中沒有絲毫退縮。那位在新京點燃的火種，早已在他心中燎原；王鐵山護在身下的量規，是工匠精神的傳承；滇西村民冒死送來的礦石，是全民抗戰的底氣。這些力量匯聚在一起，如同熔爐中的熔液，經過千錘百煉，終將鑄就堅不可摧的鋼鐵長城。
沈昌走到林楓身邊，遞給他一件厚外套：“夜裏風大，別着涼了。”他看向車間裏忙碌的身影，“檢查暫時沒發現異常，但我總覺得，那個陳默不簡單。”
“慢慢來，狐狸總會露出尾巴。”林楓穿上外套，目光重新投向那些排列整齊的機槍，“等這批武器送到前線，等咱們的自主標準建立起來，任何陰謀詭計，都擋不住華夏復興的腳步。”
車間裏的爐火噼啪作響，與遠處的山風交織在一起，像是一首激昂的戰歌。夜色中，隱藏的暗哨悄然警惕，而明處的匠人仍在堅守，他們用智慧與汗水，在這片西南大地上，搭建着民族崛起的基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