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手機屏幕冰冷的光,映照着那個帶着惡意笑容的郵件標題:【學妹,你掉的“廢紙”,在我這裏哦:)】。周倩的名字像淬毒的針,狠狠扎進林星語的視線。剛剛因設計突破而燃起的亢奮火焰,瞬間被這盆冰水澆得透心涼,只剩下刺骨的寒意和狂亂的心跳!

周倩!果然是她!

那張要命的文件頁,竟然落到了她手裏!那個對她充滿敵意、在面試時百般刁難的女人!她想幹什麼?勒索?威脅?還是……要把她徹底釘死在“竊取機密”的恥辱柱上?!

林星語猛地抓起手機,指尖因憤怒和恐懼而劇烈顫抖,幾乎要捏碎冰冷的機身。她死死盯着那個標題,仿佛要透過屏幕看到周倩那張寫滿惡毒的臉。一夜未眠的疲憊和巨大的壓力瞬間轉化爲一股灼熱的怒火,燒得她理智幾乎崩斷。她幾乎沒有思考,手指帶着一股發泄般的狠勁,在回復框裏飛快地敲擊:

【你想怎麼樣?把東西還給我!】

發送!

郵件顯示“已送達”的瞬間,一股強烈的悔意就攫住了她。太沖動了!這樣直接回應,豈不是承認了那東西很重要?正中周倩下懷!她應該冷靜,應該先試探……可是,已經晚了。

她頹然地跌坐在椅子上,雙手捂住臉,冰冷的指尖觸碰到滾燙的額頭。剛剛在速寫本上揮灑的、充滿力量的破碎符號,此刻仿佛變成了嘲諷的印記。她以爲找到了突破口,卻沒想到身後早已懸起了致命的鍘刀。

“星語?你還好嗎?”唐果果迷迷糊糊的聲音從上鋪傳來,帶着濃濃的睡意,“天都快亮了,你還不睡啊?”

林星語猛地驚醒,迅速按滅手機屏幕,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聲音平穩:“沒事,果果,我這就睡。”她不能嚇到室友,更不能讓周倩知道她的慌亂。

她將手機塞進枕頭底下,像藏起一顆定時炸彈。速寫本上那三組情感符號在昏暗的光線下沉默着,它們曾是她絕境中的武器,此刻卻顯得如此脆弱。她疲憊地趴在桌上,閉上眼睛,但周倩那個惡意的笑容和江嶼辰冰冷的眼神,如同夢魘般在黑暗中交替浮現。

渾渾噩噩地趴了不到兩小時,刺耳的鬧鍾就將林星語拽回了冰冷的現實。頭痛欲裂,眼睛幹澀發紅。她看了一眼手機,周倩沒有回復。這沉默,比任何回復都更讓人心慌。

她沒有時間沉溺在恐慌裏。三天期限已到,早上九點,江嶼辰在實驗室等着她。她匆匆洗漱,對着鏡子看着自己蒼白的臉和濃重的黑眼圈,用力拍了拍臉頰。無論周倩那邊是什麼龍潭虎穴,眼前這一關,她必須闖過去!這是她唯一能證明自己價值的戰場。

她帶上速寫本和存有映射邏輯說明的加密U盤,再次踏入物理實驗樓頂層那扇冰冷的金屬門。這一次,她感覺自己的腳步更加沉重,仿佛每一步都踩在薄冰之上。

陸鳴依舊在儀器前忙碌,看到她,推了推眼鏡:“江哥在裏面了。”眼神裏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好奇?還是同情?

