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有伸手去接那份協議，只是抬起澄澈的眼睛，直直迎上賀京延深邃的目光。
“賀總準備得很周全。”
“我一向重視合作。”
賀京延骨節分明的手指將協議又向前推了半寸。
桌上的手機突然震動，他瞥了一眼屏幕上閃爍的名字，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隨即站起身。
“抱歉，我接個電話。”
他走向茶室門口，卻在即將踏出門檻時頓住，微微側首。
陽光從他身後傾瀉而入，勾勒出他挺拔的剪影。
“茶很好，希望以後能常喝到。”
像是若有似無的暗示。
茶室重歸寂靜，只剩龍井的餘香嫋嫋。
葉晚獨自坐在原處，目光落在那份協議上。
良久，她伸出纖細的手指，輕輕翻開第一頁。
白紙黑字，細致到夫妻義務的時間、次數、甚至共同出席社交場合的頻率……
整整20頁。
她抬眼看向門外，修長的身影立在廊下。
他確實是當一筆合作在談。
若是合作……
她垂眸，指尖輕輕劃過其中一條條款。“婚姻存續期間，賀京延名下50%財產作爲贈予。”
誠意十足，她並不吃虧。
再重新翻回賀京延的基本信息頁，還附有他的體檢報告。
他是個足夠優秀的人。
30歲，名校畢業，賀家繼承人，深澤集團總裁。
履歷光鮮得近乎刺眼。
眼下與江家的婚事取消，過不久說不定葉正清還會安排陸家，顧家……
她實在懶得應對。
這樣，也好。
賀京延從外面進來，在原來的位置坐下。西裝袖口微微挽起，露出一截線條分明的手腕。
“葉小姐，考慮得怎麼樣？”
她翻開協議，指到生育子女一項。
“這一項改爲婚姻關系存續滿一年後另行協商確定，並以書面補充協議形式籤署。”
賀京延目光落在她蔥白的指尖上，停頓兩秒，唇角極輕地抿了一下，公事公辦的語氣。
“可以，我讓助理修改好，送過來給你籤字。”
葉晚合上文件，點頭。
……
兩人一起去了秦老那裏。
穿過曲折的回廊，腳下是歷經百年的青石板，縫隙間點綴着細小的青苔。
秦老正坐在紫檀木太師椅上喝茶，見他們並肩走來，眉眼間頓時染上笑意，轉頭對身旁的趙管家低聲道：“你看，我就說他們兩個合適。”
趙管家連連點頭，笑得眼尾堆起褶子：“郎才女貌，十分登對。只是葉家姑爺那兒……”
秦老輕哼一聲，茶盞重重擱在案上：“告知即可，他那個當爸爸的，幾時對小晚上過心？”
“知道了。”趙管家退下。
葉晚和賀京延進門。
“秦老。”
賀京延微微頷首。
“外公。”
葉晚聲音輕軟了些。
老爺子目光在兩人之間流轉，最後停在賀京延臉上，笑意深了幾分：“談好了？”
“談好了。”賀京延回答。
“那就好。”
秦老欣慰點頭，“我就這麼一個寶貝外孫女，以後……好好照顧她。”
“嗯。”賀京延轉過頭，目光落在她的側臉。
葉晚睫毛輕顫，“外公，我爸那邊，我來說吧。”
秦老擺手，從太師椅上起身。
“我會親自告訴他。另外，我會爲你另外準備一份嫁妝。”
婚事就此定下，簡單得仿佛只是敲定了一筆生意。
兩人分開時，葉晚送他到門口。
初夏的風拂過庭院，帶來陣陣花香。
兩個陌生人之間，就此有了聯系。
臨行前，賀京延留下一句話。
“聘禮已經準備好，明天上午九點，民政局見。”
葉晚驚訝，辦事效率要不要這麼高。
“這麼急，不需要先去見一下你的家人嗎？”
他神色未變。
