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苦澀一笑。
沒想到自己掩蓋了這麼多年的真相,竟然這麼輕而易舉就公之於衆了。
而高沐揚知道,我沒有什麼前男友,有的只是第一且唯一一個他。
坐在桌子後的人自從得知這個消息就仿佛丟失了靈魂,啪嗒一聲,手中被子砸落在地破碎。
許久才瘋了一般將那厚厚一疊資料甩飛:
“不可能!她那種薄情寡義的人怎麼可能會死,竟然還捐獻心髒,你們這是從哪編來的!”
“重新找......全都滾出去給我重新找!”
幾個男人面面相覷,其中一個腳步猶豫着又上前送來一只U盤:
“老板,這是電子版的捐贈協議,還有黃綺安生前在醫院的監控錄像,我們都拷過來了。”
經他一提,我才想起自己那段痛苦歲月。
和高沐揚分手後我萎靡不振,一瞬間喪失了所有生機,每天唯一重復的事情就是吃藥和畫畫。
一筆筆,一張張,畫的全是他。
我不知疲倦,不分晝夜,只有這樣才能忘卻生理上的疼痛。
一直堅持到我死去。
顯然高沐揚從視頻畫面裏也看到了畫中的他自己。
他又點開那張捐贈協議,籤名處是我親自落筆,是他再熟悉不過的字跡。
冷血無情的人在看到這些後突然淚如雨下,掌心緩緩覆上自己的胸口:
“這是......你的心跳?這就是你拼了命趕我走的理由?”
“你爲什麼不告訴我......爲什麼所有人都知道偏偏瞞着我!”
要我怎麼告訴他呢?
讓他爲我痛苦,還是拒絕捐贈,陪我去死?
他的未來光明,但已注定不會再有我的陪伴。
仿佛巨大的陰影籠罩在他頭上,高沐揚失魂落魄拎着包沖向醫院,大概是去找我爸媽求證了。
他跌跌撞撞找到病房,隔着窗戶看到我爸正費力地用左手喂淇淇喝粥。
淇淇那張臉上一條長長的縫合傷猙獰可怖,每次喝粥都會牽扯到傷口,疼得她齜牙咧嘴。
而另一邊,我媽坐在輪椅上安安靜靜,下身的褲管卻是空蕩蕩的。
這一切,全是出自高沐揚的手筆。
他失去了當時所有的盛氣凌人,站在房門外泣不成聲,猶豫着不敢推門。
直到護士前來換藥,所有人才發現他的存在。
我媽見到他瞬間情緒激動,一碗熱粥“砰”一聲砸上他額角。
濃稠的液體裹滿他的臉與頭發,狼狽至極。
「你還來幹什麼,你還嫌害得我們一家人不夠慘是不是!」
面對我媽的聲嘶力竭,高沐揚站在門口手足無措,淚水遍布全臉只顧着喃喃道歉,甚至連靠近都不敢:
「不是的......不是的......阿姨,我是來問當初黃綺安的事......」
高沐揚卑躬屈膝的態度完全不同於先前那個囂張跋扈的人,我爸見狀將我媽重新安撫好,自己帶着高沐揚離開了病房。
不過短短幾天,我爸的身子更佝僂了,不到五十歲的人幾乎滿頭白發,皺紋橫生。
他看了眼身側的人,撿了兜裏最幹淨的一張紙遞過去,小小舉動竟惹得高沐揚痛哭流涕:
「對不起叔叔,我當初真的不知道黃綺安的事!我恨她當初那麼狠心欺負我,丟下我,我完全沒想到,她是爲了救我......」
其實我和高沐揚算半個青梅竹馬。
他九歲的時候被我媽撿回家,那時的他瘦的跟只小貓一樣,內向又封閉。
我媽還在想是什麼人狠心將這麼可憐的小男孩丟掉,後來一體檢才發現,他有心髒病,天生的。
除非心髒移植,否則這病一輩子跟着他,不定時就會有生命危險。
他的到來讓我們一家人都欣喜,也時刻注意着他的安危。
養他的那麼長時間,他是全家最受寵的小孩。
甚至情竇初開的年紀,我和高沐揚彼此之間的別扭和曖昧父母都看在眼裏。
兩個人先後找我談話,明白我是真心喜歡他,而不是隨意敷衍才放下心。
我以爲日子會永遠這麼幸福地過下去。
可天不遂人願,在我最好的年華,我被診斷出肺癌,沒多少活路了。
就在那一刻,我不畏懼死亡,第一個想到的竟然是好可惜,沒辦法再看到高沐揚繼續長大是什麼樣子。
我想自己反正是死路一條,就和爸媽商量着在死後把心髒捐給他。
我明白他根本不可能心安理得接受,所以才狠下心將他傷得體無完膚。
家門前,我把高沐揚的行李箱一腳踹出門:
「從今天開始,咱倆分手,滾出我家。」
高沐揚愣愣,眼裏瞬間閃過一絲恐懼,顫抖着來拉我的手:
「黃綺安,你怎麼了......心情不好嗎?還是我做錯什麼惹你不高興了?」
「你沒做錯什麼,但我只要看到你就不高興。如果非得要個理由的話,那就是不喜歡了,膩了。」
我盡量讓自己看到他的眼淚時無動於衷,可身體的反應還是誠實告訴我,我在心痛。
「我最近認識了一個新朋友,比你長得帥也比你身材好,更重要的是......他很健康。」
「高沐揚,我爸媽對你好是因爲他們善良,不好意思撿了你又把你扔出去。但我不是,你不會真以爲我會嫁個不一定哪天就死了的殘疾吧?」
我到現在都記得他當時充滿傷痛的眼神。
他沒想到,最保護他最愛他的人,竟然成了最肆無忌憚傷害他的人。
可他依然不信,哭着求我不要分手,直到我對他做盡那些喪心病狂的事,他才漸漸停止了哭泣。
最後,一聲不吭提着行李走了。
事後,我拜托他的老師以學校的名義私下裏給了他一筆獎學金,那是我所有的積蓄。
也是我對他所有的希望與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