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廢話,商闕當然知道。
許久,他睜開眼,淡聲道:“北境送了急報,邊防有異,諸王皆蠢蠢欲動,各路探子都圍在中都打探消息,難免會多一點這種事。”
聽了這話,姜止有些驚訝。
與她說這個做什麼?
“他們是怕大人北上,安定北境,從而擾亂他們犯上作亂的計劃?”
商闕聞言,啼笑皆非。
“我哪有什麼能力安定北境?”
他虛弱的厲害,靠着車廂半晌,竟是連坐起來些都難以支撐。
姜止想了想:“我聽旁人說過大人的傳奇故事,倘若是真的,那大人自然有能力安定北境……哎對了,大人,中都會有事嗎?”
商闕目光停在她身上,半晌,眼睛漸漸眯起來。
視線忽明忽暗,於夜色中視物受阻,實在看不太清這個小丫頭的神色。
只能看出髒兮兮的。
“怕嗎?”
“當然怕!”姜止聲音忽而拔高:“我回中都也沒有太久,自是記得從前在路上看過的光景,外頭餓殍遍地,橫屍山野,可中都城中仍是這樣熱鬧,貴族們宴會不斷,街坊也是熙熙攘攘,人來人去,好像沒什麼異樣。”
這本就不對勁,沒有異樣,就是最大的異樣。
男人低低笑起來,“倒是從前小看了姜三小姐。”
馬車搖搖晃晃,空氣中涼意愈發盛了,他冷的發抖,抬手撐了一下身體,語氣溫淡:“今日天氣不好,先送你回女學吧!”
姜止低頭,看了看髒兮兮的自己,又瞧了瞧溼漉漉的裙擺,猶豫一陣:“我去你府上行嗎?”
商闕掩唇,咳了一陣,語氣加重:“姜止,你是女子!”
“哦……”姜止想了想:“可從前你救我回來的時候,也不是沒有共處一室過,你我都不說,又沒旁人知道。”
“再者……大人脈象紊亂,今夜怕是要毒發。”
病弱美人,好像別有一番滋味呢!
姜止眼珠子骨碌碌轉了好幾圈。
商闕沉默,心知她說的沒錯。
現下視物已經不太清晰,連同整個人的筋骨都仿佛從肉體被抽空,他靠着車壁,逐漸癱軟下去。
這是毒發的前兆。
疼痛愈發劇烈。
“咳……咳咳……”
可即便這樣,他的神智仍是非常清晰的。
疼痛讓他無時無刻都保持清醒。
栽下去的瞬間裏,他跌入一個柔軟的懷抱。
“……我就說你要毒發吧……”
姜止無奈的嘆了口氣,以爲人昏過去了,遂拍拍他的臉,自顧自嘟囔:“我這是好心,誰跟你一樣不識好歹!你以後可得多記點我的好啊!”
“哎呀……都這麼瘦了,怎麼還死沉死沉的。”
商闕闔着眼,幾乎動彈不得,攢了半晌力氣,才勉強發出一點聲音:“姜……久久,有沒有可能……我沒昏……沒昏過去……”
我去!
嚇得姜止鬆了手,差點把人丟出去。
這毒霸道,尋常人早早就疼昏了,這個男人怎麼……怎麼還清醒着?
“咳……咳……”
商闕徹底毒發,失去對身體的控制,姜止一鬆手,他就軟綿綿的栽下去。
好在姜止反應過來,一伸手,又迅速將他扯回。
“對不住啊對不住,你……你這不是嚇我一跳嗎?”
姜止一面嘴上賠罪,一面試探着戳戳這人臉頰,“哎……你還好嗎?”
沒有回應。
“呼……”姜止把人往上提了提,鬆了口氣:“總算是昏過去了,嗯……還是昏過去比較順眼。”
“這下可算是落到我手裏了!”
美人入懷,姜止心情大好,現在揉圓搓扁可算是她說了算,順便……唔,抬手抹他一臉灰。
商闕被她抱在懷裏的身體一陣接着一陣的發抖,呼吸濁重,筋絡僵直,因痛極而本能的緊繃。
“你放鬆點!針都掉了……”
姜止有點費力的歪着腦袋,找穴道。
“你說說你!慣會逞強!有什麼用呢?命都要沒了!”
好不容易重新封住商闕胸口大穴,護住心脈安穩,姜止撇撇嘴,嘆了口氣。
她也只會到這兒了,讓這個男人疼上一陣,長長記性也沒什麼不好,反正心脈護住了,也疼不死人。
姜止湊近了一點,笑眯眯的欣賞這人美貌。
作爲上輩子的宿敵,她對商闕再熟悉不過,從前也知他好容色,但因爲立場不同,始終欣賞不來,現在啊——
她只覺得商闕當真是比清平樂裏的陪侍少年還要俊上幾分,病中孱弱之態削減了他身上原本凌厲的氣勢,更像個弱柳扶風的美人。
馬車在商府停下,丹青本是想着告訴兩人已經到了,結果一掀簾子,結結實實的被嚇了一跳。
“主……主子……”
眼瞅着自家主子衣衫不整的靠在少女懷中,胸前衣襟大敞着,闔着眼無聲無息,堪堪一副剛被蹂躪過的柔弱模樣。
而抱着他的那少女察覺動靜,抬起頭來,沖丹青翩然一笑,泰若自然:“你功夫如何?把他拖進府去?放心,他一時半會是醒不過來的。”
拖……拖進府……
丹青吸了口氣,看了一眼外面瓢潑大雨,有點震驚。
“姜三小姐,您……先請吧!主子交給我。”
姜止思索片刻,點點頭,“也行,他心脈被我封着,你拖的時候小心一點,別將銀針碰掉了。”
她拍拍手,將商闕從自己腿上搬下去,笑眯眯的指了指:“那……交給你嘍!”
雨下的這樣大,她身上都溼透了,涼嗖嗖的,當然得快點入府沐浴更衣。
府門口有人撐傘引路,丹青滿臉糾結的看看馬車內,又看看那個走的幹脆利索的少女,說不上來什麼感覺。
主子明顯待這位姜三小姐是不同的,不僅同乘,還……還躺到人家懷裏,可這位姜三小姐性子直白明了,不似尋常閨閣女兒家一般循規蹈矩,都這樣直白的性子了,也沒看出她對自家主子有多上心啊!
嘶……這八卦該怎麼……
丹青目光一轉,突然低呼一聲:“主……主子?您……您醒了?”
不是說一時半會醒不過來嘛!
男人勉強睜眼,擰着眉垂眼,掃過大敞的衣襟,吃力的動了動唇,“清……清一下跟着的眼……眼線,不要讓人發現,她在……我這裏。”
再怎麼說,當朝太傅之女入他府邸過夜,傳出去也是對名節有礙的。
她不在意,他得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