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陸家老宅。
晨光透過落地窗灑進客廳，陸寶筠坐在沙發邊緣，指尖無意識地絞着藏袍袖口——這是貢布今早執意要她穿上的，深青色的面料上繡着暗紋蓮花，腰間銀帶墜着綠鬆石，將她整個人襯得格外明豔。
貢布坐在她身旁，鎏金藏袍筆挺，面容沉靜，唯有桌下緊扣着她手指的掌心泄露了一絲緊繃。他的拇指輕輕摩挲她的手背，無聲傳遞着安撫。
"爸、媽......"
陸寶筠剛開口，陸父便猛地將茶杯砸在茶幾上。
"砰——"
青瓷四分五裂，茶水濺在貢布的藏袍下擺，洇開一片深色痕跡。陸寶筠條件反射地要起身，卻被貢布按住了膝蓋。
"你憑什麼帶她走？"陸父臉色鐵青，手指顫抖地指向貢布，"就憑你這身衣服？還是憑你們藏地那些......"
"憑這個。"
貢布不慌不忙地從懷中取出一個鎏金木匣，匣蓋開啓的瞬間，陸父的聲音戛然而止——裏面整齊地碼着三份文件：洛追家族印章公證、上海外灘某頂級公寓的房產證，以及一份已籤好的資產轉讓協議。
"我在上海有三處房產，可以馬上轉陸寶筠名下。"他聲音沉穩，將文件推向陸父，"拉薩老宅的地契，剛改的是她的名字。"
陸母倒吸一口涼氣，協議上那個數字足以買下整條南京路。
"你以爲我們稀罕你的錢？"陸父猛地拍桌，眼眶卻紅了，"我們就這麼一個女兒......"
貢布突然起身，在陸父面前單膝跪下。這個動作讓所有人都愣住了——藏地最尊貴的家族掌門人，此刻低頭行的是漢家女婿的禮。
"伯父。"他雙手奉上一卷泛黃的藏紙，聲音低沉而清晰，"這不是買賣，是誓言。洛追家七代積累的財富，從今天起是她的盔甲，不是枷鎖。"
陸寶筠顫抖着展開藏紙，上面用漢藏雙語寫着："以雪山爲證，陸寶筠永遠是自由的風。"落款處蓋着鮮紅的家族印章，印泥裏混着金粉，在晨光中熠熠生輝。
陸父的怒氣明顯滯了一瞬。
貢布趁機從隨從手中接過一個紫檀木盒："聽說伯父愛茶。"
盒蓋掀開，陳香撲面而來。陸父瞪大眼睛——裏面竟是一餅1970年代的勐海茶王，市面上早已絕跡，他尋覓了整整二十年。
"這......"
"家父生前珍藏。"貢布將茶餅輕輕放在茶幾上，"他說要留給最懂它的人。"
客廳陷入詭異的沉默。陸母偷偷抹了下眼角，而陸父盯着茶餅，喉結滾動。
"爸......"陸寶筠跪到貢布身邊，抓住父親的手，"在拉薩這一個月，我才知道什麼是活着。"她的眼淚砸在父親手背，"他教會我用轉經筒，卻從不幹涉我轉動的方向。"
陸父的手微微發抖。
貢布突然用藏語念了句什麼，然後翻譯道："我們藏人說，真愛是酥油茶裏最醇厚的奶皮——浮在最上面，卻沉在最心底。"他抬頭直視陸父，"我用餘生保證，她永遠可以隨時回上海，就像春天候鳥飛回江南。"
陸母突然啜泣出聲。
陽光偏移的角度剛好照在那餅老茶上，陳年的茶香彌漫整個客廳。陸父長嘆一聲，伸手扶起貢布："茶...要趁熱喝。"
貢布緊繃的肩膀終於放鬆，轉身從隨從手中接過一個保溫壺——裏面竟是他凌晨親手熬的酥油茶，還按照上海口味減了鹽，加了蜂蜜。
陸寶筠看着父親接過茶杯時微微發顫的手，突然明白貢布爲何執意要她穿藏袍。這不是示威，而是最溫柔的宣示：他帶走的漢家姑娘，被他用藏地最尊貴的方式寵着。
茶過三巡，陸父突然盯着貢布的右手："傷怎麼弄的？"
貢布不動聲色地掩住虎口的紗布："搶婚時撞的。"
"胡說！"陸寶筠揭穿他，"他連夜騎馬翻過唐古拉山，就爲趕上停飛前的最後一班飛機。"
陸父手中的茶杯一頓。
窗外，梧桐樹影婆娑。貢布在桌下重新握住陸寶筠的手，這次，十指相扣得光明正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