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無情地沖刷着揚州城,也沖刷着寧霜華——或者說,此刻更應該稱她爲蕭凝霜——身上的血跡與泥濘。肩頭的劇痛幾乎讓她昏厥,寒梅師太那一掌蘊含的陰毒內力如跗骨之蛆,在經脈中肆虐,每一次呼吸都牽扯着撕裂般的痛楚。但更痛的是心,是被欺騙了整整十五年的愚弄,是生身父母血仇未報卻認賊作師的無盡悔恨,是眼睜睜看着剛剛相認的兄長再次落入魔爪而無能爲力的絕望!
“寧霜華…蕭凝霜…” 她在一條漆黑的小巷角落蜷縮着,任由雨水打溼全身,口中反復咀嚼着這兩個名字,每一個音節都帶着血淚的重量。寒梅惡毒的話語如同魔咒在耳邊回響,那個精心編織的、利用她仇恨的驚天騙局,讓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惡心和憤怒。
“啊!” 一聲壓抑不住的痛呼從喉間溢出,並非完全因爲傷勢,更是源於靈魂深處爆發的、幾乎要將她撕裂的恨意!這股滔天的恨意,如同火星濺入了油鍋,瞬間點燃了體內那股沉寂多年、源自蕭氏血脈的奇異力量——“寒魄”!
嗡!
一股肉眼可見的冰藍色寒氣驟然從她身體裏爆發出來!以她爲中心,方圓數尺內的雨水瞬間凝結成細小的冰晶,簌簌落下。地面迅速結起一層薄霜,巷子牆壁上的青苔也瞬間覆蓋上一層白霜。那股在濟世堂書房中短暫爆發的寒氣,此刻在巨大的精神沖擊和求生本能下,變得更爲洶涌和…可控!
蕭凝霜猛地抬起頭,溼漉漉的頭發緊貼着蒼白的臉頰,那雙曾經如寒星般清冷的眸子,此刻卻燃燒着冰焰!她清晰地感受到一股冰冷而強大的力量在體內奔流,這股力量霸道地壓制着寒梅掌力的陰毒侵蝕,甚至開始緩慢修復受損的筋骨。更奇妙的是,她對周遭環境的感知變得異常敏銳,空氣中的水分、溫度的變化,甚至遠處模糊的腳步聲都變得清晰可辨。
“寒魄…血脈之力…” 她低頭看着自己的手,掌心縈繞着一層淡淡的、幾乎看不見的冰藍色霧氣。寒梅的話再次響起:“北地蕭氏的‘寒魄’血脈之力…朝廷想要的東西…” 原來,這就是她被選中、被豢養、被利用的另一個根源!
活下去!找到哥哥!復仇!這三個念頭如同烙印,深深烙進她的靈魂。
她撕下衣襟,忍着劇痛,用霜天刃割開肩頭染血的衣物。傷口處一片烏黑,散發着陰寒的氣息。她嚐試着調動那股新生的寒魄之力,小心翼翼地引導向傷口。冰藍色的寒氣接觸到那烏黑的掌毒,發出輕微的“嗤嗤”聲,如同沸水澆在寒冰上。劇痛加劇,但烏黑的毒氣竟真的被寒氣一點點凍結、驅散!
“有效!” 蕭凝霜眼中閃過一絲希望的光芒。她咬緊牙關,集中精神,全力運轉這新覺醒的力量療傷驅毒。時間在雨夜中流逝,當巷口傳來打更人的梆子聲時,她肩頭的烏黑已經褪去大半,雖然傷勢依然嚴重,但那股致命的陰毒已被寒魄之力暫時壓制。
她必須離開揚州城。寒梅和崔成必然在全力搜捕她。
憑借着寒魄之力帶來的敏銳感知,她如同暗夜中的幽靈,避開了幾隊打着火把、凶神惡煞搜查的六扇門捕快和疑似血蓮教裝扮的黑衣人。雨水是最好的掩護,也掩蓋了她身上的血腥氣。
天光微亮時,她已置身於揚州城外一座廢棄的河神廟中。廟宇破敗,蛛網密布,但暫時安全。她找了些還算幹燥的稻草鋪在角落,疲憊不堪地坐下,傷口在寒魄之力壓制下不再劇痛,但精神上的重壓和連番激戰的消耗讓她幾近虛脫。
她拿出霜天刃和那塊刻着“霜”字的玉佩碎片——這曾是她作爲“寧霜華”的唯一證明,如今卻成了最大的諷刺。她又想起蕭雲瀾那塊刻着同樣“霜”字的完整玉佩,以及他手腕上與自己產生共鳴的雪花印記。血脈相連的感覺是如此真實,卻又如此殘酷地被寒梅撕碎。
“爹…娘…” 她低聲呼喚,這一次,呼喚的是她毫無記憶的親生父母,北地蕭氏的蕭遠峰和他的妻子。淚水終於無聲滑落,混合着雨水和血污,滴落在冰冷的刀身上。“哥…” 她握緊了拳頭,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我一定會救你出來!還有薛神醫!”
寒魄之力在體內緩緩流轉,帶來一絲冰冷的清明。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分析當前的局面:
1. **仇人:** 寒梅(真名未知,主上爪牙)、崔成(六扇門內鬼,主上爪牙)、趙無赦(血蓮教頭目,主上爪牙)、以及那神秘的“主上”(極可能是朝堂高位者)。
2. **目標:** 救出蕭雲瀾和薛濟世;查清“主上”身份;覆滅血蓮教;爲蕭家和寧家(霜華劍派)報仇。
3. **線索:** 血蓮玉佩(兩塊)、兵部暗記鐵牌、寒梅與崔成都提到的“主上”、趙無赦的揚州私宅(可能已暴露)、以及…她自己這身被覬覦的“寒魄”血脈和所學的“霜天十六式”!
