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鐵鏈的回響
咔啷……咔啷……
沉重、刺耳,帶着一種碾碎骨肉般的滯澀感。
鐵鏈拖曳的聲音從左側甬道的深處傳來,緩慢而富有節奏,每一次聲響都精準地敲打在林默的心髒上,讓他的呼吸幾乎停滯。
“清掃者?!”林默的聲音帶着無法抑制的顫抖。那個在門診大廳屠戮了無數“病患”和“醫護人員”的恐怖存在,竟然也出現在這地下深處?!
陳驍的臉色在機械臂冷光的映照下顯得無比凝重,他猛地抬手示意林默徹底噤聲,同時迅速關閉了手臂上的照明燈。
絕對的黑暗瞬間吞噬了兩人,只有那越來越近的鐵鏈拖曳聲,以及牆壁中愈發狂躁和充滿惡意的低語,證明着世界仍在運轉——向着更糟糕的方向。
咔啷……噗嘰……咔啷……
聲音更近了。鐵鏈摩擦着溼滑的岩石地面,混雜着踩入淤泥的粘膩聲響。一股難以形容的惡臭隨之彌漫開來,那是混合了福爾馬林、血腥味和重度腐爛氣味的恐怖氣息,幾乎令人窒息。
林默死死捂住口鼻,強迫自己不要吐出來。他的心髒狂跳得像要炸開,全身肌肉緊繃到了極限。在如此近的距離下,他再次感受到了那種令人絕望的、如同實質般的壓迫感,遠比在門診大廳遠遠瞥見時更加強烈!他甚至能感覺到對方每一步落下時,地面傳來的輕微震動。
懷中的筆記本燙得驚人,仿佛在發出最高級別的警報。那本吃墨水的舊筆記本似乎對這類極端強大的“異常”有着極其劇烈的反應。
陳驍一動不動,像一尊冰冷的雕塑。但林默能聽到他極其輕微的、調整呼吸的聲音,以及那只機械義肢內部元件運轉時發出的、幾乎低不可聞的嗡鳴。他似乎在準備着什麼。
黑暗中,無法視物,其他感官就被無限放大。
林默能聽到鐵鏈聲就在前方不到十米的地方,甚至可能更近。那東西似乎停了下來。
緊接着,一陣溼漉漉的、仿佛巨大的肺葉在黏液中抽動的聲音響起,還夾雜着某種硬物刮擦岩石的“沙沙”聲。
它是在……嗅探?搜尋?
林默的直覺瘋狂尖嘯,致命的危機感如同冰錐刺穿了他的頭顱!他感覺有一道無形的、冰冷粘稠的“視線”掃過了他所在的位置!
不能動!絕對不能動!
他想起在門診大廳的規則——不動,或許就不會被發現?但在這裏,這條規則還適用嗎?這裏的低語牆壁明顯能捕捉活人的思維,清掃者是否也擁有類似的能力?
時間一秒秒流逝,每一秒都漫長得像一個世紀。
鐵鏈聲再次響起。
咔啷……噗嘰……
它開始移動了!但方向……似乎是向着他們來的方向,也就是岔路口的位置!
它沒有發現他們?還是它的目標……是後面追來的異調部隊員?
林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無論目標是誰,這都意味着他們暫時安全了……嗎?
沉重的腳步聲和鐵鏈聲逐漸遠去,朝着階梯入口的方向而去。惡臭也逐漸淡了一些。
但兩人依舊僵立在原地,不敢有絲毫放鬆。
直到那聲音徹底消失在甬道盡頭,再也聽不見,陳驍才緩緩吐出一口濁氣,重新開啓了機械臂上黯淡的照明燈。
燈光亮起,照出兩人蒼白無比的臉和驚魂未定的眼神。
“它……去找異調部的人了?”林默的聲音沙啞得厲害。
“大概率。”陳驍的眼神冰冷,“清掃者的優先級似乎是清除所有‘異常’和‘入侵者’,異調部大隊人馬的能量反應和活人氣息,比我們這兩個躲在角落的老鼠要顯眼得多。”
這算不幸中的萬幸?利用清掃者暫時阻擋了追兵?
