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穹重傷瀕死時,被青雀撿回太卜司書庫。

醒來時腕上多了副帝垣瓊玉牌串成的鎖鏈。

“摸魚也要講究基本法——不主動暴露心意,不拒絕你的掙扎,但要對你的餘生負全責。”

當符玄破門而入,青雀笑盈盈將最後一張幺魚牌按上穹的胸口。

“輸的人…永遠留下哦。”

符玄驚恐發現,青雀的牌局正抽取她的力量溫養穹的星核。

穹的每一次心跳,都在加固這座玉牢。

最絕望的是,符玄發現自己竟貪戀這種聯結——

被幻朧取代後,這是第一次有人如此強烈地需要“符玄”本身。

“將軍說得對,閉目聽奏真是好習慣。”

玉牌嗡鳴,三人胸口的幺魚印同時灼亮。

輸家永遠留下,贏家也從未離開。

————————

長樂天暗巷的陰影濃得化不開,像傾倒的墨汁,淤積在殘破的磚牆與傾倒的貨箱之間。空氣裏漂浮着鐵鏽般的腥甜,還有瓦礫間騰起的、令人窒息的陳舊灰塵氣味。

青雀蹲在一堆碎裂的陶罐旁,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着袖口裏滑出的四枚帝垣瓊玉牌。

冰涼的玉質觸感是她此刻唯一的慰藉。遠處太卜司方向隱隱傳來同僚們收工離去的喧笑,像隔着一層渾濁的水傳來,模糊不清。

她輕輕哼着不成調的俚曲,玉牌在指間翻飛,碰撞出細碎清脆的聲響,如冰珠墜地。

直到那喧鬧徹底散去,巷子裏只剩下風卷過碎紙的沙沙聲,她才慢悠悠地將牌攏回袖中。

該去“收貨”了。

循着那股越來越濃、越來越令人作嘔的血腥氣,青雀的腳步輕得像貓。巷子深處,一個身影以一種扭曲的姿態倒在瓦礫堆裏。是穹,那位大名鼎鼎的開拓者。

此刻他灰撲撲的開拓者制服被撕開巨大的裂口,腰腹間一道猙獰的創口正汩汩涌出粘稠的、泛着奇異暗金色的血液。

那血液不像尋常人的鮮紅,反而帶着一種星砂般的細碎光澤,在昏暗的光線下,如同熔化的黃金,緩慢地在他身下蔓延,積成一泊粘稠而詭異的湖。

青雀在他身邊蹲下,歪着頭,安靜地看着。她那雙平日裏總是懶洋洋半闔着的眼睛,此刻睜得很大,瞳仁深處映着那泊不斷擴大的金湖,倒映着穹蒼白如紙、沾滿血污的臉。

時間一點點流逝,巷子裏只有血液滴落在地面污水中發出的、極其輕微的“嘀嗒”聲。那泊金湖擴張的速度,終於肉眼可見地緩慢下來,幾乎要停滯。

“開拓者啊…” 青雀這才發出一聲極輕的嘆息,尾音拖得長長的,帶着一種奇異的、近乎詠嘆的調子。

她慢條斯理地從懷裏掏出一方素白的絲帕,俯下身,用帕子的一角,極其輕柔地、一點一點擦拭他臉上凝固的血塊和污跡。

動作小心翼翼,仿佛在擦拭一件價值連城的薄胎瓷器。冰冷的指尖偶爾擦過他緊閉的眼瞼和失去血色的嘴唇。

她的目光最終落在他緊攥成拳、微微顫抖的左手上。尾指輕輕探出,帶着一種近乎逗弄的意味,勾了勾他冰冷僵硬的指關節。“欠我一條命,” 她湊近他毫無知覺的耳廓,吐息溫熱,聲音卻輕得像飄落的羽毛,“利息可是很貴的。”

太卜司書庫深處。

空氣裏彌漫着陳年紙頁與墨錠混合的、近乎腐朽的甜香,厚重得足以壓垮呼吸。劇痛,尖銳、冰冷、帶着鋸齒般的撕扯感,從腰腹深處爆炸開來,瞬間攫住了穹的意識。

每一次試圖吸氣,都像有無數燒紅的鋼針狠狠扎進肋下那個貫穿的傷口,痛得他眼前發黑,喉嚨裏涌上一股濃重的鐵鏽味。

他猛地睜開眼,視野被生理性的淚水模糊,只能勉強辨認出頭頂那熟悉的、布滿精細雕花梁枋的穹頂——是太卜司的書庫。

意識回籠,他掙扎着想撐起身體,查看自己的傷勢。然而左手腕猛地一沉,一陣清脆悅耳的玉石相擊聲“叮鈴”響起,阻止了他的動作。他愕然低頭。

一串由數十枚大小均勻、溫潤剔透的帝垣瓊玉牌編織而成的細鏈,正緊緊扣在他的左腕上。鏈條並非金屬,而是某種奇異的能量絲線,泛着幽微的綠光,將那些翠玉般的牌緊緊串聯。

鏈條的另一端延伸出去,沒入他身側堆積如山的書卷陰影深處,消失在昏黃的燭光無法觸及的角落。

“別亂動哦。”

