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模擬考試的失利,像一顆投入心湖的巨石,激起的不是漣漪,而是久久無法平息的驚濤駭浪。林蕭然的世界仿佛被蒙上了一層灰暗的濾鏡。時間並未如良藥般撫平創傷,那份失落感反而在沉默中發酵,像一塊不斷增生的、冰冷的巨石,沉重地壓在他的胸口,每一次呼吸都帶着滯澀的痛楚。

他開始了一場無聲的自我放逐。曾經在自習課上侃侃而談、閃爍着自信光芒的身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總是低着頭、將自己蜷縮在教室角落的沉默剪影。他刻意避開人群的喧鬧,尤其是當話題不可避免地圍繞成績和大學志願時,他會像受驚的兔子般迅速逃離。更令人心碎的是,那些曾是他靈魂棲息地的避風港——書桌上攤開的隨筆本,角落裏靜靜倚靠的吉他——也被他徹底遺棄了。寫作的靈感如同枯竭的泉眼,筆尖懸停在空白紙張上,只留下無言的沉重。而指尖觸碰琴弦時,流淌出的不再是或激昂或婉轉的旋律,而是雜亂無章、充滿挫敗感的噪音,仿佛是他內心混亂的直接映射。音樂和文字,這兩樣曾賦予他無限慰藉與驕傲的武器,此刻卻成了他無能和無力的證明,觸碰它們只會加劇那份深入骨髓的自我懷疑。

關曉倩將這一切都看在眼裏。她看着林蕭然日益加深的黑眼圈,看着他食不知味地扒拉着飯盒裏的飯菜,看着他即使在陽光明媚的午後也仿佛置身於濃霧之中。焦慮如同藤蔓般纏繞着她的心。她知道,林蕭然正站在一個危險的懸崖邊緣,如果不能及時拉住他,他可能會被那名爲“自我否定”的深淵徹底吞噬。普通的安慰和鼓勵,在他築起的高牆面前顯得如此蒼白無力。她需要一個契機,一個能真正刺破他堅硬外殼、讓他看到光亮的契機。

機會在一個沉悶的放學後不期而至。大部分同學都已離開,教室裏只剩下林蕭然還對着攤開的習題冊發呆,筆尖懸停良久,卻落不下一個字。關曉倩深吸一口氣,走到他身邊,聲音刻意放得輕柔:“蕭然,今天天氣很好,我們去操場走走吧?悶在教室裏容易頭暈。”

林蕭然的身體幾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沒有抬頭,只是含糊地“嗯”了一聲,算是應允。他沉默地收拾好書包,跟在關曉倩身後,像一個被設定好程序的機器人。

夕陽慷慨地將橘紅色的暖光潑灑在空曠的操場上,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空氣裏彌漫着青草和泥土的氣息,這本該是讓人放鬆的時刻。關曉倩小心翼翼地尋找着話題,試圖打破這令人窒息的沉默。她聊起老師課上講的趣事,聊起周末新上映的電影,甚至聊起最近在圖書館發現的一本有趣的書。然而,她的努力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只換來林蕭然幾聲“嗯”、“哦”的敷衍回應。他的目光始終低垂,仿佛腳下煤渣跑道的紋路是世上最值得研究的東西。

關曉倩的心一點點往下沉。她停下腳步,看着林蕭然依舊沉浸在自己世界裏的側臉,一股難以言喻的無力感和心疼涌了上來。她知道,常規的安慰對他已經失效了。必須用更真實、更接近他此刻處境的東西,才能撼動那堵牆。

她深吸一口氣,決定冒險一試。

“蕭然,”她的聲音比剛才低沉了一些,帶着一種追憶的質感,“你還記得我轉學過來的第一天嗎?”