但林默絲毫高興不起來。那種怪物,無論是異調部還是他們,遭遇上都幾乎是死路一條。
“我們得快走,趁它被吸引注意。”陳驍沒有過多停留,再次邁步向前,但速度明顯加快。
經過剛才清掃者停留的地方,林默注意到地面的淤泥被碾軋出幾個巨大的、非人的腳印,旁邊的岩壁上,還有幾道深刻的、仿佛被巨力刮擦出的爪痕,以及一灘散發着惡臭的、暗黃色的粘稠液體。
他胃裏一陣翻騰,不敢細看,連忙跟上陳驍。
接下來的路程,兩人都沉默着,全力趕路。低語聲依舊存在,但或許是因爲剛剛經歷了更恐怖的清掃者,這些精神污染似乎變得可以忍受了一些。
這條甬道似乎沒有盡頭,一直向下傾斜。周圍的岩壁越來越潮溼,甚至開始滲出水滴,頂部的菌毯和絮狀物也越發密集,有時候不得不低頭彎腰才能通過。
林默懷中的筆記本溫度逐漸降了下來,但依舊保持着微熱,仿佛在持續預警。
終於,在轉過一個急彎後,前方出現了變化。
甬道到了盡頭,連接着一個相對開闊的空間。那似乎是一個天然形成的岩洞,被粗略地改造過。洞壁上有一些人工開鑿的壁龕,裏面放着一些早已鏽蝕無法辨認的金屬容器和玻璃器皿碎片。
洞穴的中央,是一個渾濁不堪的水潭,水潭散發出的腥臭味正是他們在甬道裏聞到的主要來源。水潭邊,散落着一些白色的、像是骨頭的東西。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水潭對面,那裏有一扇緊閉的金屬門!
門是厚重的老式防爆門樣式,上面布滿了鏽跡和凹痕,但看起來依然堅固。門上沒有窗戶,只有一個需要轉動閥盤才能開啓的機關。門縫裏隱隱透出一點微弱的、不同尋常的冷白色光芒,與洞穴和甬道的陰暗格格不入。
門的旁邊,牆壁上似乎刻着一些東西。
“出口?”林默心中升起一絲希望。
“未必,小心。”陳驍依舊謹慎,燈光掃過整個洞穴,重點檢查了水潭和那些散落的骨頭。
那些骨頭……似乎是動物的,但形狀有些怪異,某些骨節的連接方式不像已知的任何生物。
水潭一片死寂,渾濁得看不到底。
確認沒有 immediate(即刻)的危險後,兩人才小心翼翼地繞過水潭,靠近那扇金屬門。
門邊的牆壁上,刻着的不是文字,而是一些簡陋卻令人不安的圖案:
一幅畫着一個人被無數面鏡子包圍,鏡子中伸出無數只手抓住他。 一幅畫着一個扭曲的陰影將一個發光的東西吞入腹中。 最後一幅,則畫着一個人正推開一扇類似的門,而門後,是一個巨大的、睜開的眼睛!
這些圖案充滿了原始而直白的警告意味。
“門後……是核心嗎?”林默看着那扇門,又想起犧牲隊員的血字——“它在門後”。
這個“它”,指的是“鏡像”本體?還是別的什麼東西?那巨大的眼睛又代表什麼?
陳驍沒有看圖案,他的注意力完全被門上的閥盤吸引了。閥盤中心,有一個不起眼的、拇指大小的凹槽。
“需要特定的鑰匙。”陳驍檢查了一下,“暴力破壞可能引發不可預知的後果,或者根本打不開。”
特定的鑰匙?林默立刻想起筆記本上的提示:“……只有‘鑰匙’才能……”
鑰匙到底是什麼?它在哪裏?
他的目光再次掃過這個洞穴,最後落在那片渾濁的水潭上。
直覺再次隱隱作痛,指向那片死寂的水下。
“鑰匙……會不會在那下面?”林默指着水潭,聲音有些發幹。這絕不是他想去探索的地方。
陳驍走到水潭邊,機械臂射出一道掃描光束投入水中。
“水深約三米。水下有能量反應,很微弱,但確實有。結構……潭底似乎有東西。”他皺了皺眉,“幹擾很強,看不清是什麼。”
他收回光束,看着渾濁的水面,沉默了片刻。
“我下去。”陳驍突然說道,開始脫卸身上不必要的戰術裝備和外套,“你警戒。如果十分鍾內我沒有上來,或者水裏出現異動,不要猶豫,立刻嚐試用其他方法開門,或者原路返回。”
他的決定出乎意料的幹脆,甚至帶着一種犧牲的意味。
林默愣住了。陳驍會這麼舍己爲人?這不符合他表現出來的利己和冷酷。
“爲什麼?”林默忍不住問道。
陳驍動作頓了一下,沒有看林默,只是冷冷道:“你的體質下去大概率回不來,失去你,我獨自存活並找到真相的概率會降低。這是最優解。記住,只有十分鍾。”
又是冷冰冰的利益計算。但這反而讓林默稍微安心了一些。
陳驍將霰彈槍和背包扔給林默,只帶着匕首和幾個可能用上的小工具,活動了一下機械義肢,深吸一口氣,無聲地滑入了渾濁的水潭中。
水面泛起一陣污濁的漣漪,很快又恢復了死寂。
第二節:水下的鑰匙與門後的眼
林默緊握着陳驍的霰彈槍,槍口對着水潭,心髒再次提了起來。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水下沒有任何動靜,只有岩壁上滲出的水珠滴落的聲音,以及那持續不斷的、令人心煩意亂的瘋狂低語。
五分鍾過去了……
七分鍾過去了……
水潭依舊死寂。林默的手心全是汗。他開始懷疑陳驍是不是已經遭遇了不測。水下到底有什麼?那個能量反應是什麼?
