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驍嘴角的那個笑容,雖然只有一瞬,卻像一顆石子,在蘇軟的心湖裏激起了千層漣漪。
原來,他真的是故意的!
這個認知讓蘇軟的臉頰瞬間燒得通紅,心裏又羞又氣,卻又有一股壓抑不住的甜意,從心底冒了出來。
這個男人,真是個不折不扣的……腹黑霸王!
日子就在這種別扭又曖昧的氛圍中,一天天過去。
這天,家屬院的公告欄上貼出了一張新的通知——《關於組織軍人家屬進行年度免費健康體檢的通知》。
看着通知上加粗的黑體字,蘇軟的心裏莫名地有些打鼓。
她自己的身體,自己最清楚。
四年前,她在國外人生地不熟,生下兩個孩子的時候,連個月子都沒好好坐。
爲了省錢養活孩子,她月子裏就開始打好幾份工,吃的是最便宜的面包和牛奶,住的是最陰冷潮溼的地下室。
這幾年下來,身體早就被掏空了。
到了體檢那天,陸驍出奇地沒有去訓練場,而是換上了一身幹淨的常服,親自開着吉普車,帶着她和兩個孩子一起去了軍區總醫院。
醫院裏,到處都是穿着軍裝的軍人和他們的家屬。
蘇軟被安排着做了一系列的檢查,抽血的時候,針頭扎進去,抽出來的血顏色都比別人要淡一些。
給她檢查的婦科醫生,是個上了年紀、面容和藹的女軍醫。
醫生拿着她的B超單子,又看了看她的臉色,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皺。
“小蘇同志,你這身體虧空得有些厲害啊。”
醫生的聲音很溫和,卻讓蘇軟的心猛地一沉。
“生孩子的時候沒好好休養吧?有明顯的宮寒症狀,氣血兩虛,還伴有輕度貧血。以後要多注意保暖,好好調理,不然年紀大了毛病都得找上門來。”
蘇軟捏着衣角,低着頭,小聲地“嗯”了一聲。
陸驍就站在門外,雖然隔着一扇門,但醫生的話,他一字不落地,全都聽進了耳朵裏。
他那張原本就冷硬的臉,瞬間沉得能滴出水來。
他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等蘇軟出來,然後接過她手裏的所有單據,去取了最終的體檢報告。
回去的路上,車裏的氣氛壓抑到了極點。
陸驍一言不發,握着方向盤的手,因爲用力,指節都有些泛白。
他那緊繃的側臉,線條冷硬得像冰雕,渾身都散發着一股駭人的低氣壓。
蘇軟坐在副駕駛,大氣都不敢出。
她知道,他生氣了。
不是氣她,是氣他自己。
氣他當年的缺席,氣他讓她一個人,吃了那麼多的苦。
回到宿舍,陸驍依舊一句話沒說。
他把報告單重重地拍在桌子上,然後就摔門而去,直到深夜才回來。
蘇軟以爲,這件事就這麼過去了。
可她沒想到,這只是一個開始。
從第二天起,蘇軟的生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早上,食堂的大師傅會準時敲響他們的門,手裏端着一個巨大的保溫桶。
“嫂子!陸隊特地交代廚房給您燉的當歸烏雞湯!他說了,必須趁熱喝,他回來要檢查的!”
中午,她的午飯裏,雷打不動地會多出一盤豬肝炒菠菜和一碗紅棗小米粥。
晚上,她剛哄完孩子準備休息,陸驍就會像個門神一樣,面無表情地端着一盆熱氣騰騰、飄着濃鬱姜味的熱水,放到她腳下。
然後,用不容置喙的命令語氣,吐出兩個字。
“泡腳。”
蘇軟一開始還想反抗:“我……我自己來就好。”
結果,陸驍只是冷冷地瞥了她一眼,然後直接蹲下身,抓住她的腳踝,就要把她的腳往盆裏按。
蘇軟嚇得趕緊自己把腳放了進去。
從那以後,他負責燒水,她負責泡腳,成了兩人之間雷打不動的“晚間任務”。
蘇軟後來悄悄問過食堂的大師傅,才知道,那些補氣血的方子,全都是陸驍親自去軍醫院,低聲下氣地請教了那位婦科老專家,一個字一個字記下來的。
這個男人,他不會說一句好聽的話。
卻在用他那種最笨拙、最霸道的方式,把所有的關心和心疼,都融進了這一日三餐和一盆盆滾燙的洗腳水裏。
這種專屬的、只給她的溫柔,像一張細密的網,將蘇軟的心,越收越緊。
而這種區別對待,很快就有了最鮮明的對比。
銷聲匿跡了一段時間的林薇薇,不知道從哪打聽到了陸驍每天出操的路線,又開始玩起了“偶遇”的戲碼。
這天,陸驍開着吉普車從訓練場回來,林薇薇穿着一身潔白的連衣裙,算準了時間,突然從路邊的樹林裏沖了出來。
她似乎是想假裝崴腳,柔弱地摔倒在陸驍的車前,博取同情。
“吱——!”