這個問題終於讓林蕭然抬起了頭,眼中閃過一絲茫然和驚訝。他顯然沒料到她會提起這個。“記得,”他聲音幹澀,“那天……你看起來很緊張,甚至有點……害怕?” 他回憶起那個站在講台上,手指緊緊攥着書包帶,眼神帶着不安的纖細身影。

關曉倩迎着他疑惑的目光,嘴角牽起一抹苦澀的微笑:“緊張?害怕?是的。但那只是表面。你知道嗎?在我轉學來這裏之前,在我的家鄉,在那個小小的縣城中學裏,我一直是‘別人家的孩子’。年級第一的寶座從未旁落,老師眼中的寵兒,同學心中的‘學神’。” 她的聲音裏沒有炫耀,只有一種沉重的平靜,“我以爲,世界就該是這樣運轉的,優秀是理所當然的標籤。”

林蕭然靜靜地聽着,這是他第一次聽關曉倩如此詳細地講述過去。他隱隱感覺到,她接下來要說的,才是重點。

“但是,當我滿懷憧憬和那點可笑的優越感踏入這所省重點高中的大門時,”關曉倩的語氣陡然變得艱澀,“現實給了我當頭一棒。這裏匯聚了全省的尖子生,每個人的履歷都閃閃發光。第一次月考,我甚至沒能擠進班級前二十。” 她頓了頓,似乎在平復翻涌的情緒,“你能想象嗎?一個習慣了站在頂端的人,突然發現自己連仰望的資格都岌岌可危。那種落差,那種被瞬間打回原形的感覺……”

林蕭然的眼神微微震動。他太熟悉這種感覺了!模擬考成績單上那刺眼的分數,不正是同樣的當頭棒喝?

“我就像你現在一樣,”關曉倩直視着他,目光坦誠得近乎殘酷,“陷入了巨大的自我懷疑。我懷疑自己是不是根本就是個冒牌貨,之前的成績不過是小池塘裏的自欺欺人。我開始失眠,厭食,害怕走進教室,害怕看到成績單,更害怕看到老師和同學眼中可能流露出的失望或者……同情。我甚至想過轉學回去,回到那個能讓我找回‘優越感’的安全區,哪怕那是一種虛假的安全。”

林蕭然的呼吸變得有些急促。關曉倩描述的每一個細節,都精準地擊中了他內心最隱秘的角落。原來,光芒萬丈的關曉倩,也曾被同樣的陰影籠罩?

“那……你是怎麼……”林蕭然的聲音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他想問“你怎麼走出來的”,卻又有些怯於知道答案,仿佛那答案會映照出他的軟弱。

關曉倩沒有立刻回答,她的目光投向遠處被夕陽染紅的天際線,仿佛在回溯那段艱難的日子。“我掙扎了很久,蕭然。逃避、自暴自棄、怨天尤人……所有你能想到的負面情緒,我都經歷過。” 她的聲音低沉下來,“但最終讓我沒有徹底沉淪的,是一個很簡單的道理,雖然當時覺得無比艱難——我開始嚐試接受‘不完美’的自己。”

“接受?”林蕭然咀嚼着這個詞,眉頭緊鎖。接受失敗?接受平庸?這對他來說,無異於投降。

“不是接受失敗本身,是接受自己作爲一個人,必然會有起伏、會有低谷、會有力所不及的事實。”關曉倩的語氣變得異常堅定,“我意識到,把自己綁在‘必須永遠第一’的戰車上,本身就是一種巨大的消耗。世界很大,比我強的人很多,這很正常。我真正需要較勁的,不是別人,更不是那個虛幻的‘完美自我’,而是昨天的自己。我開始把目光從冰冷的排名上移開,聚焦在具體的知識點上:這道題爲什麼錯?這個思路哪裏卡住了?我今天比昨天多弄懂了一個概念嗎?”

