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結束了兩天連軸轉的值班生活,沈明月感覺自己的骨頭縫裏都透着疲憊。
她拖着像灌了鉛的雙腿回到御園。
薄屹還沒有回來。
昨天那通突如其來的電話,言猶在耳。
他低沉的聲音透過電波傳來,聽不出什麼情緒,只是說有些話想要談談。”
談談?
他們之間,需要談談的事情,似乎很多,又似乎沒什麼值得特意拿出來談的。
聯姻的性質早已注定,相敬如賓已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狀態。
他此刻的鄭重,是爲了什麼?
紛亂的思緒被疲憊壓了下去。
她甩甩頭,決定不再耗費心神去猜測。
眼下,沒有什麼比舒緩一身疲憊更重要。
沈明月跟趙姐打完招呼就上了二樓。
她脫下衣服,隨手放進髒衣籃,赤足走進相連的浴室。
巨大的按摩浴缸成了她的救命稻草,滴入幾滴助眠的薰衣草精油,然後將自己徹底沉入溫熱的水中。
當熱水漫過肩膀,包裹住每一寸酸痛的肌肉時,她忍不住發出一聲滿足的喟嘆。
連日積攢的倦意如同潮水般洶涌而至。
她原本只想閉目養神片刻,但眼皮越來越重,最後,在氤氳熱氣和精油的安撫下,竟睡着了。
薄屹回到御園時,看到玄關一雙白色的軟底淺口鞋被隨意地脫在那裏,他隨手給放進鞋櫃。
“趙姐。”他揚聲,聲音在空曠的客廳裏顯得格外清晰,“太太回來了?”
趙姐從廚房探出頭,“太太回來了,在樓上休息呢。”
“嗯。”薄屹應了一聲,脫下西裝外套,鬆了鬆領帶,邁步上樓。
主臥裏空無一人,床鋪整潔,他掃過房間,最終落在緊閉的浴室門上。
磨砂玻璃門內透出明亮的燈光,隱約還有未散盡的水汽模糊了玻璃的邊緣。
在洗澡。
薄屹了然,轉身去了隔壁的書房。
然而,當他再次回到主臥時,發現浴室的燈依然亮着。
他下意識地抬腕看表,從他回來到現在,至少過去三十分鍾了。
泡個澡需要這麼久?
一種不祥的預感瞬間攫住了他。
“明月?”
他走到浴室門口,敲了敲門,聲音比平時提高了一些。
沒有回應。
不好的預感驟然放大,他猛地擰動了門把手。
蒸騰的水汽已經散了大半,但空氣中仍彌漫着精油的淡香和溼熱水汽的味道。
巨大的浴缸裏,水面平靜無波,沈明月歪着頭靠在浴缸邊緣,雙眼緊閉,長發溼漉漉地貼在頰邊和頸側,臉頰因爲熱水的浸泡泛着不正常的潮紅。
“明月!”薄屹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幾個大步跨到浴缸邊。
他伸手,指尖探向她的鼻息,另一只手則按向她的頸側。
溫暖的,帶着生命力的脈搏跳動,透過微涼的皮膚傳遞到他的指尖。
幾乎在同一時間,沈明月像是感受到了外界的觸碰和聲音的驚擾,她長長的睫毛顫動了幾下,有些困難地睜開眼睛。
視線先是茫然地渙散,好幾秒後才逐漸聚焦,看清了眼前放大的一張俊臉。
“薄…屹?”她剛醒,聲音帶着濃重的睡意和沙啞,眼神裏全是懵懂,“你怎麼……”
話未說完,她混沌的大腦猛地一個激靈,瞬間清醒!