一個慵懶的、帶着點剛睡醒般沙啞的女聲,從書堆後面慢悠悠地飄了出來,像一縷捉摸不定的煙。

“你肚子裏那個洞,”青雀的身影從書山後轉出,手裏端着一個冒着騰騰熱氣的白瓷碗,碗裏盛着濃稠苦澀的藥汁,“白露小姐可是捏着鼻子,用她最寶貝的針線,縫了整整三個時辰呢。”

她今天沒穿那身青白相間的標準卜者制服。一件寬大的、質地柔軟的淺青色寢衣鬆鬆垮垮地罩在身上,衣帶系得敷衍,領口微微敞開,露出一段纖細得仿佛一折就斷的鎖骨。

平日裏梳得一絲不苟的發髻也鬆散下來,幾縷黑發慵懶地垂在頰邊,發間斜斜插着一枚小巧的翠玉幺魚牌,在燭光下流轉着幽深的光澤。

藥氣撲面而來,濃鬱得令人窒息。穹下意識地皺眉,別開了臉,手腕上的玉牌鏈隨之發出譁啦的輕響,在寂靜的書庫裏格外清晰。“這算什麼?”他的聲音因爲傷口的劇痛和喉嚨的幹澀而異常沙啞,帶着一絲壓抑的怒意和不解。

“保險。”青雀走到他簡陋的床榻邊坐下,舀起一勺墨汁般濃黑的藥,不由分說地抵到他緊閉的唇邊,臉上笑意盈盈,眼神卻像兩汪深不見底的寒潭,

“畢竟,開拓者大人最擅長的不就是‘說走就走的旅行’麼?萬一你傷沒好利索,又惦記着去哪個犄角旮旯開拓新地圖,我這診金找誰收去?”

她發髻邊那枚幺魚牌隨着她俯身的動作輕輕晃動,翠色幽光映着她白皙的側臉,也映着她眼底那抹不容置疑的掌控。

藥汁苦澀得難以形容,帶着一股難以言喻的草腥和焦糊味,順着喉嚨滑下,灼燒感一路蔓延到胃裏。穹強忍着嘔吐的沖動,咽了下去,目光卻死死鎖在腕間的玉牌鏈上。

那鏈條似乎並非死物,在他掙扎時,能感覺到一種極其細微的、如同活物脈搏般的震顫,通過冰冷的玉牌傳遞到皮膚上。

就在這時——

“轟!”

一聲巨響,書庫那扇厚重的、布滿符文的木門被一股沛然巨力從外面硬生生轟開!木屑與煙塵四散飛揚。

太卜符玄站在門口,粉色的長發在能量激蕩的餘波中無風自動,一對雪白的狐耳警惕地豎起,異色瞳眸中燃燒着冰冷的怒火。她身上那件象征太卜司至高權柄的華服還沾染着些許戰鬥留下的焦痕,顯然是匆忙趕來。

她的目光銳利如刀,首先掃過穹腕上那串在昏暗光線下兀自閃爍着幽綠光澤的玉牌鎖鏈,眼神驟然一凝。隨即,那冰冷的視線死死釘在了青雀身上,仿佛要將她刺穿。

“青雀。”符玄的聲音不高,卻蘊含着風暴來臨前的低氣壓,每一個字都像裹着冰渣,“解釋。” 命令的口吻,不容置疑。

書庫內凝固的空氣仿佛被這聲質問撕裂。

“哎呀呀!”青雀非但沒有絲毫慌亂,反而像看到了久違的玩伴,歡快地拍了下手,臉上綻開一個無比燦爛的笑容,瞬間沖淡了書庫裏的肅殺。“太卜大人來得正好!”

她指尖靈活地一翻,不知何時,四張光滑溫潤的玉牌已經夾在了她的指縫間,牌面在燭光下流轉着內斂的光華。“您看,傷員躺着怪無聊的。不如陪他打局牌解解悶?”