她轉過身,再次認真地看着林蕭然,目光灼灼:“蕭然,看看你自己!一次模擬考失利,就讓你否定了自己所有的價值嗎?你忘了你的文章是如何讓語文老師拍案叫絕?忘了你的吉他彈奏是如何在元旦晚會上打動所有人?忘了我們一起討論物理難題時,你那些讓我嘆服的奇思妙想?這些難道不是真實的你?難道不比一張試卷上的分數更能定義你是誰嗎?”

關曉倩的話,像一把重錘,狠狠敲擊在林蕭然冰封的心湖上,冰面瞬間出現了裂痕。一股混雜着酸楚、委屈和一絲微弱暖流的感覺沖擊着他的眼眶。他猛地低下頭,不想讓她看到自己瞬間泛紅的眼圈。是啊,他引以爲傲的寫作和音樂呢?他敏銳的思維呢?難道真的被那幾張打滿紅叉的試卷徹底抹殺了嗎?

“夢想?”關曉倩的聲音帶着一種穿透靈魂的力量,“A大的櫻花,你向往的學術殿堂,難道就因爲一次跌倒,就變成你不敢觸碰的幻影了嗎?蕭然,挫折不是終點,它只是漫長路途上的一塊絆腳石。可怕的是,你因爲害怕再次跌倒,就選擇永遠停留在原地,甚至背過身去,再也不看那個方向!”

林蕭然的身體微微顫抖,他緊握的拳頭指節泛白。長久以來積壓的委屈、不甘、自我厭棄,在關曉倩這近乎“揭傷疤”式的坦誠和毫不留情的質問下,終於沖破了壓抑的閘門。

“可是……曉倩……”他的聲音哽咽,帶着濃重的鼻音,仿佛用盡了全身力氣才擠出來,“我……我不知道該怎麼……走出來……我覺得……我好像……被困住了……” 這是模擬考後,他第一次如此直白地袒露自己的無助。不再是“我沒事”的逞強,而是真實的、帶着脆弱感的求助。

關曉倩看着他微微聳動的肩膀,聽着那壓抑的哽咽,心中那塊懸着的石頭終於落下一半。他終於願意卸下一點僞裝了。她沒有再說什麼大道理,只是伸出手,輕輕、卻無比堅定地覆在他緊握的拳頭上。沒有曖昧,只有一種沉甸甸的、不容置疑的支撐力量。

“感覺被困住,是因爲你在和自己打一場沒有勝算的內耗戰。”關曉倩的聲音恢復了平靜,卻帶着一種撫慰人心的力量,“走出來不是一蹴而就的。但只要你願意邁出第一步,哪怕是最小的一步,剩下的路,我會陪你一起走。記住,你不是一個人在戰鬥。”

夕陽的餘暉將兩人的身影融在一起,拉得很長很長。操場上的風帶着涼意,吹拂着林蕭然額前汗溼的碎發,也似乎吹散了他心頭一絲厚重的陰霾。他感受到手背上傳來關曉倩掌心微暖的溫度,那溫度像一道微弱的電流,瞬間擊穿了他冰封的絕望,帶來一種難以言喻的、令人鼻酸的慰藉。他緩緩地、幾乎是顫抖地,鬆開了緊握的拳頭,任由那份暖意包裹住他冰冷的手指。

“謝……謝謝你,曉倩。”他抬起頭,眼眶通紅,聲音嘶啞,但那雙被陰霾籠罩了太久的眼睛裏,終於有了一絲微弱卻真實的、名爲“希望”的星芒在閃爍,“我……我會……努力試試。”

從操場回來後,林蕭然的確有了一些變化。他不再刻意躲避關曉倩的目光,課間偶爾也會回應她幾句關於課堂內容的討論。然而,真正的重啓,遠比想象中艱難百倍。

他聽從了關曉倩的建議,嚐試重新拾起筆。書桌角落那本蒙塵的隨筆本被他重新翻開。潔白的紙張像一片無垠的雪原,刺得他眼睛生疼。他拿起筆,筆尖懸停在紙面上方,仿佛有千斤重。腦子裏不是靈感,而是模擬考卷上刺目的紅叉、王老師失望的眼神、同學議論的竊竊私語……這些畫面反復撕扯着他的神經。他強迫自己寫下一個題目——《走出陰影》,然而接下來的一個小時,紙上只留下了無數個被劃掉的、不成句的詞語和幾個墨點。挫敗感像冰冷的潮水再次將他淹沒,他煩躁地將本子合上,狠狠摔在一邊。