推開磨砂玻璃門,江嶼辰已經坐在會議桌主位。晨光透過巨大的落地窗灑在他身上,卻絲毫未能柔和他冷硬的輪廓。他面前的光屏上顯示着復雜的模型,聽到動靜,他抬眸,目光精準地落在林星語臉上,在她憔悴的面容和緊繃的身體上停留了一瞬,隨即移開,沒有任何多餘的表示。

“東西。”他言簡意賅,聲音聽不出情緒。

林星語深吸一口氣,走上前,將速寫本和U盤放在桌上,推到江嶼辰面前。她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三組基礎情感符號設計方案,草圖在速寫本上。結構映射邏輯和初步美學闡述在U盤裏。”

江嶼辰沒有立刻去看,深潭般的眼眸依舊平靜地看着她:“陳述重點。”

這是要她口頭匯報?林星語的心跳再次加速。她定了定神,強迫自己集中精力於設計本身,暫時忘掉周倩的威脅。她拿起速寫本,翻到那三頁。

“我放棄了傳統的‘完美’符號化表達。”她的聲音起初還有些發緊,但隨着講述逐漸變得清晰有力,“情感,尤其是基礎情感,其力量往往帶有原始的沖擊性和不完美性。我將其外化爲視覺上的‘破碎’。”

她指着“喜悅”那頁——爆炸式的、不規則的放射狀碎片:“喜悅的能量是向外迸發的、無序的,映射爲結構單元的極限擴張、旋轉和自由堆疊,形成一種充滿生命力的無序美感。”

手指移到“悲傷”——沉重下墜的、邊緣撕裂的淚滴狀裂痕:“悲傷的力量是向內坍縮、撕裂的,映射爲結構單元的向下拉伸、扭曲和局部坍陷,形成一種沉墜的、帶有傷痕感的形態。”

最後是“憤怒”——尖銳的、相互撞擊的棱角碎片:“憤怒是激烈的沖突和碰撞,映射爲結構單元相互擠壓、形成尖銳角度和沖突張力,視覺上充滿攻擊性和不穩定感。”

她放下速寫本,直視着江嶼辰的眼睛,盡管手心依舊在冒汗:“核心思路是:**情感驅動‘破碎’,結構實現‘重組’。每一次情感的波動,都是珠寶形態的一次破碎與新生。** 視覺符號本身的不完美和力量感,是傳遞情感的關鍵。映射邏輯已經初步建立,細節在文件裏。”

會議室裏一片寂靜,只有儀器低沉的嗡鳴。江嶼辰沒有說話,深潭般的眼眸看不出任何情緒波動。他伸出手,拿起速寫本,一頁一頁地翻看。他的目光極其專注,修長的手指在那些充滿張力的破碎線條上緩緩劃過,仿佛在感受每一道筆觸的力量。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般漫長。林星語屏住呼吸,心髒在胸腔裏狂跳,幾乎要撞破肋骨。他能接受嗎?還是覺得這完全是胡鬧?

終於,江嶼辰翻完了最後一頁草圖。他放下速寫本,沒有評價,而是拿起那個U盤,插入光腦接口。幽藍色的光屏瞬間展開,復雜的映射邏輯圖和參數說明呈現出來。

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掃描儀,在光屏上飛速移動,手指偶爾在虛空中輕點,放大某個細節,或者調出結構單元的模擬變形效果。會議室裏只剩下他指尖輕點和光屏切換的細微聲響,以及林星語越來越響的心跳聲。

就在林星語感覺自己快要被這無聲的壓力壓垮時,江嶼辰的目光終於從光屏上移開,重新落回她臉上。

“破碎與重組……”他低聲重復了一遍她的核心思路,清冷的嗓音在寂靜中格外清晰。那深潭般的眼眸深處,似乎有什麼東西極其細微地波動了一下,快得讓人無法捕捉,像是冰層下掠過的一絲微光。

“映射邏輯可行。”他給出了第一個明確的評價,語氣依舊平淡,卻像一顆定心丸,讓林星語緊繃的神經驟然一鬆。

“視覺符號的‘不完美’設定……”他頓了頓,目光再次掃過速寫本上那些充滿力量的線條,“有實驗價值。”

有實驗價值!這已經是他能給出的、近乎肯定的評價了!林星語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巨大的驚喜和難以置信的激動瞬間沖垮了疲憊和恐慌,讓她眼眶微微發熱。她賭對了!她的設計思路,得到了這座冰山的初步認可!

