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無聲的較量
恒嶄科技，“穹頂”研發中心，李維的辦公室。
窗外的城市燈火璀璨，如同一條流動的星河，映照着室內簡潔而充滿科技感的陳設。李維並沒有立刻回復周天雄的那條短信。他仿佛沒有看到一樣，將手機屏幕朝下扣在桌面上，繼續專注於眼前的三塊巨大顯示器。
屏幕上，復雜的代碼流如同瀑布般滾動，架構圖被不斷拆分、重組、優化。他手邊放着一杯早已涼透的黑咖啡，整個人完全沉浸在新一代“啓明”架構的思維風暴之中。對他而言，技術的挑戰遠比與周天雄進行無意義的扯皮更有吸引力。
他知道周天雄會找他，比他預想的甚至晚了一些。那條看似讓步、實則依舊帶着上位者施舍姿態的“條件可以商量”，在他這裏，已經失去了任何分量。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大約半小時後，被扣着的手機再次震動起來，屏幕的亮光從桌面邊緣滲出。
依舊是周天雄。
李維的目光終於從代碼上移開，瞥了一眼那固執閃爍的光源，眼神平靜無波。他依舊沒有接。
震動持續了整整一分鍾，才不甘心地停止。
幾秒後，一條新的短信提示音響起。
李維這才慢條斯理地拿起手機，解鎖屏幕。
第一條是周天雄的未接來電提醒。 第二條是新短信，依舊來自周天雄：【李維，接電話！我們需要談談！“啓明”不能就這麼毀了！】 語氣已經帶上了明顯的焦躁和命令的意味。
李維的嘴角牽起一絲幾不可查的弧度。他甚至可以想象出電話那頭，周天雄在空曠的辦公室裏，對着無人接聽的電話氣急敗壞又無可奈何的樣子。
他沒有回復短信，而是直接打開通訊錄，找到了另一個備注爲“H”的號碼，撥了出去。
電話幾乎是被秒接。
“李工？”對面傳來恒嶄總裁陳昊沉穩的聲音，背景安靜，顯然也在工作。
“陳總，沒打擾您吧？”李維的語氣帶着適當的尊重。
“當然沒有。怎麼樣，新環境還適應嗎？團隊有什麼需要隨時提。”陳昊笑道，語氣真誠。
“一切都很好，感謝陳總支持。團隊士氣很高，‘啓明’的遷移和優化比預期更快。”李維先是簡單匯報了進展，然後話鋒微微一轉，“另外，剛才，領銳的周總聯系我了。”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秒，陳昊的聲音裏多了一絲玩味：“哦？比我想象的沉不住氣。他說什麼？”
“一條短信，‘條件可以商量’。”李維復述道，語氣裏聽不出任何情緒。
“呵，”陳昊輕笑一聲，“商量的前提是雙方對等。現在，我們握着王牌，他沒有資格‘商量’。你打算怎麼回應？”
“暫時不回應。”李維淡淡道，“‘啓明’在我們手裏加速迭代，就是最好的回應。他越急，我們越從容。我需要時間，讓新的安全協議和性能模塊徹底融入核心。”
“聰明。”陳昊表示贊賞，“需要公司這邊配合什麼嗎？法律、公關，隨時待命。”
“暫時不需要。保持靜默，就是對領銳最大的壓力。”李維頓了頓，補充道，“另外，關於那家境外資本‘星穹資本’近期異常收購領銳散股的動作，如果有進一步的消息，麻煩陳總同步我一下。”
“沒問題。這方面我在盯着。你專心技術，其他的，交給我。”陳昊答應得幹脆利落。
通話結束。李維放下手機，再次將周天雄的號碼拖入了靜音列表。他知道，這場無聲的較量，節奏必須由他來掌控。過早的接觸，只會讓對方還殘存不切實際的幻想。
他重新將目光投向屏幕上的代碼，仿佛剛才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小插曲。真正的戰場，在這裏。
第二節：絕望的泥潭
領銳集團總裁辦公室。
周天雄死死地盯着手機屏幕，那兩條已發送的短信和一個未接來電的提示，像是對他無聲的嘲諷。他從未感到如此無力過。以往，他一個電話，一條信息，有多少人趨之若鶩，爭相爲他解決問題。
可現在，那個他一手裁掉的技術主管，卻對他置之不理。
這種徹底的忽視，比憤怒的回絕更讓他感到恐慌和屈辱。這意味着，對方已經完全不在意領銳，不在意他周天雄所能提供的一切了。
“混蛋！”他猛地將手機摔在厚厚的地毯上，發出一聲悶響。胸膛劇烈起伏，太陽穴突突地跳着痛。