吉他更是成了他情緒的風暴中心。當他鼓起勇氣再次抱起那把熟悉的樂器時,手指僵硬得像不屬於自己。曾經閉着眼睛都能流暢彈奏的《天空之城》,此刻卻錯誤百出,音調扭曲。連續幾次彈錯同一個和弦後,一股無名火猛地竄上心頭。他覺得自己像個徹頭徹尾的傻瓜,連最基本的東西都做不好!“哐當!”一聲悶響,他幾乎是失控地將吉他用力地(但沒有摔壞)放回琴架,巨大的噪音在安靜的房間裏回蕩,也震得他自己耳膜嗡嗡作響。他頹然坐倒在地,雙手深深插入發間,喉嚨裏發出壓抑的、野獸般的低吼。那種無力感,比考試失利本身更讓他感到絕望。他覺得自己像個廢人。

關曉倩第一時間察覺到了他的反復。她沒有指責,只是默默地、更加細心地觀察着他情緒波動的規律。她開始利用課間和放學後短暫的碎片時間,主動“入侵”他的空間。

“蕭然,這道物理題的第三種解法,我怎麼也想不通,你幫我看看?”她會拿着習題本,自然地坐到他對面,語氣輕鬆得像在討論天氣,而非刻意幫助。林蕭然起初有些抗拒,但關曉倩那純粹求知的眼神和坦然的態度,讓他難以拒絕。慢慢地,在專注於解題思路的過程中,那些負面的雜念會暫時被屏蔽。當他流暢地講出自己的思路,甚至偶爾能指出關曉倩忽略的細節時,關曉倩眼中毫不掩飾的贊嘆和“果然還是你厲害”的表情,會像一劑微弱的強心針,短暫地注入他幹涸的信心。

在寫作和音樂上,關曉倩采取了更迂回的策略。她不再催促他寫東西,而是把自己最近讀到的一篇觸動很深的散文分享給他,或者聊起某個電影裏讓她印象深刻的台詞,只是單純地分享感受,不施加任何壓力。對於音樂,她會在放學路上,輕輕地哼起一首他們都喜歡的歌的旋律,不着痕跡地提醒他音樂本身的美好。

就在林蕭然在這種緩慢、艱難、時好時壞的狀態下,試圖一點一點重建內心秩序時,一場突如其來的“羞辱”,再次將他推向了崩潰的邊緣。

年級裏組織了一次大型的作文競賽動員會。學校邀請了本市一位頗有名氣的青年作家來做講座,分享創作經驗。講座結束後,有一個自由提問環節。或許是那位作家平易近人的態度鼓勵了大家,現場氣氛很熱烈。林蕭然坐在後排,本打算做個安靜的聽衆。然而,坐在他前排的一個平時就有些刻薄的男生李浩,在提問環節快結束時,突然舉手,並大聲說道:“老師您好!我想替我們班一位‘才子’問個問題!”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過來。林蕭然心頭一緊,有種不祥的預感。

李浩轉過身,臉上帶着一種故作天真的、卻充滿惡意的笑容,指向林蕭然:“就是他,林蕭然同學!他以前作文寫得可好了,經常被老師當範文念呢!不過最近……嘿嘿,可能有點瓶頸期吧?老師,您說像他這種‘江郎才盡’的情況,該怎麼突破啊?是不是該考慮換個賽道了?” 話音未落,周圍已經響起了一陣壓抑不住的、含義不明的低笑聲和竊竊私語。

“江郎才盡”!

