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青竹苑,沈玉瑤看到桌上的那一盒荷花酥,她毫不猶豫就讓舒蘭賞給院裏的下人。
臨近午時,大廚房那邊送了午膳過來。
三菜一湯,還算豐盛。
可舒蘭湊近一聞,就發現飯菜飄出一陣餿味。
她喊住送飯的老媽子,“飯菜怎麼都是餿的?”
那個鴿子湯發倒是沒餿,可一舀,底下是細碎的砂石。
老媽子哆哆嗦嗦,撲通跪了下來:“夫人,奴婢只是照吩咐送飯過來,求夫人不要責怪。”
沈玉瑤坐在桌前,抬眸看了眼。
老媽子的粗布衣衫上還有兩個補丁,此時驚怕得淚水橫流,不住磕頭。
她嘆了聲,讓人起身回去。
佩蘭咬咬牙,“小姐,咱們就這樣算了?”
舒蘭看得通透:“她是在廚房幹粗活的,別人怕挨罰才讓她來送飯,小姐是心善才不願與她爲難。”
“小姐,聖上還有一個月才回京,我們先回靖安侯府吧。”佩蘭道。
沈玉瑤說道:“世人對男子頗爲寬容,宋書晏兼祧兩房這事兒在外人看來根本不算什麼事兒,而我新婚還沒兩日就回了娘家,這反倒會被宋家說我善妒,他們到時候以此告到聖上面前要休了我,我怕是要賠上全部嫁妝。”
雖然得暫時留在宋家,但不代表她會坐以待斃,任人欺凌。
沒多久,就有丫鬟領着好幾個小廝進了青竹苑。
他們穿着樊月樓的衣衫,手提一個個食盒。
餿飯撤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五菜一湯,頗爲豐盛。
得了小姐的應允,佩蘭喜滋滋的坐下,“原來小姐早有安排,奴婢佩服。”
“後宅來來去去不過是這幾個手段,沒什麼難猜的。”沈玉瑤頓了頓,“就算廚房送的是好飯好菜,我也不敢用。”
兩個丫鬟深以爲然的點點頭。
用完飯午歇一會,就有牙婆上門,帶來了一批廚娘和丫鬟。
挑選好人,籤字畫押後,佩蘭在外頭跟他們講講規矩和每日的活計。
舒蘭則是幫着沈玉瑤整理庫房,將宋書晏這些年送她的禮物全都找出來。
青梅竹馬十二年,定親七年,禮物自然不少。
早些年他送的東西不是親手做的,就是用心挑選的,後來他錢袋子鼓了,禮物逐漸昂貴起來。
他承襲爵位後,起初兩年還會陪她去樊月樓吃個長壽面。
上一年,他說自己公務纏身,遲了三個時辰還沒到,到最後只差人送了一支金鑲玉珠釵過來。
原來是這樣啊……
也在此時,宋書晏腳步生風,大步跨進門檻,一臉怒氣道:“阿瑤,你還要吃醋到什麼時候?”
屋內,珠簾輕晃,錯金博山爐焚着熏香,沈玉瑤的身影在嫋嫋煙霧中半遮半掩。
她鳳目抬起,與他四目相對:“又怎麼了?”
宋書晏冷聲道:
“你讓樊月樓大張旗鼓的送膳食上門,還要買些新的奴仆,不就是告訴外人,嫂嫂虧待了你這個新婦嗎?”
“方才你逼她跪下,她都不與你計較了,你爲何還要用這種手段爭風吃醋,壞她的名聲。”
舒蘭怒道:“侯爺且去問問大廚房今日送的是什麼膳食再來說話!都是餿的,侯爺讓小姐怎麼吃!”
宋書晏頓了頓,卻說:“今日本就是你們不對,嫂嫂小懲大誡讓你們餓半天肚子怎麼了?阿瑤,我今日在長輩們面前已經護着你了,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沈玉瑤眼底還是忍不住掠過一抹驚訝。
她小時候調皮經常闖禍,不止一次被父親責罰不準吃飯,他怕她餓着,每次都會找借口來沈家偷偷給她送吃的。
父親看在眼裏,才答應了宋書晏的求親。
宋書晏如今卻說她餓半天也無妨。
父親,我看走了眼,你也看走了眼。
那個少年郎不是變了,而是他本就是這樣的人。
沈玉瑤心無波瀾,眼神冷淡:“宋書晏,我心裏不再有你一席之地,我不會爲你爭風吃醋。你有這閒工夫來質問我,倒不如去查查這事兒是誰傳出去的。”
清冷淡漠得像是對待一個陌生人。
宋書晏聞言心頭涌上一陣慌亂。
難道阿瑤真的想離開他?
然而,他眼角餘光卻看到地上的木箱子。
全都是他這些年送給她的禮物。
不僅一一放置好,還嶄新如初。
宋書晏心底一片柔軟,更是有些得意:“阿瑤,你就是口是心非,你要是心裏沒我,又怎會如此珍視我送的東西?”
沈玉瑤面無表情,直接踹了箱子一腳,裏面小匣子的金鑲珠釵啪嗒一聲摔落,珠花鬆散,小小的珍珠滾滿了整個箱子底部。
她道:“如此,你就不會再誤會了吧?”
“沈玉瑤!”
她怎麼能如此對待他送的禮物!
“至於那荷花酥,我從未說過是買給你的,我已經賞給下人吃了。”
宋書晏瞪大眼睛,拳頭攥緊,聲音從緊咬的牙關擠出:
“你非要這樣激我嗎?!”
“阿瑤,兵部尚書是嫂嫂的父親,我如今在兵部任職,你得罪嫂嫂的時候可曾考慮過我的處境?!”
沈玉瑤道:“你與她私通之時都沒想過我,憑什麼如今讓我考慮你的處境?”
“你……你簡直不可理喻!”
他從未試過如此低聲下氣,她還想讓自己哄她到幾時?
宋書晏面色發冷,耐心用盡。
“阿瑤,我不會改變兼祧兩房的主意,你再鬧下去,只會將我越推越遠。這幾日,你好好想想吧!”
他說完轉身就走。
“慢着。”
背後傳來聲音。
宋書晏心中暗喜,轉過身等待沈玉瑤的認錯和挽留。
她卻是指了指地上的木箱子,“把你的東西拿走。”
“……”
宋書晏黑着臉離開了青竹苑。
小廝搬着木箱子緊隨其後。
明日便要歸寧,他就不信沈玉瑤不來找他。
翌日,宋書晏等了半日,仍不見她的身影。
一問之下,才知她早就出門回了靖安侯府。
他氣得砸了一個硯台,隨後幾日不曾踏足過青竹苑,每晚都宿在芙蓉苑。
他知道崔雪凝不僅讓廚房送去餿飯,還克扣青竹苑的用度,他心知肚明,從未出言阻止。
可沈玉瑤爲求他改變主意,性子倔得像頭驢,沒再給他送過一頓膳食。
大廚房送來的不太合他胃口,他每日只草草吃幾口便去上值,這還沒幾日,他整個人都清減了一圈。
這日休沐在家,他沒有外出,在書房處理公文。
他本就疲乏,卻聞見博山爐飄出的香味甚是濃烈,不僅不能讓人醒神,還嗆得他連打了幾個噴嚏。
“來人!”他寒着臉,“怎麼換了熏香!”
丫鬟白着臉色,顫聲說道:“侯爺,夫人先前送來的熏香用完了,但……但這個月的,夫人沒差人送來。”
她知道兩人正在冷戰,不敢自作主張去青竹苑詢問,便先用着府裏發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