她語調輕快,帶着一種近乎天真的蠱惑,身體卻微微側轉,目光在符玄緊繃的狐耳和穹蒼白痛苦的臉之間流轉,最終定格在符玄那雙燃燒着怒火的異色瞳眸上。

“贏家嘛……”青雀故意拖長了調子,眼波流轉間,一絲狡黠的瘋狂悄然掠過。

她捏着牌面的指尖驟然發力,一張邊緣鋒利的幺魚牌如同離弦之箭,帶着刺耳的破空聲,精準無比地擦着符玄耳際尖尖的絨毛飛過,“嗤”地一聲,深深釘入她身後的門框木料中,兀自震顫不休。

“——可以提一個要求哦。”青雀的聲音陡然壓低,帶着一種甜蜜又危險的粘稠感,目光緊緊鎖住符玄瞬間收縮的瞳孔,“比如……讓您那位頂替者,‘永遠消失’?”

“永遠消失”四個字,如同淬了劇毒的冰錐,狠狠扎進符玄的心口。她挺拔的身軀幾不可察地晃了一下,異色瞳眸中的怒火瞬間被一種更深沉、更原始的恐懼覆蓋,臉色變得比穹還要蒼白。

被幻朧取代身份、囚禁於意識深處那段黑暗絕望的記憶,如同冰冷的毒蛇,驟然纏繞上她的心髒,勒得她幾乎窒息。那是她最深的恐懼,最不願觸及的噩夢。

牌局,就在這詭異而緊繃的氣氛中鋪開。

一張不大的矮幾被搬到穹的床榻邊。昏黃的燭光搖曳,將三人的影子拉長,扭曲地投在四周高聳的書架上,如同幢幢鬼影。

青雀哼着那首不成調的、帶着點市井俚俗氣息的小曲,慢悠悠地洗着牌。翠綠的帝垣瓊玉牌在她白皙靈巧的指間翻飛、碰撞,發出清脆而冰冷的“噼啪”聲,如同冰層在春日暖陽下不堪重負地碎裂。

穹的呼吸因爲傷口的疼痛而略顯粗重,他的目光無法控制地落在自己左腕上。那串玉牌鏈正隨着青雀洗牌的動作,傳遞來一陣陣極其細微卻無法忽視的震顫。

那感覺……仿佛鎖鏈的另一端,正連接着一顆緩慢而有力地搏動着的心髒。冰冷玉石緊貼皮膚,每一次震顫都帶來一絲難以言喻的麻癢和更深的不安。

牌局無聲地進行着。符玄的指尖每一次落在牌面上,都帶着一種近乎刻板的精準,異色雙眸緊盯着青雀每一個細微的動作,試圖從那張總是帶着散漫笑意的臉上找出破綻。

穹則被傷處牽扯着心神,每一次摸牌都顯得艱難而遲緩。

“海底撈月。”青雀的聲音打破了凝滯的空氣,帶着一種漫不經心的篤定。她纖指一推,兩張牌滑向桌面中央。話音落下的瞬間,她周身驟然亮起柔和卻凝練的戰技光華,如同水波般蕩漾開來。

四張一模一樣的翠綠幺魚牌應聲從她袖中激射而出,如同四柄出鞘的利劍,在她面前的桌面上“錚”然立起,排列成一個尖銳的菱形陣勢,牌面正對着符玄和穹,散發出森然的寒意和強大的壓迫感!

符玄雪白的狐尾瞬間炸開,像一根繃緊的弓弦,倏然豎直!她認得這個架勢!牌面成四,暗杠已成!這是帝垣瓊玉牌局中最凶險的殺招前兆,下一擊,必然是摧枯拉朽、絕殺翻盤的“槓上開花”!

更讓她心驚肉跳的是青雀此刻的狀態——那雙平日裏總是睡意朦朧的眼眸深處,此刻正翻涌着一種非人的、近乎實質的幽綠光芒,與她發間和牌陣中的幺魚牌交相輝映!

“你…與歲陽做了交易?!”符玄的指尖猛地按上自己腰間懸掛的玉兆法器,聲音緊繃得幾乎要斷裂。她想起了那份秘檔中的記載:

歲陽碎片附體失控的青雀,曾在意識模糊的譫妄中,於夢中將她這位太卜貶爲洗腳賤婢,肆意羞辱。

那種被異種能量侵蝕心智後流露出的混亂、狂妄與扭曲的占有欲,與此刻青雀眼中那幽綠的光芒、那掌控一切的姿態何其相似!