“瓶頸期”?

“換個賽道”?

每一個詞都像淬毒的匕首,精準地捅在林蕭然最敏感、最脆弱的傷口上!他的臉“唰”地一下變得慘白,血液似乎瞬間沖上頭頂,又在下一秒退得幹幹淨淨,留下刺骨的冰冷和眩暈。他能感覺到無數道目光像探照燈一樣打在他身上——好奇的、同情的、幸災樂禍的……他感覺自己像被剝光了衣服扔在鬧市中央,那份剛剛凝聚起一絲的勇氣和自尊,被李浩這當衆的一擊徹底碾得粉碎!他恨不得立刻消失在原地。

台上的青年作家顯然也愣了一下,對這種帶着明顯個人攻擊性的提問感到意外和不適。他皺了皺眉,剛要開口說點什麼。

就在這時,一個清亮而帶着明顯怒意的聲音,如同利劍般劃破了禮堂裏尷尬的寂靜:

“李浩!你什麼意思?!”

關曉倩“騰”地站了起來,她俏臉含霜,平日裏溫和的眼眸此刻燃燒着憤怒的火焰,直直地射向前排的李浩。她的聲音因爲激動而微微發顫,卻異常清晰地回蕩在禮堂裏:“林蕭然的才華和能力,輪不到你來質疑!更輪不到你在這裏用這種陰陽怪氣的方式‘代表’他提問!有本事你自己寫一篇拿得出手的再來指手畫腳!你這種行爲,除了暴露你自己的狹隘和低劣,還有什麼意義?!”

整個禮堂瞬間鴉雀無聲。所有人都被關曉倩這突如其來的、異常強硬且直白的反擊驚呆了。李浩的臉一陣紅一陣白,張着嘴,似乎想反駁什麼,但在關曉倩那凜然不可侵犯的怒視下,最終悻悻地閉上了嘴,灰溜溜地轉回身去。

台上的青年作家見狀,立刻順勢接過了話頭,嚴肅地說道:“這位同學說得對。文學創作,乃至任何領域的學習,都是一個漫長而充滿起伏的過程。暫時的停滯或困難,絕不等於‘江郎才盡’。它可能是積累,是沉澱,是尋找新的方向。對他人保持尊重,也是對自己人格的尊重。這位林同學,我相信你有自己的節奏和力量。” 他溫和而鼓勵地看向後排的林蕭然。

林蕭然僵坐在座位上,心髒在胸腔裏狂跳。關曉倩那毫不猶豫、擲地有聲的維護,像一道熾熱的暖流,瞬間沖垮了他因羞辱而凍結的血液,也沖垮了他最後一點試圖維持的麻木外殼。巨大的委屈、後知後覺的憤怒、以及一種難以言喻的、被守護的感動,如同海嘯般洶涌而至,沖擊着他的淚腺。他死死咬着下唇,才沒讓眼淚當場決堤。他不敢看關曉倩的方向,只能深深低下頭,掩飾自己劇烈起伏的情緒。

講座結束後,人群散去。林蕭然幾乎是逃也似的沖出了禮堂,一口氣跑到教學樓後面無人的小樹林裏。他背靠着一棵粗壯的梧桐樹,胸膛劇烈起伏,剛才強忍的淚水終於失控地涌了出來。不是因爲李浩的羞辱,而是因爲關曉倩那不顧一切、近乎“莽撞”的維護。那份熾熱的信任和守護,比任何羞辱都更猛烈地沖擊着他封閉已久的心門。

腳步聲由遠及近,關曉倩追了過來。她看着林蕭然微微顫抖的背影,沒有立刻上前,只是停在他幾步遠的地方,靜靜地站着。

“對不起,蕭然……”關曉倩的聲音帶着一絲疲憊和沙啞,“我……我剛才太沖動了,可能讓你更尷尬了……”

