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你們街道沒開設掃盲班？”
全民掃盲的文件早幾年前就下發了，南城這邊響應也很快，尤其市區各個街道，嚴旻沒想到身邊還能出現一個文盲，對上邊上人理直氣壯的視線，他移開眼把方向盤扶穩，問道。
“開了，我沒去。”
“老太太不讓，她那會兒半癱了，需要人照顧，幾個姨娘小少爺明面上分出去自成一戶了，實際吃住還在喬家，她們習慣了人伺候，家務重，怕被人舉報剝削，他們也不敢請傭人，就讓我和寶珠幹。”
“我白天要掃街，寶珠要上學，忙不過來，也沒有時間去上課。”
林婉貞說完撇了一下嘴，雖然貞娘說過喬家最後的結局也不好，但她還是好想這會兒就能把喬家拖出來打一頓。
嚴旻皺了皺眉：“這些事街道不知道？”
“她們沒處理？”
“知道，處理了，她們來了家裏兩回。”
“老太太讓大少爺給街道的人一人送了兩袋面粉，再讓我去那邊說一聲在家和女兒學，後面去完成結業考試，就解決了。”
“也不止我一個人是這情況，附近幾條街都是這樣，要查的話，隨便都能拉出來一條街。”
南城才解放十來年，當初進城，爲了減少損傷，一些沒大錯的班子依然留了下來，這群人還以爲新中國是僞政權時期，明面上積極響應政策，私下裏還是原來那套，撈好處刮油水，只是比以前稍微收斂了些。
這個事上面不是不知道，只是要解決不是一朝一夕的事，都是摸石頭過河。
嚴旻沒就這事說什麼，只是說：“家屬院開設着掃盲班，我讓人去說一聲，你明天去上課。””
“哦。”
林婉貞應了聲，隨即瞥着嚴旻問了句：“我不識字，會讓你很丟臉啊？”
“你不想去？”嚴旻反問道她。
“那倒沒有！”
林婉貞沒想當一個文盲，她還想做很多事，不認字沒文化肯定不行，她這些天出去和家屬院那些大娘“聊天”，除了想聽聽消息，多了解點事，也是想借着這一天天出去，爲自己去上掃盲班做個鋪墊，不讓人感覺到突兀，懷疑她換了芯。
現在有嚴旻當借口更好。
只是看嚴旻那樣子，她感覺又被刺到了。
不認字怎麼了？
術業有專攻，貞娘雖然不識字，可她會的東西很多，會得一手好刺繡，縫補做衣裳樣樣通，廚藝家務也在行，還會釀各種酒，之前喬家喬振耀喝的那些米酒果酒全是她釀的，而這些林婉貞一點不會，哪怕有貞娘的記憶，該不會的還是不會。
某一方面來說，貞娘比她厲害多了。
“我就隨便問問，我明天去上課就是了。”
林婉貞抿起嘴說一聲，偏過了頭。
她有點小情緒了，但嚴旻似乎沒注意，他眼睛繼續看着前方開車，道：“準備好紙筆，要是有不懂的，記下來，回來問我，或者去問你女兒。”
“.......知道了。”
不想再和他繼續這個話題聊下去，林婉貞閉上了眼睛，假裝睡覺。
這會兒太陽越來越曬，車裏也曬起來，透過車窗射進來的陽光更刺眼，她躺得並不算舒服，背貼在椅背上沒一會兒就起了一層黏膩的汗溼，但讓她睜開眼也不可能，就忍着。
嚴旻瞥她一眼，腳踩下油門加了速。
半個小時過去，車在之前的人民商場停了下來。
林婉貞還以爲到家屬院了，她迷迷糊糊睜開眼，看着門上人民商場那幾個大字，她揉了下眼睛：“不是回去嗎？”
“怎麼又回來這裏了？”
“買點東西。”
嚴旻說一聲，打開車門下了車，這回他沒直接往裏走，在車下等着。
“買什麼東西啊？”
林婉貞跟着下了車，有些不耐煩，她不想陪嚴旻買東西，想趕緊回家，寶珠還在家裏等着她呢。
嚴旻沒回她買什麼，只是和之前買鞋那樣領着她進了商場。
人民商場一共三層。
它是林婉貞十三歲那年，林遠山送給女兒的禮物，想要她衣食無缺，應有盡有，原來叫林氏商行。
解放後，林遠山爲了完成女兒的遺願，讓南城百姓盡快脫離戰禍和僞政權的剝削，讓南城以最快的速度恢復建設，他帶頭把林家名下所有產業包括這家林氏商行都捐了出來。
林氏商行遵循他的意見改成了人民商場，意爲女兒送給她最愛的南城百姓最後的禮物。
十七年過去，商行面貌發生了不小的變化，裏面的商品從原來的洋裝洋貨逐漸換成了國貨，不過商品比之前更齊全了。
以前逛這邊的大部分人都是些有錢的太太小姐和老爺少爺們，現在真正的服務於人民了，進出的都是穿着樸素的百姓。
證已經領了，沒什麼好急的了，林婉貞沒管嚴旻等不等她，進到裏面，她眼睛開始往四處張望，從副食品區看到日用品區，再到二樓服裝區，鞋區。
嚴旻好像也不着急，由着她轉，視線一直注視着她。
終於，林婉貞轉累了，身體上的累，還有些難受，她想父母親了。
她也不缺東西，她空間裏囤的東西很多，很多都比現在商場裏賣的更高級，所以她私下裏不缺東西用。
明面上倒是缺，但她沒錢沒票啊。
逛街只逛不買，在心情不好的時候是件很無聊的事。
她原來出門從來沒有空手回家的，但現在，她沒錢，兜裏只有寶珠前些天給她的五塊錢和幾張糖果票，她也不舍得花，還不如不逛了，反正該看的也看過了。
“你想買什麼？直接去買吧？”
在看完二樓最後一個布匹櫃台後，林婉貞轉頭問道嚴旻。
嚴旻對上她視線，他從兜裏摸出一大疊票和錢：“你看你缺什麼，缺什麼買什麼。”
“這裏有一張縫紉機票，一張自行車票，手表票，還有些布匹糖票.......你拿去挑。”
頓了頓，他說：“這是聘禮。”
“聘禮？”
林婉貞有些沒聽懂，她低頭看一眼遞過來的厚厚的兩疊大團結和票，有些發懵。
“我們，我們不是.......”
不是假的嗎？
要什麼聘禮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