“歲陽?”青雀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肩膀輕輕聳動,眼裏的幽光卻絲毫未減,反而更盛。“那種沒格調、只會寄生的東西,也配沾染我的牌?”

她臉上的笑容驟然收斂,目光轉向旁邊因牌陣威壓而呼吸更加困難的穹,眼神瞬間變得無比專注,甚至帶着一種病態的憐愛。

她忽然伸出手,冰涼的指尖帶着一種不容抗拒的力道,輕柔地撫上了穹肋下那被層層紗布包裹的傷口邊緣。指尖精準地按在了某個位置。

“呃啊——!”穹猝不及防,劇痛如同電流般竄遍全身,眼前一黑,身體猛地弓起,額角瞬間滲出大顆大顆的冷汗,順着蒼白的臉頰滑落。

青雀卻對他的痛苦置若罔聞,仿佛那聲痛哼是最美妙的伴奏。她伸出食指,指尖沾上穹傷口紗布邊緣滲出的一抹刺目的暗金色血液。

那血液在她指尖如同活物般微微流動,帶着星核特有的微光。

然後,她帶着一種近乎虔誠的專注,用這沾着金血的指尖,在桌面上那四張豎立的幺魚牌其中一張的牌面上,緩慢而穩定地畫下了一道扭曲、繁復、散發着不祥氣息的詭譎符文。

“只是忽然想通了一件事…”青雀的聲音變得飄忽,像是在夢囈,目光卻死死鎖住符玄,“快樂工作的要訣是‘不主動、不拒絕、不負責’——”

她頓了頓,指尖的金血符文驟然亮起微光,與牌陣產生共鳴,發出低沉的嗡鳴。“但快樂地活着,就得反過來。”

符玄心頭警鈴炸響!這絕非尋常的牌局!她猛地從矮幾旁站起,周身粉色的命途能量如同沸騰般涌動,腰間玉兆瞬間爆發出刺目欲盲的赤紅光芒,化作一道凌厲的光束,直射青雀面門!她要打斷這詭異的儀式!

然而,她的動作還是慢了一步。

就在符玄起身、玉兆紅光乍現的同一刹那,以青雀爲中心,整個書庫的地面上驟然浮現出一個巨大無比、光芒璀璨的復雜牌陣!

無數帝垣瓊玉牌的虛影——筒、條、萬、風箭,尤其是那刺目的翠綠幺魚——如同雨後春筍般破開地面,旋轉、交織、拔地而起!

“四幺暗刻!”

青雀清叱一聲,眼中幽光大盛,終結技悍然發動!那四張畫着血符的幺魚牌虛影瞬間膨脹,成爲整個陣勢的樞紐核心。

翡翠色的光幕如同實質的牢籠,瞬間將整個太卜司書庫徹底封死!牆壁、穹頂、地面,所有視線所及之處,都被流轉着玉質光澤和玄奧符文的牌影覆蓋,形成一個巨大無比、密不透風的翡翠色巨繭!

符玄那道凌厲的玉兆紅光轟擊在光幕上,如同泥牛入海,連一絲漣漪都未能激起,便消弭於無形。

更讓符玄魂飛魄散的是,她清晰地感覺到,自己體內那浩瀚的、屬於“智識”命途的力量,正被一股無法抗拒的恐怖吸力瘋狂抽取!如同決堤的洪水,洶涌地流向那旋轉的牌陣!而那牌陣的核心,赫然連接着躺在床榻上的穹!

“住手!”符玄厲聲嘶吼,聲音因力量的飛速流逝而帶上了一絲虛弱和難以掩飾的驚恐,“你可知強行鏈接命途、逆轉因果的反噬?!這是在玩火自焚!”

“反噬?”青雀歪了歪頭,臉上露出一個近乎純真的困惑表情,仿佛真的在思考這個問題。她纖細的手指如同穿花蝴蝶般舞動,七張形態各異、光華流轉的玉牌如同擁有生命般在她指間次第展開,如同孔雀開屏般絢麗——正是她最強的六魂能力“七星流離全不靠”!

“那種小事,值得在意嗎?”她輕笑着反問,目光卻溫柔地、帶着無限眷戀地轉向了穹。

一張小小的、邊緣卻異常鋒利的幺魚牌虛影,脫離了那華麗的七星牌陣,如同歸巢的倦鳥,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溫柔,無聲無息地貼上了穹裸露的、劇烈起伏的胸口,正中心髒的位置!

“呃啊啊啊——!!!”

穹的身體猛地向上弓起,如同被無形的巨錘狠狠擊中!前所未有的劇痛瞬間淹沒了他的意識,那不是傷口的撕裂痛,而是源自靈魂深處、仿佛整個存在被強行撕裂又粗暴拼接的恐怖感覺!