林蕭然猛地轉過身,臉上還帶着未幹的淚痕,眼神卻不再是之前的灰暗絕望,而是燃燒着一種復雜的火焰——有憤怒,有委屈,但更多的是被深深觸動的、無法言喻的情感。

“不!該說對不起的是我!”他的聲音帶着哭腔,卻異常清晰,“是我太懦弱!太沒用了!讓你……讓你爲我出頭,承受那些目光……” 他深吸一口氣,仿佛用盡了全身力氣,才將心底最深處的話吼了出來:“曉倩!我恨我自己!我恨自己爲什麼這麼輕易就被打倒!我恨自己爲什麼讓你看到這麼不堪的一面!我恨自己連……連拿起筆的勇氣都沒有了!” 長久以來壓抑的痛苦、自責、羞愧,在這一刻如同決堤的洪水,傾瀉而出。他不再是那個沉默的、封閉的林蕭然,而是一個被情緒徹底沖垮、真實得有些狼狽的少年。

關曉倩看着他痛苦嘶吼的樣子,眼眶也紅了。她沒有阻止他,只是默默地走上前,等他發泄完那近乎窒息的悲鳴後,才輕聲而堅定地說:“蕭然,看到你的不堪?不,我看到的,是一個被失敗暫時困住的、真實的人!這不可恥!懦弱?如果你懦弱,你就不會在模擬考後把自己逼到圖書館熬通宵!如果你懦弱,你現在就不會站在這裏,對着我吼出這些話!你只是……太累了,太疼了。”

她向前一步,拉近了距離,目光灼灼地鎖住他通紅的雙眼:“你問我爲什麼替你出頭?因爲我看不下去!因爲我相信你!相信那個能寫出讓人落淚的文字、能彈出撫慰人心旋律的林蕭然,他還在!他只是需要一點時間,需要有人告訴他,摔倒了沒關系,哭出來也沒關系,但別躺在地上!站起來,拍拍土,我們繼續走!”

林蕭然怔怔地看着她,淚水再次模糊了視線,但這一次,不再是絕望的淚水。關曉倩的話,像一把鑰匙,終於徹底打開了他緊閉的心扉。那堵用自我懷疑和恐懼築起的高牆,轟然倒塌。一種混雜着釋然、委屈、感激和重新燃起的鬥志的情緒,洶涌地占據了他的胸腔。

他不再說話,只是重重地點了點頭,眼淚大顆大顆地砸在地上。這一次,他沒有躲避關曉倩的目光。

“好!”關曉倩看到他眼中重新凝聚的光芒,心中大石終於落地,她用力一抹自己的眼角,露出了一個帶着淚光的、卻無比燦爛的笑容,“那麼,林大才子,敢不敢跟我打個賭?”

“賭……賭什麼?”林蕭然的聲音還帶着鼻音。

“就賭這次作文競賽!”關曉倩眼中閃爍着狡黠而充滿鬥志的光芒,“我們倆都報名參加!不管結果如何,我們都要把自己想寫的東西寫出來!你敢不敢跟我一起,重新站上那個屬於我們的‘戰場’?哪怕只是去證明,我們還有拿起筆的勇氣!”

作文競賽?那個他曾經向往、此刻卻讓他心生畏懼的舞台?林蕭然的心猛地一縮。但看着關曉倩眼中那不容置疑的信任和挑戰的光芒,感受着自己胸腔裏那顆重新開始有力跳動的心髒,一股久違的熱血涌了上來。是啊,戰場!逃避了那麼久,是時候重新拿起自己的武器了!不是爲了名次,只是爲了證明自己還有戰鬥的勇氣!

他深吸一口氣,抹掉臉上的淚水,挺直了脊背。雖然眼底還殘留着紅痕,但那份頹廢和絕望已被一種破釜沉舟的銳利所取代。他迎上關曉倩的目光,聲音不大,卻帶着一種斬釘截鐵的堅定:

“好!我跟你賭!我們……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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