辦公室的門被小心翼翼地敲響，秘書的聲音帶着顫抖：“周總……趙副總他……他說有緊急情況匯報。”
“讓他滾進來！”周天雄低吼道，聲音沙啞。
趙坤幾乎是貼着門縫溜進來的，臉色比之前更加難看，手裏拿着一份新的報告，眼神躲閃，不敢看周天雄。
“又有什麼事？！”周天雄極度不耐煩地問道，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
“周……周總……”趙坤的聲音發顫，“技術部……技術部那邊找了外部的安全專家團隊，嚐試破解數據庫的加密鎖……”
“然後呢？！”周天雄心中升起一絲不祥的預感。
“那……那加密算法太詭異了……”趙坤咽了口唾沫，艱難地說道，“專家說，那不是常規的商業加密，更像是……某種高度定制化的、融合了AI學習能力的邏輯迷宮……他們嚐試了三次暴力破解和一次漏洞滲透後……”
“說重點！”周天雄失去了耐心。
“觸……觸發了更底層的防御機制……”趙坤的聲音帶上了哭腔，“不僅原本鎖死的核心數據區域被徹底清空了一部分，還……還似乎激活了一個隱藏的‘僞裝鏡像’……那鏡像看起來像是完整的核心代碼，但裏面充滿了陷阱和錯誤導向……專家團隊已經被誤導了整整一天，浪費了大量計算資源，剛剛才察覺不對勁……而且……而且……”
“而且什麼？！”周天雄感覺自己的血液都要涼了。
“而且專家團隊檢測到，他們的破解行爲可能觸發了一個極隱秘的信號發射協議……有……有可能……我們的內部網絡坐標和這次破解嚐試的日志……已經被自動發送出去了……不知道發向了哪裏……”趙坤說完，幾乎要癱軟下去。
周天雄只覺得眼前一黑，踉蹌了一下，扶住了辦公桌才沒有摔倒。
數據損毀！誤導陷阱！信號泄露！
這哪裏是什麼技術主管？這分明是一個步步爲營、算無遺策的獵人！李維早就料到了一切，並且布下了天羅地網，等着他們自投羅網！
“滾！都給我滾！”周天雄指着門口，手指都在顫抖，聲音嘶啞，充滿了絕望的暴怒。
趙坤連滾帶爬地再次逃離。
周天雄癱坐在椅子上，大口地喘着氣。他看着電腦屏幕上，領銳的股價在經過短暫的熔斷後，再次開盤，依舊是一條毫無反彈力度的綠色直線，跌幅已經擴大超過15%。論壇上，股民的咒罵、媒體的負面報道、分析師的看空報告……如同潮水般將他淹沒。
他拿起辦公桌上的固定電話，手指顫抖地按了幾個數字，打給了董事會最大的股東。
電話接通了，他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鎮定一些：“王董，關於目前的情況……”
電話那頭，一個冰冷而不滿的聲音直接打斷了他：“周天雄，董事會對你非常失望！一個核心團隊都留不住，還能讓人把根都挖走了！股價跌成這樣，你怎麼解釋？！‘啓明’項目到底還能不能恢復？！給你三天時間，如果看不到有效的解決方案，你就自己提交辭呈吧！”
不等周天雄解釋，對方就直接掛斷了電話。
忙音如同喪鍾，在周天雄耳邊回蕩。
冷汗，瞬間布滿了他的額頭和後背。他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位置不保的恐懼。
不能再等了！必須找到李維！必須讓他回來！
他猛地彎腰撿起地上的手機，屏幕已經摔裂了，但還能用。他再次找到李維的號碼，這一次，不是發短信，而是直接撥通了視頻電話請求！
他必須看到李維，必須當面談！
第三節：屏內屏外
恒嶄研發中心，李維剛剛結束一段關鍵代碼的調試，端起涼咖啡喝了一口。
桌面上，手機屏幕再次亮起，伴隨着嗡嗡的震動聲。這一次，是周天雄發來的視頻通話請求。
李維看着屏幕上跳動的周天雄的名字和那小小的攝像頭圖標，眼神裏終於掠過一絲極淡的、類似於嘲諷的神色。
他想了想，沒有拒絕，而是按下了接聽鍵，但順手關閉了自己這邊的攝像頭。
屏幕亮起，分割成兩半。一半是漆黑一片（李維這邊），另一半，瞬間出現了周天雄那張寫滿了焦慮、疲憊、甚至帶着一絲懇求的臉龐。背景是他奢華卻顯得格外冷清的辦公室。
“李維？！是你嗎？李維！”周天雄看到通話被接通，盡管對面一片漆黑，他還是急切地喊了出來，身體不自覺地前傾，仿佛要透過屏幕鑽過來。