他腕上那條玉牌鏈驟然爆發出刺眼的翠綠光芒,如同活過來的藤蔓,瞬間液化,化作一道流動的、充滿生命力的光流,順着他的手臂皮膚急速蔓延,眨眼間便完全滲入他的體內!

與此同時,他體內那顆沉寂的星核,仿佛被這玉牌光流徹底點燃、引爆!從未有過的、狂暴失控的璀璨金光猛地從他身體每一個毛孔中迸射出來!

金光如同億萬根灼熱的金針,刺穿了他的皮膚,撕裂了包裹傷口的紗布,將整個翡翠色的牌陣空間映照得如同熔爐!那光芒帶着星辰誕生與毀滅的磅礴偉力,卻又充滿了極致的混亂與痛苦。

在這足以撕裂靈魂的劇痛和刺目的金光中,穹的眼前猛地炸開無數破碎、扭曲、飛速閃過的畫面,如同被強行灌入的走馬燈幻象:

——無數個深夜,空無一人的書庫角落。青雀面無表情地坐在案幾前,指尖機械地翻動着冰冷的玉牌,與一個虛幻的、沒有五官的光影對弈。

只有牌面碰撞的單調聲響在死寂中回蕩。她的眼神空洞得像兩口枯井,倒映着牌面上冰冷的點數,沒有一絲屬於活人的溫度。

——“快樂工作三要訣嘛,不主動、不拒絕、不負責!”畫面切換,青雀臉上堆着敷衍的假笑,對着幾個熱情邀請她下值後去長樂天聽曲的同僚擺手。

等人走遠,那笑容瞬間消失,只剩下一片漠然的空白,仿佛剛才那個言笑晏晏的人只是披着人皮的幻影。

——最深、最靜的夜。她獨自一人躺在巨大的牌桌中央,像一具被遺棄的玩偶。清冷的月光從高窗斜斜灑入,將她纖細的影子在冰冷的地板上拉扯得無比細長、扭曲,一直延伸到書庫最黑暗的角落。那影子,像極了一具被遺忘在曠野中的、腐朽的空棺。

這些冰冷、孤寂、令人窒息的碎片畫面,如同洶涌的潮水,最終匯聚成此刻青雀凝視着他的眼神——那眼神裏翻涌着熾熱的甜蜜、扭曲的瘋癲,以及一種令人骨髓都凍結的、赤裸裸的占有欲。

仿佛他是溺水者唯一的浮木,是荒漠旅人眼中虛幻的甘泉,是必須用鎖鏈鎖住、融進骨血裏才能安心的寶物。

“明白了嗎,太卜大人?”青雀的聲音穿透了穹痛苦的嘶吼,穿透了星核狂暴的嗡鳴,清晰地響徹在符玄的耳邊,帶着一種洞悉一切的殘忍平靜。“當您高高在上,害怕有朝一日會變得像我這樣……空洞、無謂、失去所有鮮活氣的人偶時……”

她忽然放開了對七星牌陣的操控,無視了符玄驚駭欲絕的目光,一步跨到了穹的床榻邊。

她俯下身,無視穹周身肆虐的星核金芒帶來的灼痛,冰涼的、沾着星核金血的手指,猛地抓住穹那只因劇痛而痙攣的手。

然後,她牽引着他那只滾燙的、不受控制地顫抖着的手,狠狠地、不容抗拒地按在了自己微微起伏的心口!

符玄看得分明,在青雀心口的位置,在那層薄薄的寢衣之下,一點與穹胸口那枚幺魚牌虛影一模一樣的、灼熱的翠綠印記,正清晰地浮現出來!

“……我卻害怕變回那個‘有期待’的人啊。”青雀的聲音陡然低沉下去,帶着一種深入骨髓的疲憊和……恐懼。

符玄如遭五雷轟頂,僵立在原地,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間凍結!

青雀的話語,如同最鋒利的冰錐,狠狠鑿開了她內心最深處的恐懼壁壘。被幻朧頂替、囚禁於意識牢籠深處時,那個如同跗骨之蛆般啃噬着她的、最黑暗的預感再次清晰地浮現:

她終將失去所有引以爲傲的理智、力量與存在的意義,最終變得像眼前這個青雀一樣,只剩下一具被執念驅動的空殼,在永恒的空虛中腐爛!