“主上…想要寒魄之力和霜華秘典…” 蕭凝霜眼中寒光閃爍。這或許是她目前最大的劣勢,但也可能…是唯一的突破口!對方如此費盡心機想要得到,說明這兩樣東西必有驚天之秘或強大威能。她的寒魄之力剛剛覺醒,霜天十六式也未臻化境,這就是她的機會!
“你們想要,那就自己來拿!” 一個瘋狂而決絕的計劃在她心中成形。既然敵人想利用她,想得到她身上的東西,那她就主動把自己變成一個誘餌,一個帶着致命倒鉤的誘餌!
接下來的兩天,蕭凝霜如同受傷的孤狼,在揚州城外圍的村鎮和山林間潛行。她利用寒魄之力輔助療傷,同時不斷嚐試掌控這股力量。她發現這力量不僅能驅寒療傷(壓制陰毒),更能極大幅度地增幅她的霜天十六式!當寒魄之力灌注劍身,霜天刃散發的寒氣足以凍結近身的雨滴,劍鋒劃過空氣時留下的冰痕能短暫凝滯對手的動作。威力大增,但對心神的消耗也極大。
第三天傍晚,她潛回揚州城附近。目標明確:趙無赦那座可能已經暴露的私宅。她需要制造動靜,需要傳遞一個信息——蕭凝霜(寧霜華)還活着,而且就在附近!
私宅位於城西僻靜處,果然加強了守衛,但並非鐵板一塊。蕭凝霜沒有硬闖,她如同最耐心的獵手,在暗處觀察了整整一夜,摸清了守衛換班的規律和幾個視野死角。
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她出手了。
寒魄之力運轉到極致,她的身影快如一道貼着地面的白色閃電。霜天刃無聲出鞘,帶着刺骨的寒意。兩名在側門打盹的血蓮教徒甚至沒來得及發出聲音,咽喉已被冰冷的劍鋒割開,傷口瞬間被寒氣凍結,連血都流不出多少。
她如入無人之境,利用身法和寒氣的掩護,迅速解決了內院的幾名守衛。她沒有刻意隱藏蹤跡,反而在一些顯眼的地方留下了打鬥痕跡和一道清晰的、帶着寒氣的劍痕。
她的目標不是殺人,而是書房和主臥。她快速翻找,果然在趙無赦的書房暗格裏發現了一些東西:幾封字跡潦草、沒有署名的密信,內容隱晦,但多次提到“北貨”、“青瓷”和“交貨地點”;一個與崔成鐵牌上兵部暗記一模一樣的印章;還有…一小塊染血的、繡着奇異金色蓮花的黑色布片!
這布片…她似乎在哪裏見過!電光火石間,她猛然想起——十五年前那個雪夜,那個下令屠殺她“父母”(寧遠山夫婦)的黑衣首領的披風內襯上,就繡着這種金線血蓮!不是外面佩戴的普通血蓮標志,而是這種更爲隱秘的金線繡紋!
“血蓮教高層…或者,是那個‘主上’身邊的親信?” 蕭凝霜心跳加速,迅速將布片和印章收起。就在這時,刺耳的警哨聲劃破夜空!
“有刺客!在書房!”
大批守衛被驚動,火把迅速向書房圍攏。
蕭凝霜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她破窗而出,身形拔地而起,故意在火光中顯露出自己標志性的白衣和霜天刃的寒光。
“是那個女煞星!寧霜華!”
“抓住她!主上有重賞!”
箭矢如雨點般射來。蕭凝霜冷笑一聲,霜天刃舞成一團光幕,寒氣四溢,襲來的箭矢竟有不少被凍得偏離方向或直接碎裂!她並不戀戰,身形如鬼魅般在屋頂跳躍,將追兵遠遠甩開。在即將消失在黑暗中的瞬間,她回身,用盡力氣,將霜天刃狠狠插入一座高樓的飛檐之上!劍身沒入大半,只留下劍柄在黎明微光中散發着幽幽寒氣,如同一座冰冷的墓碑,宣告着她的存在和復仇的決心!
做完這一切,她再次消失在錯綜復雜的街巷中。
消息如同長了翅膀,迅速傳開:
“寒霜劍”寧霜華現身揚州,夜闖趙府,殺傷多人,留下佩劍示威!
她不僅沒死,武功似乎更加詭異強悍!
六扇門副總捕頭崔成震怒,懸賞萬兩白銀,死活不論!
血蓮教發出血色追殺令,誓要將其碎屍萬段!
廢棄的河神廟裏,蕭凝霜包扎着在突圍時新添的幾道傷口,臉色因失血和消耗而更加蒼白,但那雙冰焰燃燒的眸子卻亮得驚人。她看着手中那塊染血的金線血蓮布片和兵部印章。
“鬧吧,鬧得越大越好。” 她低聲自語,聲音冰冷如九幽寒風,“寒梅,崔成,趙無赦…還有藏得最深的‘主上’…你們欠蕭家和寧家的血債,我會一筆一筆,親手討回來!就從…讓你們寢食難安開始!”
她將布片和印章貼身藏好,目光投向北方。寒梅擄走蕭雲瀾和薛濟世,絕不會留在揚州這個風暴中心。他們要去哪裏?京城?還是某個更隱秘的據點?無論天涯海角,她都會追下去。
雨停了,但籠罩在蕭凝霜頭頂和整個江湖上空的腥風血雨,才剛剛開始凝聚。她不再是那把被蒙蔽的復仇之刃,而是手握雙刃(霜天之刃與寒魄之力)、洞悉陰謀的復仇之魂。江湖的棋盤已被她悍然掀翻,接下來,將是獵人與獵物身份的血腥逆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