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嗶嗶”聲,吵死了。
爸爸這人,表面上看起來話沒這麼多。
怎麼心裏這麼吵呢?
容清樾打了個哈欠,感覺自己今天頭有點暈暈得。
是他太困了,聽錯了嗎?
爸爸剛才還想親媽媽呢。
他們的關系好像又沒有那麼差勁。
-
一家三口被管家和保姆們簇擁着進了主樓。
大廳裏,孟強蹺着二郎腿坐在離門最遠的主位上,他指間夾着雪茄,嘴裏還在吞雲吐霧。
“爺爺像個大煙囪,我都看不清爺爺長什麼樣兒了!”
容清樾捂着鼻子,皺着眉頭。
“來了啊,棲亭和崽崽過來坐。”孟強點了點旁邊的位置,
“小漾兒去把茶端過來。”
孟強的觀念很傳統。
傳統到封建。
在孟公館,連客廳裏的沙發有主次位之分。
他現在的意思就是,兒子和孫子去做次主位,兒媳婦落座前,還得端茶倒水伺候人。
“爺爺,爲什麼要讓我媽媽端茶,你沒長手嗎?”
容清樾離得遠,聲音超大,
“我真的很不喜歡你抽煙,我每次聞你的二手煙,頭都會暈暈的,像喝醉了一樣。”
孟強聽完哈哈大笑,聲音洪亮如鍾:
“你個小外姓佬,厲害得嘞,這不叫喝醉,這叫醉茄。”
他部隊出身,就愛子孫後代身上帶點兒匪氣,容清樾越反駁,他越覺得這孫子有前途。
孟強朝着容清樾招招手:
“來爺爺這兒,給你嚐口雪茄。”
“我不抽!”容清樾往後退了一步,一本正經地科普,
“抽煙會把肺抽成黑色的。”
孟棲亭雙眉緊蹙,一把抱起兒子,往外走。
他把容清樾交給老管家:
“魏叔,帶崽崽去洗個澡,打了一下午高爾夫,身上全是汗。”
剛交代完,就聽見背後容漾忍着火氣對孟強說:
“爸,你能不能別總是這麼對崽崽說話?他上次還問我,爺爺是不是不喜歡他,總是叫他外姓佬,說他不是孟家的人。小孩子現在成長期,性格很——”
“我哪句說錯了?”孟強打斷容漾的話,
“上次我帶他去警局改姓,你居然把戶口本藏着。”
孟強腮幫子鼓了又癟,吐出一大口白霧:
“我們孟家的種,還得跟外姓?沒有的道理!”
“怎麼沒道理?你付出什麼了,就跟你姓?”
孟棲亭鬆了鬆領口襯衫的紐扣,又摘了袖扣,
“我老婆生的,就該跟我老婆姓!”
他曲指將袖口往上卷,一邊卷一邊往孟強那兒走,
“你又不是不能生,反正媽已經跟你離婚這麼多年了,我不介意再多個弟弟妹妹,還能給崽崽當玩伴。”
孟棲亭說完,拿了茶幾上的雪茄剪,直接將孟強燃着的雪茄剪掉一截。
垃圾箱蓋子關上,煙霧源頭被滅。
整個客廳的空氣都好了很多。
不知道是話語還是動作激怒了孟強,孟強一下子從椅子上站起來:
“別給老子放屁!除了你媽,我這輩子不可能和別人留種!”
孟強氣抄起手邊的茶杯用力砸到地上:
“孟棲亭,反了天了?娶了媳婦兒忘了爹?”
父子倆關系本來就不好,就算容清樾改名叫孟清樾,他們該吵的還是吵。
容漾習以爲常,鎮定自若地往樓上走:
“你們慢慢吵,我換個衣服。”
“還不快滾?”孟強指了指孟棲亭的鼻子,又指着容漾的背影,
“我讓廚房晚開飯一小時,你倆抓緊時間,給老子造二胎去!”
空氣陡然凝滯幾秒。
半晌,孟棲亭才壓下嗓音裏的暴怒,冷冷道:
“爸,崽崽一出生我就結扎了,您死了這條心吧。”
-
容漾生容清樾生了一天一夜。
順轉剖。
妊娠幾乎所有的苦她都嚐過。
崽崽隨母姓、結扎都是孟棲亭先提出來的。
之前孟強在孟棲亭面前嘮叨二胎,他還能打打馬虎眼應付過去。
以孟強長在大清的腦子,男性絕育和宮裏的太監淨身沒什麼區別,結扎的事,孟棲亭也就沒跟孟強提過。
但孟棲亭沒想到的是,孟強會這麼沒分寸。
連他的夫妻生活都管上了,也難怪容漾生氣要跟他離婚。
“老婆,爸這兒以後我一個人來就行。”孟棲亭跟在容漾身後,語氣因爲愧疚變得很輕,
“你怎麼不告訴我啊?”