“基礎庫擴展。”江嶼辰沒有給她太多消化喜悅的時間,直接下達了新的指令,“一周內,提交另外三組情感(平靜、期待、恐懼)的符號方案及映射邏輯。要求:保持風格統一,深化破碎與重組的‘動態’表現力。”他調出光屏上之前展示過的核心模型,“下一步,你的視覺庫將嚐試與核心情感模型庫進行初步耦合測試。”

耦合測試!這意味着她的設計將真正進入項目的核心流程!

“權限提升。”江嶼辰的手指在光屏上操作了幾下,“藍色區域擴展15%,開放部分基礎情感模型參數接口。相關文檔已更新至你的加密通道。”他抬眼,目光平靜地看着林星語,“有疑問,聯系陸鳴。”

權限提升!開放接口!直接對接情感模型庫!

林星語感覺自己的心髒快要跳出胸腔了!這不僅是對她能力的認可,更是她踏入這個神秘項目核心領域的第一步!

“沒……沒問題!”她努力壓下激動,聲音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但眼神卻異常明亮。

江嶼辰微微頷首,不再多言,目光重新投向光屏上的復雜模型,顯然已經進入了工作狀態。這是送客的意思。

林星語深吸一口氣,強壓下滿心的激動和復雜情緒(夾雜着對周倩的擔憂),拿起自己的速寫本,準備離開。就在她轉身的刹那——

“等等。”

江嶼辰的聲音再次響起。

林星語腳步一頓,心猛地提起,僵硬地轉過身。

江嶼辰的目光沒有離開光屏,只是用他那清冷平穩的語調,仿佛隨口提及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昨天下午,設計學院B307教室,你的《設計構成原理》教材裏,掉出一張廢紙。”

“陸鳴撿到了。”

“內容無關緊要,已銷毀。”

“下次,保管好個人物品。”

林星語的血液,瞬間凝固了!

**(懸念結尾)**

陸鳴撿到了?!內容無關緊要?已銷毀?!

江嶼辰知道了!他果然知道了那張文件頁曾經在她這裏!他甚至知道是在哪本書裏掉的!他輕描淡寫地說“無關緊要”、“已銷毀”……是真的嗎?還是……一種警告?一種宣告事情到此爲止、讓她不要再提的暗示?

巨大的震驚和更深的寒意瞬間席卷了林星語!她感覺自己像個透明人,一舉一動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什麼都知道!包括周倩可能正在進行的威脅?他此刻提起,是什麼意思?

她僵硬地站在原地,看着江嶼辰依舊專注在光屏上的冷峻側臉,那張臉上沒有任何多餘的表情,平靜得可怕。他的話像冰冷的雪花,輕飄飄地落下,卻在她心底砸出巨大的、深不見底的冰窟。

“我……我知道了。謝謝。”她聽到自己幹澀的聲音響起,然後幾乎是逃也似的,拉開了會議室的門。

走廊冰冷的空氣讓她打了個寒顫。她快步走向出口,只想盡快離開這個讓她窒息的地方。經過陸鳴的工位時,陸鳴抬起頭,推了推眼鏡,對她露出一個有點靦腆、又帶着點好奇的笑容:“林顧問,走啦?對了,昨天那本書……”

林星語根本不敢停留,含糊地應了一聲,腳步更快了。

就在她即將踏出實驗室大門時,身後一台正在高速運行、監控着核心模型數據流的儀器,突然發出了一聲極其輕微、幾乎被背景噪音淹沒的“嘀”聲。

幽藍色的光屏上,一條代表“未知幹擾”的細微紅色波紋,如同一條詭秘的蛇,在代表“平靜”情感模型的數據流邊緣,一閃而逝,快得讓人以爲是錯覺。

專注於眼前代碼的陸鳴,毫無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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