然而此刻,青雀眼中燃燒的,那幾乎要將她自己和穹都焚毀殆盡的瘋狂火焰,那不顧一切也要抓住、也要占有的扭曲執念……

那裏面沸騰的,分明是連幻朧那種玩弄人心的歲陽之首都會感到畏懼的——一種屬於活人的、被絕望和孤寂淬煉到極致後爆發出的、滾燙灼人的生命力!

星核爆發的恐怖金光終於開始減弱、收縮,如同退潮。當那足以刺瞎人眼的光芒徹底平息下來,書庫內的景象已發生了天翻地覆的劇變。

原本古樸的木制牆壁和書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無數虯結盤繞、如同活物般緩緩蠕動、散發着溫潤玉質光澤的藤蔓。這些藤蔓的紋理間,流淌着帝垣瓊玉牌特有的符號與點數。

地面不再是石板,而變成了一片緩緩旋轉、流淌的微型星河,幽藍色的星光與翠綠色的牌陣紋路完美地交織在一起,形成玄奧莫測的圖案。

穹躺在由柔和星光托起的床榻上。他肋下那道猙獰的貫穿傷已消失無蹤,只在原本的傷口位置,留下了一枚約莫拇指大小、形狀完美的翠玉幺魚牌。

這枚玉牌如同活物般深深嵌入他的皮肉之中,取代了心髒的位置,隨着他每一次呼吸和心跳,明滅着柔和而堅定的翠綠光華,如同呼吸燈。

符玄則跌坐在牌陣流轉的邊緣,背靠着冰冷如玉的藤蔓牆壁。她身上華麗的太卜服飾顯得有些凌亂,雪白的狐耳無力地耷拉着,失去了往日警覺豎立的神采。

她的力量並未被徹底奪走,但那股沛然的“智識”命途之力卻被這詭異的牌陣強行編織進了一種動態的、令人心悸的平衡之中。

她能清晰地“感知”到——不是用耳朵聽,也不是用眼睛看,而是如同自己身體的一部分在傳遞感覺——穹傷口初愈帶來的細微麻癢和殘留的隱痛;

能感受到青雀心底那如同岩漿般翻滾、粘稠、幾乎要將人溺斃的愛憎洪流;甚至能隱約捕捉到青雀指尖殘留的、屬於穹的星核金血的灼熱氣息!

這種感覺……如同三具截然不同的靈魂被粗暴地塞進了同一具皮囊,強行縫合在一起,共享着神經末梢傳遞的每一絲痛楚、每一縷情緒!

“爲…什麼…選我?”穹的聲音幹澀得如同砂紙摩擦,每一次發聲都牽扯着胸口那枚新生的翠玉幺魚,帶來一陣陌生的悸動。

手腕上的鎖鏈已經消失,但他比任何時候都更清晰地意識到,一個更深、更徹底、更無從掙脫的囚牢已然成型。無形的枷鎖鎖住了他的身體,更鎖住了他星核的每一次搏動。

青雀正背對着他,哼着那首不成調的俚曲,慢悠悠地整理着散落在星光地面上的書卷。聽到他的問題,她動作一頓,隨手撿起一本厚重的《帝垣瓊玉譜》,轉過身,帶着一種理所當然的神情,塞進了穹的懷裏。

“因爲你和我一樣呀。”她伸出食指,帶着一種近乎親昵的力道,輕輕戳了戳穹心口那枚隨着心跳微微起伏的翠玉幺魚牌。冰涼的指尖觸碰到溫熱的皮膚,帶來一陣細微的戰栗。

“星核精,定期失憶,更換組織,只留下一些破碎的、連自己都不敢確定的記憶碎片……”青雀的聲音很平靜,像是在陳述一個與己無關的事實,目光卻穿透了穹的雙眼,仿佛看到了更深的地方。

“太卜司的青雀呢?永遠是最低職級的卜者,永遠在案牘和牌局間打轉,隨時可能因爲‘摸魚’、‘失職’,或者僅僅是某個上位者的一念之差,就被抹去存在的痕跡,如同從未存在過……”

她忽然俯下身,雙手撐在穹身體兩側的星光床榻上。寬鬆的寢衣領口隨着她的動作滑下,露出更多白皙的頸項和精致的鎖骨。

冰涼的鼻尖帶着一絲溼意,抵住了穹的脖頸,緩慢地、如同某種獸類確認領地般蹭過他的皮膚,激起一片細小的疙瘩。

“我們都是‘不被銘記的人’。像牌桌上被舍棄的邊張,像書庫裏無人問津的殘卷。”她的呼吸噴在他的頸側,溫熱中帶着一種令人心悸的偏執,“但沒關系——”

話音未落,她猛地張開嘴,露出一排細密潔白的牙齒,狠狠咬在了穹的衣襟上!