她下意識地低頭,清澈的水波根本無法遮蔽任何春光,水下的身體一覽無餘。
“啊….”她低呼一聲,雙臂猛地環抱住胸前,整個人驚慌地縮在一起。
“你….你怎麼進來了?”她語無倫次地聲音細若蚊蚋,帶着極大的窘迫和尷尬。
薄屹迅速直起身,並且下意識地別開了視線。
然而,那驚鴻一瞥的景象,已經不受控制地烙印在他的腦海裏。
一股強烈的熱流猝不及防地竄過他的下腹,帶來一陣清晰的緊繃感。
“我敲門了,你沒應。”他的聲音比平時更加低沉沙啞,“以爲你暈倒了。”
沈明月此刻哪裏還顧得上去分辨他語氣裏的細微變化,她全部的感官都被巨大的羞恥感淹沒了。
她蜷縮在水裏,恨不得浴缸裏能突然出現個洞讓她鑽進去。
“我不小心…睡着了….”她依舊不敢看他,聲音悶在水裏。
薄屹深吸一口氣,試圖壓下身體裏那股躁動的火苗。
他走到毛巾架前,取下一張寬大厚實的浴巾,背對着浴缸,遞了過去。
“水涼了,當心感冒。”他的聲音恢復了一些平時的清冷,“先出來。”
他的背影挺拔,肩線繃得有些緊,遞浴巾的動作帶着一種刻意維持的疏離。
沈明月看着他那寬厚的背影,以及那只遞過來骨節分明的手,心跳如擂。
她飛快地接過了浴巾,小聲囁嚅:“謝謝……你……你能不能先出去……”
薄屹沒有多言,大步走出浴室,並順手帶上了門。
門關上的輕響,讓浴室內外兩個人都同時鬆了一口氣。
沈明月匆忙擦幹身體,走到衣櫃前想拿常穿的棉質睡衣,卻發現常用的那幾套都還沒洗好。此時的尷尬讓她無心細選,隨手從衣帽間裏摘下一套深煙紫色的絲質睡衣——裏面是細吊帶裙,外面搭着同色系罩衫。
薄屹站在臥室中央,聽着身後浴室裏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閉上眼,用力按了按眉心。
他原本準備好的談話內容,關於聯姻,關於未來的相處,關於他意識到的問題和想要做出的改變……在剛才那極具沖擊力的一幕面前,似乎都顯得蒼白和無關緊要了。
他此刻清晰地認識到一個事實:沈明月,是一個足以擾亂他心緒的女人。
沈明月做足了心理建設,深吸一口氣,打開了浴室門。
薄屹正站在窗邊,望着外面已然降臨的夜幕,聽到開門聲,他轉過身。
兩人目光在空中相遇。
一瞬間,空氣仿佛又凝滯了。
氤氳的水汽柔和了她周身清冷的氣質,微溼的長發鬆散地挽在腦後,幾縷發絲垂在頸側。
那身深煙紫色的絲質睡衣襯得她裸露的肌膚愈發白皙,光滑的布料隨着她的走動貼附在身上,勾勒出纖細的腰線和流暢的身形曲線。
罩衫下擺剛好停在最曼妙的弧度之上,而裏面的吊帶裙長度只及大腿,露出一雙筆直修長的腿。
薄屹的目光幾不可察地沉了沉。
他已經恢復了慣常的冷靜自持,只是那雙深邃的眼眸,在看向她時,似乎比平時多了一些深意。
“那個……。”沈明月率先打破沉默,聲音還有些不自然,被他這樣注視着,渾身也不自在。
薄屹應了一聲,頓了頓開口:“以後別在浴缸裏睡覺,很危險。”
“知道了。”沈明月點頭。
短暫的沉默再次降臨。
薄屹看着她,想起自己原本要說的話,但此刻的氛圍,顯然不適合再進行那種嚴肅的交流。
“你昨天說,有話要跟我說?”倒是沈明月想起了這茬兒,她希望借着正事能沖淡此刻彌漫在兩人之間那微妙的氣氛。
薄屹沉默了片刻。
他原本準備了很多話。
想爲之前的疏忽道歉。
想表明自己對這段婚姻的態度。
想問她是不是在生氣。
想告訴她,他會試着平衡工作和家庭,希望能和她好好相處。
但在經歷了剛才那一幕後,那些精心組織的語言,似乎都失去了分量。
他看着眼前這個剛剛從羞窘難當,此刻又強作鎮定的女人,心裏某個角落忽然變得很軟。
他向前走了兩步,拉近了兩人之間的距離。
沈明月下意識地微微後退了一步。
這個細微的動作讓薄屹眼神暗了暗,但他沒有停下,直到兩人之間只剩下一步之遙,能清晰地感受到彼此身上傳來的特質氣息。
“沒什麼特別重要的事。”他開口,目光落在她依舊泛着紅暈的臉上,“只是想告訴你,之前剛接手海外並購案,事情多,忽略了你,是我不對。”
沈明月愣住了,完全沒料到他會突然道歉。
這是道的哪門子歉?
他繼續說着,語氣很認真:“以後不會了。”
沒有華麗的辭藻,沒有過多的解釋,只有這簡短的幾個字。
她抬起頭,有些愕然地看向他。
他的眼神很專注,裏面似乎還有......一絲她看不懂的、更深沉的東西。
“我……”沈明月張了張嘴,一時不知該如何回應。
原諒他?她並未怪罪他,何談原諒?
接受他的表態?他們之間,需要這樣鄭重的承諾嗎?
看着她茫然又無措的樣子,薄屹心底那點因她後退而生的不悅消散了。
“累了就早點休息吧。”他沒有逼她立刻回應,語氣放緩,“晚飯吃過了嗎?”
“沒什麼胃口。”沈明月老實回答。
“讓趙姐給你熱杯牛奶,或者煮點粥。”
沈明月點了點頭。
薄屹轉身離開了臥室,房門被輕輕帶上。
沈明月獨自站在原地,耳邊還回響着他說的那些話。
他剛才的道歉,難道說的是婚後第二天就去國外的事?
沒這必要吧。
她不也在婚後第一天就回了醫院,當天未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