“爺爺你見過了，我母親看過你修復文物的紀錄片，點了頭。至於我妹妹…”
他頓了頓，帶着幾分不以爲意，"她的意見不重要。"
……
周一，民政局。
鋼印落下，紅本到手。
兩人從民政局出來。
葉晚低頭看着無名指上的戒指，恍惚了幾秒。
“我工作的時候不方便戴，”她抬頭，將戒指取下，“你把盒子給我吧，我先收起來。”
賀京延沒說什麼，從西裝內袋取出絲絨盒遞給她。
手機震動，他掃了一眼屏幕，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蹙。
“需要送你嗎？”
他問，手指已經懸在接聽鍵上方。
葉晚搖頭：“不用，你忙。”
“那晚點聯系。”
賀京延點頭離開。
葉晚回到單位，林悅一見到她，連忙提醒。
“師姐，省館來電話了，說想讓你過去幫忙修復一件展品。”
葉晚直接去了陳老辦公室。
“師父，省館那邊這麼急？”
陳老頷首，“說是有一件南宋龍泉窯瓷器在展覽時破解，從展櫃上跌落，釉面碎裂嚴重，他們不敢輕易動手。”
葉晚了然，“最晚什麼時候出發？”
“今天下午。”
“好。”她幹脆應下。
完成上午的工作，她換下工作服，從包裏取出手機，有幾個未接電話，都來自葉正清。
她捏着眉心回撥過去。
“喂，爸。”
“晚晚啊！你的婚事你外公已經和我說了，賀家的聘禮單都到了。我沒有意見，晚上帶賀京延回家裏來吃個飯。”
葉正清不僅沒有惱火，語氣反而前所未有的客氣。
“這幾天沒空，我要出差，回來再說。”葉晚解釋。
“行行行，聽你安排。”
葉正清這副嘴臉，她還是鮮少見到。
不過賀家在江城的影響，可以說是撼動整個江城的經濟動脈，能有這樣的人做女婿，他自然高興。
掛掉電話，她翻開通訊錄，找到賀京延的電話撥過去。電話很快被接起，背景音很安靜，可能是在辦公室。
“葉晚。”
他第一次稱呼她的全名。
“嗯，我想和你說一聲，我今天下午要去省裏出差，修復一件緊急文物，可能需要一周。”
要是完成的早，也許三四天。
“嗯，需要派司機送你嗎？”
賀京延淡淡問。
“不用，我自己開車。”
“注意安全。”
“嗯。”
簡短的對話，利落收線。
她握着手機站了一會兒，意識到這大概就是他們未來的相處模式。
禮貌，克制，相敬如賓。
回錦繡園的住處收拾行李，簡單打包幾件換洗衣物，直接去往省城。
高速上的風景飛速後退，她打開車窗，讓風吹散那些紛亂的思緒。
……
她在省館待到周五，終於完成工作。
當最後一片瓷片完美歸位時，館長和幾位專家都忍不住鼓掌。
她揉了揉酸痛的脖頸，婉拒了他們的宴請。
還沒有進入江城市區，姚青玥就打來電話。
“晚晚，今晚姐妹聚會，你什麼時候到？”
“姚大小姐，我還在高速上，一個小時後到江城。”
她調整好藍牙耳機，看了眼導航上顯示的時間。
“不急，你慢慢開，晚上浮島記等你，有話問你。”
“好。”
浮島記是一家清吧，幾個朋友約定的聚會地點。
她和賀京延領證的事雖然沒有大肆宣揚，但也沒有刻意隱瞞，不少相熟的家族已經聽說。
等會兒要審問的，八九不離十是這件事。
要不要向他報備行程？
協議上似乎這一條。
晚一點再報備應該沒關系……
她瞥了一眼副駕駛座上的手機，最終輕踩油門，朝着市區的方向加速駛去。
先赴約。
其他的，晚點再說。
反正，他們的婚姻本就不需要太多的過問與解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