“嘶啦!”

脆弱的布料應聲而裂。她溫熱的唇舌緊接着覆上他心口那枚新生的翠玉幺魚牌旁邊光滑的皮膚,然後——

“嗯!”穹悶哼一聲,身體驟然繃緊。

尖銳的刺痛傳來!青雀竟用牙齒,在那溫熱的皮膚上,烙印下了一個清晰的、帶着血痕的齒印!

殷紅的血珠迅速從細小的破口滲出,染紅了她的唇瓣,也染紅了那枚緊鄰着的、散發着翠綠微光的幺魚牌。那齒印如同一個野蠻的標記,一個所有權的宣告。

“從此以後,”青雀抬起頭,舌尖舔過唇上沾染的、屬於穹的鮮血和星核金芒混合的液體,眼中燃燒着一種近乎魔性的滿足光芒,“你每一寸皮膚,每一次心跳,每一道傷痕……都會記得我。”

符玄緊緊閉上了雙眼。她雪白的狐尾無力地垂落在流轉的星光地面上。她不需要看,就能清晰地“感知”到那血腥又親密的一幕。

更讓她感到絕望的是,她發現自己竟無法徹底切斷這種令人窒息的感知,甚至……心底深處,竟悄然滋生出一絲扭曲的“貪戀”!

她清晰地“看”到,青雀正通過這座詭異的牌陣,如同最高明的竊賊,源源不斷地從自己體內抽取着“存護”命途那浩瀚精純的力量。

這股力量並未被青雀據爲己有,而是被小心翼翼地引導、轉化,化作最溫和的涓涓細流,注入穹胸口的翠玉幺魚牌中,溫養着他體內那顆剛剛經歷狂暴、尚未完全平復的星核。

而穹每一次心髒的搏動,每一次星核光芒的明滅,都如同在給這座玉質牢籠澆築新的鋼筋,將符玄的力量更深地編織進牌陣的根基,讓這囚籠變得更加堅不可摧,更加……永恒。

最令符玄恐懼的,正是這絲隱秘的“貪戀”。自從被幻朧取代身份、囚禁於意識深處,經歷了那段徹底被否定、被抹殺、被遺忘的黑暗時光後,這是第一次……第一次有人如此強烈地、如此不顧一切地需要“符玄”本身!

需要她體內這股浩瀚的“智識”之力!不是因爲她太卜司首座的身份,不是因爲她能推演天機的價值,僅僅是因爲她是“符玄”,一個擁有這份力量的、獨一無二的存在!

這種被需要的感覺,像黑暗中的一點火星,微弱,卻帶着灼傷靈魂的溫度,燒灼着她被恐懼和孤寂冰封的心防。

“將軍說得對,閉目聽奏真是好習慣。”青雀帶着笑意的聲音打破了符玄內心的激烈掙扎。她不知何時已走到了符玄面前,蹲下身,臉上帶着一種天真又殘忍的神情。

她捏着最後一張邊緣溫潤的幺魚牌,動作輕柔地、卻帶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將它塞進了符玄緊握的、微微顫抖的掌心。

冰冷的玉牌觸感讓符玄下意識地想要縮手。

“以後太卜大人就在這兒‘閉目’指揮吧?”青雀的手指覆在符玄的手背上,阻止了她退縮的動作,聲音甜蜜得像裹着糖霜的毒藥,“畢竟……”

嗡——!

那張被塞入符玄掌心的幺魚牌,連同穹胸口的翠玉牌,以及青雀心口那枚隱現的印記,三者同時爆發出無比強烈的翠綠光芒!

光芒如同實質的鎖鏈,在三者之間瞬間連接、貫通!一股沛然莫御的、將三者命運徹底捆綁在一起的契約之力,伴隨着玉牌高亢的嗡鳴聲,轟然降臨!