就在快到十分鍾的時候——
譁啦!
水面猛地破開!陳驍的腦袋探了出來,劇烈地咳嗽着,噴出幾口渾濁的污水。他的臉色蒼白,嘴唇甚至有些發紫,顯然在水下經歷了極大的消耗甚至是危險。
但他的機械手中,緊緊攥着一個東西!
那是一個大約二十厘米長的、扭曲的金屬物體,像是某種古老的、結構復雜的鑰匙,但它的材質非金非鐵,呈現出一種暗沉的、仿佛能吸收光線的黑色。鑰匙的表面刻滿了無法解讀的、扭曲的紋路,握在手中,甚至能感到一絲微弱的心跳般的搏動。
陳驍爬上岸,癱坐在地上,大口喘息着,機械臂上不時閃過一陣電火花,似乎在水下受到了某種幹擾或損傷。
“下面……有東西守着……”他喘着氣,聲音沙啞,“不止一個……像是被改造的水屍……媽的,差點被拖住……”
他甩了甩頭發上的污水,將那把詭異的鑰匙扔給林默。
林默接過鑰匙,入手冰涼沉重,那微弱的心跳感讓他頭皮發麻。這就是“鑰匙”?它能打開這扇門?
“時間不多……那東西可能快回來了……”陳驍掙扎着站起來,重新穿戴裝備,他的動作有些虛弱,但眼神依舊銳利,“快去試試!”
林默不再猶豫,拿起那把沉重的鑰匙,走到金屬門前。
他注意到閥盤中心的凹槽,形狀正好和鑰匙的末端吻合。
他深吸一口氣,將鑰匙插入凹槽。
嚴絲合縫!
用力一擰!
咔噠!
一聲清脆的機括響聲從門內傳來!
緊接着,一陣沉重的、仿佛生鏽齒輪開始轉動的轟隆聲響起!門縫裏透出的冷白色光芒驟然變亮!
閥盤開始自動旋轉!
轟隆隆——
厚重的金屬門緩緩地向內打開!
一股更加冰冷、帶着某種消毒劑和奇異臭氧混合氣味的強風從門後涌出,吹得林默幾乎睜不開眼。
門後的景象,逐漸呈現在兩人面前。
那是一個巨大的、超出想象的球形空間。空間的四壁(或者說球壁)並非岩石或金屬,而是一種光滑的、半透明的、仿佛某種生物材質或者結晶體的物質,散發出均勻的冷白色光芒,將整個空間照亮。
球壁的內部,似乎有無數扭曲的、流動的陰影在翻滾、碰撞,偶爾會凝聚成模糊的人臉或眼睛的形狀,但又迅速消散。整個空間充斥着一種低沉而持續的嗡鳴聲,仿佛有無數人在耳邊囈語。
而這個球形空間的中心,最令人震撼的存在懸浮在那裏——
那是一個巨大的、由無數面破碎鏡子組成的、不斷緩慢旋轉聚合又崩散的復雜結構!每一面鏡子碎片都映照出不同的、光怪陸離的景象,有些是醫院的場景,有些是扭曲的陰影,有些甚至是林默和陳驍自己扭曲變形的倒影!
無數道冰冷的、非人的“視線”從那些碎片中投射出來,聚焦在剛剛闖入的兩人身上!
林默感到自己的思維瞬間變得滯澀,仿佛要被凍結、被抽離!懷中的筆記本劇烈發燙,甚至開始微微震動!
