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漸黑下去,雨幕串成珠簾,順着屋檐滴滴答答的落下來。
姜止沐浴過後,問陪侍的嬤嬤討了不少藥材,在屋子裏倒騰起來。
王嬤嬤覺得奇怪,遂問詢有沒有需要幫忙的地方。
姜止抬頭,看了她一眼。
“嬤嬤若是無事,幫我看一下火。”
王嬤嬤屈身一禮:“是。”
因爲商闋身體不好的緣故,府上藥材備的很足,近身隨侍之人也多多少少懂些醫理。
姜止一面分辨藥材,一面將需要的藥材挑揀出來,稱好份量,開始熬煮,手下動作有條不紊,做的認認真真。
王嬤嬤遠遠望着這個年紀不大的小姑娘。
五官尚未完全長開,猶帶着幾分稚嫩,但仍舊難掩絕色風華,舉止間活潑歡快,卻又不失優雅,當真連她看着,都難以移得開眼。
當初主子將她救回來的時候,本是出於憐憫之心,沒想到的是,竟意外是個寶藏。
她懂毒,又極擅毒,主子每每毒發,用她調的藥材,都能緩解一二。
畢竟主子的身體……能緩解幾分,也是好的。
“就這些了,”姜止挑揀出來,起身拍拍手,笑吟吟的望向王嬤嬤,“勞煩嬤嬤,將它們熬好,給大人灌下去。”
王嬤嬤恭敬的稱是,神色有些激動,望向姜止的眼神滿是敬佩。
“辛苦姑娘。”
“那我去睡了——”
姜止伸了個懶腰,不緊不慢的取了傘,“我睡哪兒?”
王嬤嬤愣了愣,一時間沒反應過來,以至於失了禮數。
“嬤嬤?”
姜止詫異回頭,又喚了一聲。
王嬤嬤這才回神,“在……主院裏,就在主子隔壁,姜三小姐不去瞧瞧主子嗎?”
這……哪有睡這般爽快的?
“啊?瞧他?嬤嬤放心,回來的路上我已經探過脈了,你就灌這些藥,死不了。”
王嬤嬤:“……”
她賠着笑:“老奴的意思是,去看看主子,不是診脈。”
“哦,”姜止點點頭,表示懂了:“明日睡醒吧!反正商大人也昏着,醒不過來,看了他也不知道。”
聞言,王嬤嬤有些驚訝:“姜三小姐,大人回來的時候就是清醒的,現下也大抵是醒着的。”
姜止頓時一個激靈。
醒着的?真醒着?一直醒着?
蒼天!那毒深入骨髓,發作起來生不如死,商闋這人居然還能醒着?那是什麼地獄感受?
“我去看看商大人!”
她着了急,撐起傘來,快步出了藥房,往主院去。
“丹青!送一下姜三小姐!”
王嬤嬤沖外頭喊了一聲。
姜止走的飛快,丹青聽到動靜,迅速運起輕功躍起,都差點沒追上姜止。
那丫頭怎麼能對商府的回廊庭院這麼熟悉?熟的跟走自家後門一樣。
對於姜止而言,這座府邸,委實熟的不能再熟了。
上一世兩人交惡,姜止作爲王妃時就頻頻出入商府,做皇後時更甚,大權在握,與商闋分庭抗禮。
要不是兩個人鬥來鬥去,見面就是明嘲暗諷,事事針鋒相對,那落入滿朝上下眼裏,恐怕不知傳出多少說不清道不明的傳聞。
雨仍舊在下,涼意撲面沁來,姜止在彎彎繞繞的回廊裏奔跑,很快就進了主院。
“姜三小姐。”
丹青跟在她身後,停下腳步,沖守院的護衛擺擺手,示意他們退開。
姜止恍惚了一瞬。
也是,這不是上一世,她現如今才十六歲,仍舊是稚嫩少女,商府的守衛並不熟悉她,一切的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她怔了怔,看了看兩個守衛。
若是上輩子,都是她認識的。
“姜三小姐?”
丹青站在她身後,擋住被風吹過來的雨珠,但還是有絲絲縷縷的雨汽覆過,落在她的散着的青絲上。
“外頭雨大,沾了身上容易着涼,您快些進屋吧!”
姜止回神,點了點頭,方才抬步邁進去。
屋內暖乎乎的,明顯是燒着地龍,倒是驅散了雨氣帶來的溼意和寒涼。
內室珠簾,微微晃動。
“姜三小姐?”
盛楚聽到動靜,探身出來,有些訝異。
姜止雖是衣衫齊整,可青絲散落,並未束發,儼然看得出是沐浴過後的女兒家模樣,盛楚只瞧了一眼,就趕緊退開幾步,側過身去,避開目光。
還順帶喚了門口的丹青進來。
“丹青,進來!”
有女使在,也算是有些避諱。
姜止毫無察覺,徑直走進內室:“大人當真醒着?盛公子可是診清楚了?他所中之毒,非常人不能承受,痛暈過去再尋常不過,怎麼可能醒着?若是醒着——”
“若是醒着,當是百蟻噬心,跗骨之疼,都得靠意志忍着。”
盛楚接過話來。
聞言,姜止一愣,眨了眨眼,下意識吞了口唾沫。
連這樣的人間酷刑都嚐過,也不愧能成爲權傾朝野的大奸臣,俗話說的不錯,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必是得先苦一苦他的。
內室珠簾被少女素手撥動,發出細微的響音。
盛楚額角直跳的後退兩步,與跟進來的丹青耳語:“好歹是文臣家裏的小姐,歸府也有一年多了,這禮法一道,還是這般不通?”
丹青努努嘴:“禮法這兩個字,與這位姜三小姐,可是半點都講不通的,主子吩咐鎖了消息,把跟着的人處理掉,盯着點外頭風聲,如果有不利於姜三小姐清譽的流言,一律——”
伸手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盛楚噤聲,頓時覺得脖子發涼。
商闕對這個小丫頭的在意,好像……有些過頭了。
“商大人?”
姜止小心翼翼的靠近,一邊輕聲喚着,一邊觀察打坐的人。
只着寢衣的俊美男人散發盤膝,正合眼打坐,聞聲睜了眼,瞥見姜止,冷冷扯了扯嘴角:“要把我拖進府?怎麼拖?”
姜止驚的瞪大眼睛。
我的天!原來他真的一直醒着啊……就是這男人怎麼這麼小心眼?這點小事都記仇!
“大人定是聽錯了,”姜止嘿嘿一笑,滿是討好:“我給大人探脈。”
商闕將手腕後折,避過姜止伸手的動作,聲音裏沒什麼多餘的情緒:“不必,天亮之後,我讓人送你回女學,這裏的事情,不要聲張。”
“哦……”聽出商闕沒有追究自己的意思,姜止暗暗鬆了口氣,“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