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的文化節像一場盛大的廟會。彩旗在操場上空獵獵作響,各個社團的攤位前排起長隊,棉花糖的甜香混着爆米花的焦脆味,在空氣裏織成一張黏黏的網。
阮清荷來得很早,手裏攥着媽媽塞給她的零錢,卻沒去湊那些熱鬧的攤位。她徑直走到大禮堂,選了個中間靠前的位置坐下,目光不自覺地飄向舞台——第二排左邊第三個位置,她在心裏默念着這個坐標,像在地圖上尋找寶藏。
禮堂裏漸漸坐滿了人,說笑聲像漲潮的海水,一點點漫上來。李萌萌抱着兩罐可樂跑過來,在她身邊坐下:“清荷你來得好早!快看我新買的發夾,小兔子的!”
她的劉海中間別着個粉色發夾,兩只耳朵還會隨着動作晃動。阮清荷笑了笑:“很可愛。”
“是吧?”李萌萌得意地晃了晃腦袋,忽然湊近她耳邊,壓低聲音,“等會兒葉辰上台,我幫你盯着他,保證他跑調了第一時間告訴你。”
阮清荷的臉瞬間紅了,輕輕推了她一下:“別亂說。”
“我可沒亂說,”李萌萌擠眉弄眼,“上次排練他總往你那邊瞟,張超都看出來了,說他肯定是想抄你歌詞。”
這個理由拙劣得可笑,阮清荷卻沒反駁,只是指尖無意識地摳着座椅的塑料邊緣,心跳像被鼓點追着跑。
主持人報幕的聲音響起時,整個禮堂瞬間安靜下來。聚光燈“唰”地打在舞台入口,各班的合唱隊伍魚貫而入,穿着統一的白色校服,像一群即將展翅的白鴿。
阮清荷的目光像裝了追蹤器,精準地落在第二排左邊第三個位置。葉辰站在那裏,背挺得筆直,白襯衫的領口系着紅色領結,是老師統一要求的裝飾,襯得他的脖頸線條格外清晰。他的頭發梳得整整齊齊,額前的碎發被發膠固定住,露出光潔的額頭,和平時那個亂糟糟的樣子判若兩人。
好像感覺到她的目光,他忽然往台下看了一眼,視線在她臉上停留了半秒,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像找到了藏在草叢裏的螢火蟲。他偷偷比了個“OK”的手勢,嘴角揚起的弧度差點讓領結歪掉。
阮清荷的心跳漏了一拍,連忙低下頭,臉頰燙得能煎雞蛋。李萌萌在旁邊“噗嗤”笑出聲,用胳膊肘碰了碰她:“被我抓到了吧?他就是在看你!”
她沒說話,只是悄悄抬起眼皮,舞台上的葉辰已經轉回頭,可肩膀還在微微抖動,像只憋笑的小鬆鼠。
音樂響起時,所有的喧鬧都消失了。前奏的旋律像條清澈的河,緩緩淌過整個禮堂。葉辰站在隊伍裏,口型隨着節奏開合,唱到“少年自有少年狂”時,他的聲音格外響亮,像要把屋頂掀翻,領結隨着動作輕輕晃動,像只振翅的紅蝴蝶。
阮清荷的目光一直沒離開過他。看他唱到高音時微微仰頭,脖頸的線條繃得像拉滿的弓弦;看他不小心和旁邊的同學撞了肩膀,偷偷吐了吐舌頭;看他唱到最後一句時,眼睛又往台下瞟了過來,這次沒再躲閃,就那麼亮亮地看着她,像在說“你看,我做到了”。
掌聲雷動時,她跟着大家用力鼓掌,手掌拍得發紅。看着他們鞠躬下台,她忽然有種莫名的驕傲,像自己也站在那個聚光燈下,和他一起,把那首歌唱給了整個世界聽。
“走,去看社團展覽!”李萌萌拉着她往外跑,“聽說動漫社有cosplay(角色扮演),還有免費的貼紙!”