“周總。”李維的聲音透過揚聲器傳出，平靜，清晰，甚至帶着一絲實驗室裏特有的冷靜感，與周天雄的焦躁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找我有什麼事？我正在忙。”
這句“正在忙”，像一根針，輕輕刺痛了周天雄的神經。他強壓下心中的屈辱和怒火，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誠懇：
“李維，之前的事情，是公司……是我決策失誤，低估了你和團隊的價值。我向你道歉！”他幾乎是咬着牙說出了“道歉”兩個字，“‘啓明’項目不能沒有你，領銳不能沒有你！回來吧！條件你盡管開！薪水、股份、職位！副總裁！對！你可以做副總裁，直接向我匯報，全權負責‘啓明’和整個研發部！趙坤那個廢物我已經讓他滾蛋了！”
他拋出了自以爲極具誘惑力的條件，緊緊盯着那片漆黑的屏幕，期待着對方的反應。
然而，李維的聲音依舊沒有任何波瀾，甚至帶上了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意：“副總裁？全權負責？聽起來不錯。”
周天雄心中一喜，以爲有戲。
但李維接下來的話，卻讓他如墜冰窟：“可是，周總，我憑什麼要回去接手一個已經被掏空了核心、只剩下一堆爛攤子和巨額債務的爛攤子呢？就爲了一個副總裁的虛名？然後等着下一次不被需要時，再被‘優化’掉？”
“不！不會！這次絕對不會！我可以跟你籤保證協議！董事會那邊我去說！”周天雄急忙保證。
“保證？”李維輕笑一聲，“周總，信任這種東西，碎了，就很難再拼起來了。就像‘啓明’的核心數據庫，碎了，就真的碎了。”
周天雄的臉瞬間變得慘白，他聽懂了李維的言外之意。對方不僅知道數據損毀，甚至可能早就預料到了！
“更何況，”李維的語氣忽然變得有些玩味，“我現在在恒嶄很好。陳總給了我最大的支持和不設上限的資源。我們的‘啓明’，不，應該叫‘啓明2.0’，進展非常順利，很快就能流片了。我爲什麼要放棄一片藍海，回到一個快要沉沒的破船上呢？”
每一個字，都像一把錘子，重重砸在周天雄的心上。流片……恒嶄的速度怎麼可能這麼快？！巨大的絕望和恐懼淹沒了他。
“李維！你到底要怎麼樣才肯回來？！”周天雄幾乎是在嘶吼了，風度盡失，“你說！只要我能做到！”
黑色的屏幕那頭沉默了幾秒鍾，仿佛在思考。
然後，李維那平靜得可怕的聲音再次響起，一字一句，清晰地敲打在周天雄的神經上：
“其實，也不是完全沒得商量。”
周天雄猛地屏住呼吸，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稻草。
“我的條件很簡單，”李維緩緩說道，“我要的，不是副總裁。”
他頓了頓，說出了那句足以石破天驚的話：
“我要坐你的位置。”
屏幕裏，周天雄的表情瞬間凝固，眼睛瞪得極大，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震驚和荒謬感，仿佛聽到了世界上最不可思議的話。
“你……你說什麼？！李維！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你……”他因爲極度的震驚和憤怒，舌頭都有些打結。
就在他即將失控咆哮的那一刻，李維的聲音再次響起，打斷了他，那聲音裏帶着一種洞悉一切的冰冷：
“周總，與其糾結我這個‘無理要求’，你不如先擔心一下，下周一開市，當‘領銳集團遭遇星穹資本惡意收購，已秘密吸納超過15%散股’的消息爆出來，你這個位置，還坐不坐得穩？”
話音剛落——
視頻那頭猛地傳來“哐當！”一聲巨響，像是手機脫手砸落在地，屏幕瞬間天旋地轉，最後定格在辦公室奢華的天花板吊燈上。
緊接着，是周天雄徹底失態的、變調了的、充滿驚駭的尖叫，撕裂了夜晚的寧靜，從手機的揚聲器裏微弱地傳出來：
“等等——！你……你怎麼會知道收購案？！這件事根本還沒……”
通話，戛然而止。
李維看着屏幕上顯示“通話已結束”的提示，面無表情地放下了手機。
辦公室外，城市的燈火依舊輝煌。
辦公室內，只有代碼在屏幕上靜靜流淌，閃爍着智慧與力量的光芒。
獵人的網，已經撒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