“嘭”得一聲。
容漾關上了衣帽間的門。
剛才在車上,衣服被孟棲亭造得又皺又髒,小孩子看不出來,大人仔細瞧兩眼就能明白。
她着急換衣服,才懶得跟孟強多費口舌:
“我能說什麼?他當爹當媽把你拉扯大,又在你身上付出這麼多心血,況且崽崽一出生,他就轉了一半資產到崽崽名下。反正一年也見不了幾次面,犯不着。”
孟棲亭背靠在門上,斂眸看着地板,問她:
“那警局改姓是什麼時候的事兒?”
“八個月前吧,他說想崽崽了,從幼兒園把孩子接走後還想去家裏把戶口本偷出來,監控軟件連着我手機,自動報警了,凌晨兩點,我加完班去警局撈的人。”
容漾說完,打開門鎖。
她從孟強置辦的衣服裏選了套最低調的運動服,即便這樣,運動服的胸口背後還有幾個大logo。
孟棲亭堵在門口,將人圈在懷裏,有些生氣地掰着她的臉往上抬:
“這麼大的事兒你怎麼沒告訴我?”
“不算什麼大事。”容漾順從得和他對視,目光空洞,
“沒必要說。”
孟棲亭指腹劃過她的臉頰,眼睛一眨不眨,想要探究出不一樣的東西:
“怎麼就沒必要了?”
他心裏泛着密密麻麻的刺痛,猶如針扎。
以前的容漾連手指甲沒有月牙都要跟他碎碎念一下。
膝蓋上破個小口子也要用圓珠筆圈起來標記給他看,讓他心疼。
異國頭一年,同事的八卦,上班的奇葩上司,有關崽崽大大小小的變化,容漾都能興致勃勃跟他說上好幾個小時。
他早起辦公的時間,正好是容漾晚上休息之前,她開着視頻和他說些無聊的廢話,也不管他聽沒聽到。
有時候說着說着,容漾自己就睡着了,等孟棲亭反應過來,才看到對話框裏那句晚安。
關系最好的朋友跳槽了,頂頭上司喜歡搶功玩辦公室政治,崽崽上幼兒園中班了,再過兩年就該上小學了,諸如此類的瑣事,孟棲亭如果不刻意回想,根本記不清主人公的名字。
然而有天他突然看到朋友圈裏,有個眼熟的女人發了結婚照,九宮格照片之一還有和他老婆的合影,他才恍然想起,這個眼熟女人好像就是容漾從大學一直玩到現在的好友。
她好像很久沒提到過這個人了。
或者說,容漾已經很久很久沒和他分享過生活了。
針扎似的心疼化成心慌。
這一年多,容漾的熱情都給了誰?
那些看似很小,卻親密無間的事情,不和他分享,又在和誰分享呢?
烏黑眼睫垂下,孟棲亭的指腹自容漾臉頰摩挲到唇瓣:
“不回答就做。”
反正開飯時間往後推遲了一個小時,小別勝新婚。
這個點兒,根本沒哪個不識相敢來打擾。
孟棲亭低頭要接吻,容漾將頭偏向一邊。
她將他的手從自己臉上掰下來,沒好氣地說:
“你是Nico嗎?狗叫兩句就發情?”
“Nico不會發情了,你忘了嗎?它的絕育手術還是我們陪它一起做的呢。”
孟棲亭喉結輕滾,他手臂圈在容漾腰後收緊力道,低頭埋進容漾的頸窩蹭了蹭,軟硬兼施:
“不想看見孟強,這飯我不吃了。”
他的聲音又氣又悶,還帶着點自責:
“老婆,我想回家,我們回家吧。”
“你不要這樣,孟棲亭。”容漾被他箍得快要透不過氣,
“崽崽快洗完澡了,萬一一會兒過來——”
“媽媽媽媽!”房門被敲響,伴隨着響起的還有容清樾脆生生的喊聲。
孟棲亭瞬間恢復正常語氣,擺起當爹的架子:
“我跟你媽有正事要辦,你先一邊玩兒去。”
“爸爸,大伯說他晚上還有工作,讓爺爺提前開飯了。”容清樾趴在門上,耳朵緊貼着門板,
“媽媽不餓嗎?難道你們倆中午背着我偷偷去吃好吃的了啦?”
“馬上,馬上就,就出來。”容漾有些心虛地應着。
她聽見孟棲亭在她耳邊小聲罵了一個字,又嘀咕着說:
“這個沈胖子,肯定是故意的。”
——他倒是把全家最不識相的那個給忘了。
孟棲亭鬆開了容漾,神情微滯,盯着她的臉:
“你在心虛什麼?”
容漾連忙說:“我沒心虛啊。”
“你就是心虛了。”孟棲亭那雙漂亮的眼睛就這麼沉沉得緊盯着她,聲音比剛才還要氣悶,
“聽到沈宣忱的名字你爲什麼結巴?是對他還舊情未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