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月這一睡,仿佛睡了許久。
身旁多了一個火爐,她不自覺想要離那個火爐遠一些,可剛剛遠離,那火爐仿佛有手有腳,竟然將她困在了一方天地,動彈不得。
她自小便怕熱,待她清醒時,才發現身上汗津津的。
熟悉的床簾無一不提醒她,自己如今正身處賊窩。
“水……”
沈昭月嗓音嘶啞的可怕。
門外很快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一身着碧綠服侍的丫鬟俏生生站在門外:“月姨娘,您醒了?”
月姨娘。
沈昭月臉上閃過一絲嘲弄:“世子爺呢?”
翠兒微愣:“朝中有事,世子爺一早就走了,月姨娘可要取水洗漱?”
走了?那她的母親呢?
沈昭月咬唇,不知爲何,她篤定裴霽舟一定不會騙她,他定是知曉母親在哪兒,才會來找自己。
“什麼時候回來?”
翠兒搖頭:“奴婢不知。”
也是,堂堂世子爺的消息她怎麼會知道。
沈昭月全然無了睡衣,起身穿好衣裳就開始想對策,剛過午時,門外就傳來丫鬟吵鬧的聲響。
“砰——”
“大小姐也敢攔,還不滾開?”
大門被一腳踹開,沈昭月抬頭就瞧見光鮮亮麗的裴惜綰站在門口,眼神裏滿是譏諷。
裴惜綰身邊的丫鬟尖聲道:“看到大小姐還不下跪?”
沈昭月這才瞧見翠兒一瘸一拐的走了進來,滿臉惶恐走到她身邊解釋:“月姨娘……”
裴惜綰眉頭微挑,手一揮,身邊的人就把沈昭月雙手捆了起來。
她緩緩向前,低聲威脅道:“沒想到吧?你最後還是落到我的手上。”
她看向沈昭月潔白的肌膚,眉眼閃過一絲嫉妒,盡管她在外流浪半年食不果腹,可依舊難掩她這漂亮的底子。
就是因爲這張臉,鈺亭哥哥才會一再推遲婚期。
若是她劃爛這張臉,就能讓鈺亭哥哥對她徹底死心。
“啪!”
裴惜綰一巴掌抽了過去,看着她頭發散落、形容狼狽,臉上都是止不住的笑容。
“你現在不過是個低賤的技女!也配進我侯府大門?”
沈昭月面頰刺痛,她咬緊牙關,知曉裴惜綰是趁着裴霽舟出府,故意來給自己顏色瞧瞧。
她若敢反抗只會死得更慘,可她又實在咽不下這口氣,只得咬着牙不露怯。
裴惜綰仔仔細細盯着她打量,硬是沒得到半句回應,捏着她的下巴,居高臨下道:“怎麼不說話了,你不是猖狂得很嗎?莫非氣性已經磨沒了?也難怪。”
回想起當年兩人在京中的明爭暗鬥,沈昭月眼神閃了閃。
“我現在是侯府的月姨娘,裴大小姐是要不孝嗎?”
裴惜綰笑得淚水都快落下來。
“孝?沈昭月,你可曾想過你也會有今天?”
“我本想送你去見你那混賬老爹,可現在——沈昭月,你活着也不錯。”
裴惜綰鬆開她的下顎,嫌棄的拿起絹帕擦手。
“像你這種低賤的人就應該一直活着,下個月,我就會同鈺亭哥哥定親,親手粉碎你的妄想。”
沈昭月笑了一下:“與我何幹?”
陸鈺亭?
早在沈家被抄家的那天,她就對他不報任何希望。
裴惜綰似乎是再懶得同她打嘴仗,又扇了幾耳光後,讓身邊的丫鬟拖着她去了浣衣坊,讓她將髒衣服全部洗淨。
面前是整整五大桶衣裳,一眼望不到邊。
裴霽舟還沒回來,她現在沒有別的選擇,只能拖。
在青.樓,比這更肮髒的衣服她都洗過。
沈昭月演得順從,讓在身後看着的裴惜綰更加覺得無趣,吩咐了丫鬟幾句就離開了。
寒冬臘月,侯府的泉水冰冷刺骨,縱然沈昭月洗得格外慢,雙手還是凍得麻木,嬌生慣養的體質只一會兒就讓她已經覺得自己快要直不起腰來。
忽然,她在盆中看到一片熟悉的衣角。
裏面居然是一件紅色的肚.兜,肚.兜上的蓮花,是她一針一線親自繡出來的。
刹那間,沈昭月的臉變得通紅。
怪不得她醒來時找不到肚.兜,竟然被裴霽舟拿了去!也不嫌丟人……!
沈昭月神色羞惱,一時間不知道洗還是不洗。
這時,身後傳來兩丫鬟端着木盆交談的聲音。
“你說的是沈家那個江夫人?逃了半年還是被抓到了?”
“對啊!沈氏一家除了女眷全都死了,現在被捉拿歸案也算是了結了。”
沈昭月面色一白,手中的衣裳順勢落下,想都沒想就追了上去,抓着丫鬟的手:“你說的江婦,可是江晴?”
丫鬟被嚇了一跳,見她衣着一般,只以爲是新來的下人,點了點頭。
是她的母親!
沈昭月的心被一只大手用力握住,仿佛要呼吸不過來,她死死攥緊雙手,低頭想着辦法。
她用盡渾身解數才讓母親逃過一劫,可現在母親被找回了京城,那她該怎麼辦?
想到那日父兄皆被斬於刀下,鮮血淋漓,沈昭月四肢驟冷,不願再想。
她瞟向地上的衣裳,靈光一閃,從中揀起一件丫鬟的衣裳,找了個無人的角落換好。
她拿着翠兒的腰牌出了府,一路暢通無阻。
但沈昭月在青.樓被關了一陣,如今被帶回侯府也是有一陣未曾出門,她一路跌跌撞撞,又唯恐被認出來、不敢問路,像無頭蒼蠅般足足走了一個多時辰。
這時,她忽然發覺身後似乎多了個人。
她身子一頓,這才發現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她繞了一圈不知道把自己繞到了哪裏,夜幕降臨,宵禁在前,路上再無別的行人。
沈昭月臉色煞白,又不敢往回走,想要甩掉那人,一頭撞進了一條小巷裏。
她不再是沈家的大小姐,在青.樓裏什麼肮髒的事情都見過。
現在她孤身一人走在大街上,身後跟蹤的人只會有一種可能。
若是不想回到地獄,她只能拼命跑。
身後的人顯然是沒有想到她這麼聰明,也跟着加快腳步,耳聽聲音越來越近,氣喘籲籲的沈昭月心中涌上絕望。
驀地,她忽然被一只手拉向角落,整個人撞到男人的懷裏。
“救——”
裴霽舟捂着她的嘴,輕聲呢喃:“想跑去哪兒?”
一瞬間,沈昭月心驚膽戰的心短暫鬆懈下來,隨即又蔓上一陣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