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議好後,已過去半個時辰。
樊月樓的糕點在京中頗爲出名,糕點還未出爐,外頭已排滿了人。
楊掌櫃還是一如既往的留了一些荷花酥,用食盒裝好,提前放進馬車裏。
沈玉瑤並未留意,她心裏想着事,又吩咐了楊掌櫃一句。
她回到平陽侯府,就被請去正堂。
宋老夫人坐在上首,左右兩側坐着二房三房的長輩,崔雪凝自然也在其中。
他們臉上或是慍怒,或是嘲弄以及不屑。
“別家新婦頭一天進門,早早就過來伺候公婆用飯,給長輩們敬茶。”
“可你倒好,天剛亮就出了門,讓我們這些長輩等你半日!”
說話的是宋老夫人。
崔雪凝站起身,溫聲說道:“弟妹的父母兄長爲國捐軀時,她才十歲,不懂這些規矩亦是正常。”
她一改往日素淨打扮,今日穿着緋色衣裙,腰身掐緊,發髻上的赤金寶石頭面,襯得她明豔照人。
不知道的,還以爲她才是宋家新婦。
沈玉瑤淡淡的看着她:“你的意思是,沈家如今沒人給我撐腰了,讓他們罰我罰得重一些?”
崔雪凝溫婉的面容一僵。
很快,她眼角溼潤,傷心的道:“我是心疼弟妹,才幫弟妹說兩句話求長輩們的原諒。”
沈玉瑤乘勝追擊:“嫂嫂既要幫我求情,就不該站着,跪着才顯得你有足夠的誠意。”
一個爛男人,她本是懶得計較的。
可崔雪凝嘲諷沈家沒家教,那就別怪自己不客氣了。
不用她使眼神,舒蘭一個箭步上前,扣住崔雪凝的肩膀,一腳踢在她的膝蓋窩處。
撲通——
崔雪凝猝不及防跪在堅硬的石磚上,雙膝當即傳來鑽心的疼痛,眼睛閃爍着淚花,以及難以掩蓋的恨意和狠毒。
崔雪凝的近身丫鬟率先反應過來沖了過去:“放開……”
舒蘭眼睛也不眨一下,一腳把人踹開。
宋家人平日見多了沈玉瑤謙卑恭順的模樣,險些忘了沈家世代武將,家中許多奴仆都是有武功底子的。
一時間,無人再敢上前。
宋老夫人猛地站起身:“沈氏,你瘋了?!你沈家果然是兵魯子出身,蠻橫無禮!”
“是嫂嫂說要替我求情的。”沈玉瑤不驚不慌,“各位長輩點頭原諒了,估計嫂嫂才肯起身吧。”
宋家人的臉黑了又黑。
崔雪凝是崔家的掌上明珠,姑母崔貴妃如今掌六宮大權,實在得罪不起。
宋老夫人咬咬牙,只能咬牙切齒道:“不過是遲了些來敬茶,小事一樁,說什麼原諒不原諒的。”
沈玉瑤微微頷首。
舒蘭這才放了手,退在一旁。
人剛被扶起來,宋老夫人就變了臉:“這裏是宋家,不是你沈家,你輕慢長輩在先,粗蠻動手在後,此事……”
沈玉瑤打斷道:“不是說小事一樁嗎?怎麼又計較上了?看來老夫人是想嫂嫂再誠心的跪一次。”
宋老夫人一噎。
崔雪凝嚇得忍痛退後了幾步,攥着帕子的手青筋凸起。
她在衆人面前丟了臉面,此刻是裝不下去了:“沈玉瑤,沈家大房只剩你一個,你叔父雖承襲了爵位,可他是個跛腳的,不能入朝爲官爲將,他能給你撐腰嗎?你怎麼敢如此囂張!”
她直接打碎一個杯盞,用手指着地上的鋒利碎片。
“除非你跪在上面跪足一日向我認錯,否則我就要進宮求姑母給我一個公道!”
崔貴妃如今執掌六宮,沒跟着聖上南巡。
“不可!”
宋書晏匆匆趕來。
他站在沈玉瑤身側,與她並肩,一副護着她的樣子。
“阿瑤並非有意輕慢長輩,而是她太過在意我,所以大清早就去了樊月樓排隊買荷花酥。”
“母親,嫂嫂,家和萬事興,你們就原諒她這一回吧。”
他說完,深情地看着她。
沈玉瑤才想起馬車裏的那盒糕點。
宋書晏最愛吃樊月樓的荷花酥。
她每次去都會叫楊掌櫃留一些,久而久之,不用她吩咐,楊掌櫃都會備一份提前放上馬車。
也罷,看在宋書晏今日還有點良心開口護着她的份上,他誤會就誤會吧。
反正也沒下次了。
崔雪凝忽然抽泣了起來:“二郎,我自然是想家和萬事興,可弟妹一言不合就讓丫鬟動手,沒有半點教養,若旁人知道,定是要說我們宋家沒有規矩。”
這個旁人,自然是她的父親,她的姑母。
宋老夫人立即領悟到她的意思,點點頭:“不錯,可惜我老了,沒精力教她規矩了……”
宋書晏掂量片刻,轉頭看着沈玉瑤:“嫂嫂出身名門,教養極好,往後你就到嫂嫂那兒學學規矩。往後她站着,你不許坐着。”
他看得出嫡母和長嫂在唱雙簧。
可阿瑤不肯接受現實,動不動就吃醋,確實是該磨一磨性子。
如此,以後兩房才能和睦相處。
阿瑤對他用情至深,想必會理解他的用意的。
就算沈玉瑤昨晚已看清他的爲人,心還是忍不住涼了半截:“昨晚我們洞房花燭夜,她卻差人來請你過去共度良宵,這就是你所說的教養極好?如此手段,不知崔家是不是請花娘到崔府傳授過技藝。”
宋家人和奴仆們不約而同的看向崔雪凝,眼裏有明顯的鄙夷。
崔雪凝的臉一陣紅一陣白。
昨晚她是想給剛過門的沈玉瑤一個下馬威,沒想到對方敢當衆說出來。
還說得如此粗鄙!
宋老夫人深深地看了眼崔雪凝。
她喜歡這個兒媳婦,還交出管家之權,不只是因爲崔雪凝的出身名門,更是因爲崔雪凝爲自己兒子守寡三年。
現下,她都有些懷疑了……
思及此,宋老夫人又氣又悲,心口隱隱作痛,她不禁用手捂住:“藥……”
正堂上的宋家人慌亂不已。
“嫂嫂,你先前不是在妙藥堂買了一瓶護心丹嗎?還不趕緊拿出來給老夫人用?”
有一道聲音清脆響起。
妙藥堂的護心丹價格不菲,還極難購買。
她是買來給自己祖母賀壽的,並未聲張過,這人是如何知道的?
崔雪凝惱怒看去,正對上了沈玉瑤那張清冷絕色的容顏。
還沒開口質問,宋家人就七嘴八舌催促她把護心丹拿出來救人:
“雪凝,你買到了護心丹怎的不早點送給老夫人?”
“你還愣在這裏做什麼?快去拿藥啊。”
“你莫不是舍不得拿出來孝敬老夫人?雪凝,你怎的如此沒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