“輸家永遠留下,”青雀的聲音在光芒中回蕩,帶着最終審判的意味,“贏家……也從未離開。”

符玄那枚象征着太卜司無上權柄的玉兆,靜靜地躺在由星光和玉質藤蔓自然盤繞形成的小案幾上。

它忠實地履行着自己的職責,表面流光溢彩,正無聲地震動着,投射出一片細密的、令人頭皮發麻的猩紅光幕。

那是十王司發來的緊急通訊請求,光幕上密密麻麻地滾動着亟待審判的、堆積如山的罪業名錄,每一個名字都代表着一段沉重的過往和必須即刻處理的麻煩。

符玄的目光淡淡地掃過那片刺目的猩紅,異色瞳眸中沒有任何波瀾,仿佛那只是窗外無關緊要的飛絮。她抬手,指尖在玉兆表面輕輕一點,震動和光幕瞬間消失,書庫內重新恢復了那種奇異的、帶着玉質回響的寂靜。

她的視線轉向了書庫中央那片最爲柔和的星光區域。

青雀像一只饜足的貓,整個人蜷縮在穹的懷裏。她的臉頰枕在穹的胸膛上,正對着那枚隨着心跳明滅的翠玉幺魚牌。

她睡得很沉,呼吸均勻綿長,平日裏總是帶着狡黠或慵懶神情的臉龐,此刻只剩下毫無防備的寧靜。她的一只手鬆鬆地搭在穹的腰側,另一只手的指尖,無意識地勾纏着穹額前垂落的一縷灰發,如同孩童抓着自己最心愛的玩具。

穹半靠在由玉藤自然形成的靠背上。他的臉色依舊有些蒼白,但眉宇間的痛苦已經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沉的疲憊和某種……認命般的平靜。

他手中握着一支纖細的玉質毛筆,筆尖飽蘸着一種奇異的、泛着碎金光澤的粘稠液體——那正是他體內星核精特有的、帶着磅礴生命力的金色血液。

他正全神貫注,握着那支金血爲墨的筆,在懷中青雀裸露的、光滑白皙的脊背上,一筆一劃地臨摹着攤開在旁邊的《帝垣瓊玉譜》上記載的古老密咒符文。

筆尖落下,金血滲入她細膩的肌膚,起初留下清晰的痕跡,隨即那痕跡便如同被海綿吸收般,迅速融入皮膚之下,化作一道道在她皮下緩緩流淌、明滅不定的微光紋路。

每一個符文的完成,都讓穹胸口的翠玉幺魚牌光芒微微閃動,似乎與之呼應。

“這道符……”穹的動作忽然停頓了一下,筆尖懸在青雀光滑的脊背上,看着剛剛落下的一個異常繁復的符文,那符文正閃爍着比之前更強烈的微光,隱隱透出一絲灼熱的氣息。他抬起頭,望向坐在不遠處的符玄,聲音低沉,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會疼嗎?”

符玄的目光從穹手中的筆,移到他懷裏青雀沉睡的側臉,再落到青雀背上那流淌着金血微光的符文。她那條蓬鬆的雪白狐尾,仿佛有自己的意識般,輕輕地、帶着一絲安撫的意味,掃過穹曲起的膝頭。

“比被五馬分屍,”符玄的聲音平淡無波,聽不出任何情緒,異色雙眸深處卻掠過一絲極其復雜的光芒,她想起了某個在羅浮流傳甚廣的、關於穹命運的荒謬推演,“好受些。”

她的唇角,極其罕見地、幾不可察地向上牽動了一下,露出一絲極淡、極冷,卻又帶着某種奇異洞察的弧度——

現在,這個總擔心自己會“腳踏多條船”的開拓者,連她符玄這條“船”,都注定無法靠岸,只能永遠漂浮在這片由玉牌構築的詭異海域了。

“唔……”懷中的青雀在睡夢中發出一聲模糊的咕噥,似乎被背上的灼熱感驚擾。她無意識地扭動了一下身體,寬鬆的寢衣袖子隨着她的動作滑落一截,露出了纖細的手腕。

“叮鈴……”

四張一模一樣的、翠綠欲滴的幺魚玉牌,從她鬆開的袖口滑落,卻沒有墜地。

它們懸浮在半空中,圍繞着相擁的兩人和靜坐的符玄,如同擁有生命般,緩緩地、無聲地旋轉着。牌面在星光的映照下,流轉着神秘而內斂的光澤。

在這片由玉牌、星光與金血構築的奇異空間深處,仿佛從牌陣最核心、最本源的地方,傳來一陣悠遠、恒定、帶着奇異韻律的玉石碰撞之聲。

那聲音連綿不絕,如同永恒的河流,又如同……一場永不終結的牌局中,那一聲宣告着絕對掌控與永恒束縛的——和牌之音。

摸魚的至高境界,並非隨波逐流,而是將整片浩瀚無垠的滄海,都囚禁於一方小小的雀籠之中。

她終於參透了帝垣瓊玉牌那流傳萬古、卻無人能解的終極奧義——

不求諸天神佛垂憐,只囚禁那試圖掙脫宿命的神祇本身。

以身爲籠,以命爲鎖,以這永不終結的牌局,囚住那唯一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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