刺耳的刹車聲劃破了清晨的寧靜。
吉普車在離林薇薇不到半米的地方,穩穩地停住。
林薇薇嚇得臉色慘白,但還是按照預想的劇本,柔弱地倒在了地上,捂着腳踝,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阿驍……我的腳……好痛……”她的聲音楚楚可憐,眼眶裏瞬間就蓄滿了淚水。
周圍不少路過的戰士和家屬都停下了腳步,好奇地看着這一幕。
若是以前,大家或許還會覺得這是郎才女貌的一幕。
可現在,所有人都知道,陸隊的宿舍裏,已經住進了一位真正的“陸太太”。
車門打開了。
但下來的,卻不是陸驍。
而是坐在副駕駛的警衛員小李。
陸驍連車窗都沒搖下來。
他那冰冷得不帶一絲感情的聲音,從車裏清晰地傳了出來,響徹了整個路口。
“警衛員!”
“送林同志去醫務室檢查!仔細檢查!”
“是!首長!”小李立正敬禮,然後走到林薇薇面前,一臉“公事公辦”的表情,“林同志,請吧,我扶您過去。”
陸驍說完,連一個多餘的眼神都沒給車外的林薇薇。
他猛地一腳油門,吉普車發出一聲咆哮,卷起一陣塵土,從林薇薇身邊,絕塵而去。
那態度,冷酷得像對待一個毫不相幹的路人,甚至還帶着一絲毫不掩飾的厭煩。
林薇薇徹底僵在了原地。
她看着吉普車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周圍那些充滿了同情、鄙夷和看好戲的眼神,所有的驕傲和尊嚴,在這一刻,被碾得粉碎。
這種公開的、毫不留情的區別對待,比任何惡毒的言語,都更傷人。
所有人都看清了,陸驍的溫柔和耐心,只會給他認定的那個人。
誰才是他心尖上的人,一目了然。
蘇軟的心,在聽說這件事後,徹底地安定了下來。
這個男人給她的安全感,比任何甜言蜜語都來得更猛烈,更踏實。
爲了感謝他,也或許是終於有了女主人的自覺,蘇軟決定幫他整理一下那間被當做書房的小儲藏室。
陸驍的書架上,堆滿了各種厚厚的軍事書籍和地圖,雜亂無章。
蘇軟小心翼翼地將書一本本拿下,用抹布擦幹淨灰塵,再重新擺放整齊。
當她拿起一本厚重的《特種作戰戰術分析》時,一張泛黃的老照片,從書頁裏,輕輕地滑落了下來。
照片是黑白的,邊緣已經磨損卷曲,看得出被主人摩挲過無數次。
蘇軟疑惑地撿了起來。
照片上,是一個看起來只有十七八歲的陸驍。
那時候的他,還沒有現在這麼冷硬駭人,穿着一身軍校的制服,臉上帶着少年人特有的、張揚燦爛的笑容,一口大白牙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而在他身邊,親密地靠着他的,是一個梳着兩條長長麻花辮的漂亮女孩。
女孩的眼睛很大,很亮,笑起來的時候,有兩個甜甜的酒窩,漂亮得像畫報上的明星。
那是一種和林薇薇明豔張揚的美,完全不同的、幹淨又靈動的美。
蘇軟的心,在那一瞬間,“咯噔”一下,猛地沉了下去。
這是誰?
照片上的兩個人,靠得那麼近,笑容那麼默契,那種青澀又親昵的氛圍,絕對不是普通的同學或者朋友。
這才是他真正的……白月光嗎?
是那個藏在他心底最深處,讓他這麼多年都無法接受任何人的……存在嗎?
蘇軟捏着那張薄薄的、卻仿佛有千斤重的照片,渾身的血液,一點一點地,冷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