“鏡像”核心!或者說,是它在現實維度的顯化投影!
它就是整個詭域的“心髒”!
而在那不斷旋轉的破碎鏡面結構正下方,對應着金屬門入口的位置,地面上刻着一個復雜的、由同心圓和無數怪異符號組成的儀式圖案。
圖案的中央,擺放着一件東西——
那是一個古老的、黃銅材質的……單筒顯微鏡?
顯微鏡保養得極好,光潔如新,與這個詭異的環境格格不入。它靜靜地放在那裏,仿佛是整個儀式、甚至是整個球形空間的核心。
“那就是……污染源?或者……控制核心?”林默喃喃自語,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
陳驍的呼吸也變得粗重起來,他的機械義肢瘋狂閃爍着紅光,似乎在報警,提示着前方無法估量的高能反應和認知污染。
“終於……找到了……”陳驍的聲音帶着一種復雜的情緒,有震撼,有警惕,似乎還有一絲……渴望?
他邁步就要進入其中。
“等等!”林默猛地拉住他,想起牆壁上的圖案和那巨大的眼睛,“小心!圖案!還有那些鏡子!”
陳驍停下腳步,目光掃過地上的儀式圖案和中心那台詭異的顯微鏡,眼神閃爍不定。
就在這時——
咔啷……!!!
一聲極其遙遠卻又無比清晰的鐵鏈拖曳聲,仿佛穿透了層層岩壁,再次傳入兩人耳中!
聲音的來源……似乎是他們來的方向!而且正在快速接近!
清掃者處理完了異調部的人?或者只是經過?它要回來了!
與此同時,那懸浮的破碎鏡面結構旋轉速度陡然加快!無數鏡面碎片齊刷刷地對準了門口的方向,碎片中映照出的林默和陳驍的倒影,開始發生極其恐怖的變化——
他們的倒影開始腐爛、扭曲、變成猙獰的怪物,或者被無數只蒼白的手撕碎!
強烈的精神沖擊和認知扭曲力場如同海嘯般向兩人涌來!
“沒時間猶豫了!”陳驍怒吼一聲,猛地掙脫林默的手,“必須在那東西回來之前做點什麼!”
他沖進了球形空間,目標明確地直奔中央那台顯微鏡!
“陳驍!”林默驚呼,也只能咬牙跟上,強忍着那幾乎要撕裂他精神的恐怖壓力。
就在陳驍的手即將觸碰到那台顯微鏡的瞬間——
異變陡生!
陳驍的機械義肢突然發出刺耳的尖鳴,掌心猛地射出一道不是掃描藍光也不是照明白光的、詭異的紫色能量束,目標卻不是顯微鏡,而是旁邊地面上那個儀式圖案的某個關鍵節點!
轟!
紫色能量擊中了圖案!
整個球形空間猛地一震!周圍的嗡鳴聲瞬間變成了尖銳的厲嘯!球壁上流動的陰影瘋狂竄動!中心旋轉的鏡面結構驟然停滯!
那台黃銅顯微鏡上,猛地睜開了一只巨大的、布滿血絲的、充滿瘋狂和惡意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陳驍!
而陳驍,在這一擊之後,身體猛地後撤,機械臂上的紫色光芒迅速褪去,恢復原狀。他臉上沒有任何意外或驚訝,只有一種冰冷的、計劃得逞的決然。
他根本不是來摧毀或安撫核心的!
林默如遭雷擊,瞬間明白了什麼。
“你……你從一開始就……”巨大的震驚和被背叛的寒意瞬間席卷了他!那條“別信身邊”的信息,竟然是真的?!
陳驍根本不在乎他的反應,他的目光死死盯着那只巨大的眼睛,以及因爲儀式被幹擾而變得不穩定、開始狂暴起來的整個鏡像核心,快速從戰術背心裏取出一個巴掌大小、銀白色的、類似吸塵器或采樣器的東西。
他的目標,從一開始就是竊取這核心的力量?!或者說,是那只眼睛的力量?!
“抱歉了,菜鳥。”陳驍的聲音冰冷而快速,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和瘋狂,“我需要它的‘樣本’,這是唯一能向那些混蛋復仇、弄清楚真相的機會!你自求多福吧!”
而這時,那恐怖的鐵鏈拖曳聲,已經近在咫尺!仿佛就在金屬門外的甬道中!
前有失控的詭域核心,後有恐怖的清掃者,身邊是突然背叛的“盟友”……
林默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絕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