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漸漸涼起來。
落葉窸窸窣窣的飄下來,庭院小徑,幽靜深邃,連空氣都十分清新。
男人從大門歸來,廣袖長袍,玉冠簪發,倜儻風流。
行走之間,風姿綽約,眉目精致,矜貴又頗具威儀。
“女學辦的如何?”
他身形頎長,步伐亦是較尋常人快一些,一轉眼就與身後人拉開距離。
“你走的慢些!”
盛楚撇撇嘴,加快腳步追上去:“辦好了辦好了!不過你確定這個樣子,真能引得蛇出洞?”
男人停下來,轉頭瞥了他一眼:“挑兩個自己人去教,別露出馬腳。”
盛楚點點頭,“行……不過光憑翰林院那幾個人,恐怕吸引不了那些貴女,不如你去?”
商闕根本懶得搭理他,繼續抬步,轉身穿過院子,踏入屋內。
盛楚趕緊跟上,繼續碎碎念叨:“本來還請了姜太傅,有他在,還能多引些人來,奈何姜太傅說什麼……他家三丫頭也去,他不好露面,又給我推薦了兩位夫子。”
聞言,商闕腳步陡然一頓,低咳着扶住桌沿,慢慢坐下來,抬眼發問:“你說誰?”
盛楚攤一攤手,無辜道:“姜三小姐,姜止啊!”
那個小惡魔,自歸中都之後不知道闖過多少禍事,每每都是姜太傅跟在後面收拾爛攤子,一副野丫頭做派,全然不似大家教養出來的女子。
商闕低咳着給自己倒了茶,喝了兩口,勉強壓下喉頭的癢意,聞言饒有興致的眯了眼:“放出消息,我去授課。”
“啊?”
盛楚驚訝的瞪大眼睛:“你不是……你不是剛說不去嗎?聽到姜止也去就改了主意,難不成你放着這整個中都的世家貴女不要,偏生就好那一口?”
商闕擰了擰眉,懶得答話。
天氣轉涼,他的毒發次數比之前頻繁了些,那丫頭……初初見面,就有法子壓制自己的毒發,倘使能放在身邊,爲他所用,也不失爲一樁好事。
“咳……咳咳……”
外頭風起,從窗子吹入,激的商闋又咳起來。
他咳得有些心悸,握着茶盞的手一抖,茶盞就骨碌碌滾下去,碎了一地。
“咳……”
盛楚快步走過來,抬手就封他大穴,繼而面色凝重,掌心的抵住他的肩背,給他輸了少許真氣。
商闕捂着胸口,眉頭緊鎖,有些吃力的喘着,片刻之後,方覺得好些。
“我就跟你說過!內力不要隨便動用!祭司祠那種地方又不一定非要你去,下回我替你去還不行嗎?每次回來都得病上好些日子,命還要不要了?”
盛楚見他臉色好轉,遂收了真氣,繼續他的碎碎念叨。
商闕被他念得腦中嗡嗡作響,無奈抬手,揉了揉額角,“你替我去,能進的了祭司祠的大門嗎?”
這祭司祠可不是一般人是能進的,在整個大徽,帝位可更迭交替,再是爭權奪利,弑殺奪位,都不可能波及到祭司祠。
它遊離於權勢之外,是大徽的最高信仰。
盛楚撇撇嘴,小聲嘟囔:“姜止那丫頭怎麼就進得去呢……”
與此同時,被念叨着的姜止連着打了三個噴嚏,身子一歪,險些從樹上滾下來。
“阿嚏阿嚏!阿嚏!”
她揉揉鼻子,莫名其妙:“誰罵我呢!”
老祭司坐在樹下,聞聲抬了抬頭,“人都走了,你還不下來?”
姜止探出腦袋,晃了晃:“你還沒答應呢!我不想去女學。”
隨着她的動作,樹葉簌簌而下,落了老祭司滿身。
老祭司輕哼一聲,抬手拂去身上落葉,“我說了不算,你怎麼不去求大祭司?”
一提起大祭司,姜止頓時苦了臉:“我打不過他,他太凶了。”
從樹上翻身躍下來,姜止嘆了口氣,躊躇片刻,從袖中取出一個瓷瓶,遞給老祭司,“你把這個交給他吧!再勸勸他,以身飼毒,是沒有好結果的……”
“姜止!”
遠處緊閉的大門遙遙傳出空靈的男音,平靜無波,不帶情緒:“進來!”
姜止一個哆嗦。
她不可思議的望了望大門,比量了一下距離,又去看老祭司,“不是……不是,這麼遠,大祭司是千裏耳嗎?”
老祭司意味深長的笑起來,“所以,那東西你還是親自交給大祭司爲好。”
外人眼裏威武神聖的祭司祠到了姜止這裏卻宛若擺設一般,她悻悻摸了摸鼻子,撲去身上塵土,不緊不慢的走向主祠。
大門在她邁入的前一刻打開,又在她身後轟然合上,抬眼所及,四下建築莊重肅穆,連帶着姜止也正經了些。
她率先抬步,於正祠跪下,方方正正的拜下去。
連着三拜,方才起身,微嘆了口氣,仰頭望着神像。
“從前過門不拜,偏嚷着不信神明,如今怎麼轉了性?”
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姜止轉頭,見是熟悉的黑袍男人,禁不住笑起來:“說明小女子臣服於大祭司神威之下,這有何不好?”
再次見到故人,這讓姜止生出一股子恍惚感。
上輩子,她與這人分道揚鑣,從此之後,祭司祠的大門緊閉,再不曾爲她打開。
對面之人緩步走來。
黑色的祭司長袍上繡着繁復的金色紋路,在袖口與背部連接成奇異的圖騰,晏祈生的頎長單薄,五官清秀,卻帶着一股子令人臣服的神性。
“東西呢?”
他攤開手,姜止頓了頓,將瓷瓶放到他手心,嘟囔了一句:“飲鴆止渴……也不知能撐到幾時。”
晏祈拔開塞子,細細嗅了嗅,覺得滿意,方才收起,悠悠然問道:“不想去女學?”
姜止點頭如搗蒜。
似乎瞧着這事有譜,她歡快的給晏祈倒茶,捧到他面前,諂媚的笑:“祭司大人無所不能,勢必有法子放些消息出去,就說我不適合去女學,請個夫子入府授課就是。”
晏祈掃她一眼,不緊不慢的接了茶杯,“請個夫子入府?不是昨個兒才氣走了第八個夫子?”
姜止:“……”
“商闕也去,做授課夫子。”
晏祈喝了一口茶水,在一旁石桌邊坐下來,“他今日來求,爲尋一個人,我與他指了方向,不出意外,他尋的人一定會出現在女學裏。”
姜止晃晃腦袋,不以爲然:“與我說這些做什麼,我又不摻和他們之間……哎?不對啊!晏祈,你一向出手,都要討報酬的。”
她突然反應過來,面上嚴肅了些:“你要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