阮清荷被她拖着穿過人群,棉花糖的甜香糊了滿臉。經過籃球社的攤位時,她忽然停下腳步——葉辰正和張超他們站在那裏,手裏拿着個籃球,大概是在準備接下來的表演賽。
他已經摘掉了領結,白襯衫的袖子卷到手肘,露出的胳膊上還留着曬黑的痕跡。不知誰說了句什麼,他仰頭笑起來,陽光落在他敞開的領口,像撒了把碎金。
“看什麼呢?”李萌萌順着她的目光看去,恍然大悟地拍了下手,“哦——想看籃球賽啊?走,我帶你去占個好位置!”
被她戳破心思,阮清荷的臉瞬間紅了,卻沒再掙扎,任由李萌萌把她拉到籃球場邊的看台上。
比賽開始後,葉辰像只被點燃的小火箭。他運球時重心壓得很低,白色運動鞋在地上摩擦出尖銳的聲響,突破防守時的動作幹淨利落,躍起投籃的瞬間,陽光透過他張開的手指,在地上投下晃動的光斑。
“好球!”看台上爆發出歡呼聲時,他會揚起手臂握拳,汗水順着下頜線滑進領口,可眼睛卻在人群裏掃來掃去,像在尋找什麼。
當他的目光再次和阮清荷相遇時,他忽然做了個投籃的假動作,沖她眨了眨眼,然後轉身跑向球場另一端,衣角在風裏劃出輕快的弧線。
阮清荷的心跳又開始亂了節奏,她低下頭,假裝整理裙擺,耳朵卻捕捉着每一次歡呼聲,每一次球鞋摩擦地面的聲響,像在聽一首只屬於他的歌。
中場休息時,李萌萌拉着她去買汽水。經過操場角落的香樟樹時,忽然聽到身後有人喊:“阮清荷!”
她回頭,看到葉辰抱着籃球跑過來,額前的碎發被汗水浸透,貼在臉上,白襯衫的後背溼了一大片,像幅暈開的水墨畫。
“這個給你。”他把手裏的東西遞過來——是瓶冰鎮的橘子汽水,瓶身上凝着細密的水珠,還帶着他手掌的溫度。
“謝謝。”阮清荷接過汽水,指尖碰到他的手,兩人都像被燙到似的縮了縮。
“剛才……你看到我投籃了嗎?”他撓了撓頭,臉頰微微發紅,大概是跑過來的時候太急,呼吸還帶着點喘。
“嗯,看到了,”阮清荷點點頭,想起那個漂亮的三分球,真心實意地說,“很厲害。”
“嘿嘿,”他笑得露出兩顆小虎牙,眼睛亮得驚人,“等會兒還有下半場,我再投幾個給你看。”
“好。”阮清荷用力點頭,看着他跑回球場的背影,忽然覺得手裏的橘子汽水,甜得像要冒泡泡。
回到看台上時,李萌萌湊過來,笑得一臉神秘:“汽水甜不甜?”
阮清荷的臉瞬間紅了,把汽水往身後藏了藏:“你別亂說。”
“我可沒亂說,”李萌萌指着球場,“你看他,剛跑回去就跟張超擊掌,嘴都笑到耳根了。”
她順着李萌萌指的方向看去,葉辰正和隊友們擊掌,側臉在陽光下亮得像塊發光的玉,嘴角的笑意怎麼也藏不住。
下半場的比賽開始了。葉辰像開了掛,投中了好幾個三分球,每次進球,他都會往看台上瞟一眼,目光精準地找到她的位置,然後揚起手臂,像只驕傲的小孔雀。
阮清荷看着他在球場上奔跑、跳躍,汗水浸溼的白襯衫貼在身上,勾勒出少年清瘦卻有力的輪廓,忽然覺得,這個喧鬧的文化節,因爲有了他,變得格外明亮起來。
就像夏天的冰鎮汽水,冬天的熱湯餛飩,雨天裏的那把藍傘,他就這樣,帶着滿身的陽光和汗水,闖進了她安安靜靜的世界,把那些平淡的日子,都釀成了甜甜的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