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黑夜如同浸透了濃墨的絨布,沉沉地壓在大地上。

當第一縷灰蒙蒙的天光艱難地刺破地平線時,張志祥的預言便如同冰冷的詛咒,應驗得分毫不差。

天空不是黎明應有的魚肚白,而是一種壓抑、渾濁的鉛灰色,沉重得幾乎要墜落下來。

厚重的輻射雲層低垂翻滾,遮蔽了太陽,只透出一種病態的、毫無生氣的微光。

空氣凝滯不動,彌漫着一股難以言喻的金屬腥氣和腐朽塵埃混合的味道,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了帶着細小鋸齒的砂礫,刮擦着喉嚨與肺葉。

風?

一絲也無,只有一種無處不在的、令人心悸的寂靜,仿佛整個世界都被塞進了真空罐裏。

“嗬……”

梁某裹緊了那件本就破舊的外套,忍不住打了個寒顫,聲音帶着宿夜的沙啞,

“這鬼天氣……真他娘應景。”

陳程檢查着手中突擊步槍的彈匣,動作流暢而機械,眼神銳利得像開了刃的刀片。

“老張說得沒錯,硬仗。”

他咔噠一聲將彈匣推入卡榫,聲音低沉卻清晰,

“這地方……光是看着就讓人渾身發毛。”

張志祥沒有回頭,他站在一塊巨大的、扭曲變形的混凝土塊上,目光穿透稀薄的晨光,死死盯着前方。

那裏,是廢料山的核心,一座因失控鏈式反應而炸開了花的實驗性核電站——代號“藍鯨”。

巨大的穹頂結構早已坍塌過半,露出猙獰扭曲的鋼筋骨架,如同巨獸被剝皮抽筋後殘存的骸骨。

斷裂的管道像垂死的蟒蛇般垂掛下來,碎裂的混凝土塊堆積如山,上面覆蓋着厚厚的、顏色詭異的輻射塵。

整座建築群浸泡在一種令人不安的、近乎黏稠的灰綠色光暈裏,死寂而邪異。

“硬仗?這才剛開始熱身。”

張志祥冷哼一聲,跳下混凝土塊。他背上同樣是一支沉甸甸的突擊步槍,腰間別着砍刀和一把軍用匕首,戰術背心的口袋裏鼓鼓囊囊,裝着必需的探測器、應急藥品和少量高熱量食物。

“廢物。”

他轉向梁某,眼神帶着嚴厲的審視,

“把你兜裏那些零碎再檢查一遍,沒用的垃圾全扔了。進去之後,手給我穩住了,眼睛給我放亮點。別看到個亮晶晶的東西就忘了自己姓啥。”

他頓了頓,故意壓低了聲音,帶着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森然:

“這‘藍鯨’裏,‘熱鬧’着呢。當年炸開的時候,裏面值班的工程師和技術員……可沒一個跑出來。這麼多年過去,被輻射泡着、烤着,誰知道裏面的東西……還‘認不認人’?聽說,有些家夥,爛得只剩下骨頭架子了,還在走廊裏‘巡邏’呢。”

他故意在“巡邏”兩個字上加重了語氣。梁某的臉色瞬間煞白,下意識地摸了摸口袋,又觸電般縮回手,喉結艱難地滾動了一下。

“老張,別嚇他了。”

陳程皺眉,雖知張志祥意在警告,但此刻渲染恐懼並非好事,

“跟緊老張,聽指令。”

張志祥不再廢話,做了個簡潔的手勢。

“出發。目標:核心區,‘藍鯨’總配電室。我們要的東西,就在那堆廢銅爛鐵的中心。”

三人呈倒三角隊形,張志祥打頭,陳程殿後,梁某夾在中間,小心翼翼地踏入核電站的廢墟範圍。第一步踏入,無形的重壓便轟然降臨。

“嘀嘀嘀——!”

張志祥戰術背心上的便攜式蓋格計數器發出了尖銳、急促的蜂鳴報警!

紅色的警示燈瘋狂閃爍,屏幕上跳動的數字讓梁某的心髒猛地一縮——523毫西弗/小時!

這已經遠超人體短時間內能勉強承受的極限數值!

雖然穿着簡陋黑市買來的防護服,但強烈的電離輻射也如同億萬根無形的細針,瞬間穿透衣物,刺向皮膚,滲入骨髓,帶來一種並非疼痛卻更加恐怖的、被無形之手攥緊全身細胞的窒息感。

空氣仿佛變成了粘稠的、帶電的凝膠,每一次呼吸都沉重異常。

“穩住!屏住呼吸快速通過開闊地!找掩體!”

張志祥低吼,率先弓着腰,以一塊巨大的傾斜混凝土牆爲掩護,快速向前突進。

陳程一把拽住有些發懵的梁某,緊隨其後。輻射讀數在跳動着,678…745…812…每一次跳動都敲擊着神經。

外部的開闊廢墟區,視野相對清晰,但遍布着致命的陷阱:裸露的鋼筋像淬毒的獠牙,搖搖欲墜的預制板懸在頭頂,地面覆蓋着厚厚的、踩上去會揚起致命塵埃的輻射粉末。

腐臭的氣味更加濃鬱,混雜着濃烈的臭氧味和一種難以形容的、類似燒焦塑料的化學氣息。更令人心悸的是這片“空曠”下的死寂。

除了他們粗重的呼吸聲、蓋格計數器單調而恐怖的蜂鳴、以及腳下踩碎碎石渣的咯吱聲,再無一絲活物的聲響。

沒有鳥鳴,沒有蟲豸,甚至連風聲都被隔絕了,這片死地,仿佛連聲音都被輻射殺死、吞噬了。

然而,這份死寂本身,就是最大的恐怖預告——隱藏其下的,必然是更加扭曲、適應了這煉獄環境的“東西”。

張志祥和陳程的目光如同探照燈,掃過每一個陰影角落,每一處可能藏匿危險的瓦礫堆。

梁某強忍着嘔吐感和深入骨髓的寒意,死死盯着前方的背影,汗水浸透了內襯,冰冷地貼在皮膚上。

他們快速移動,利用殘垣斷壁作爲掩護,目標明確地朝着那座相對最完整、也是當年核心能源中樞所在的巨大長方體建築——主反應堆及附屬設施大樓——前進。

大樓入口像一個被撕裂的巨口,黑暗幽深,吞噬着外界微弱的光線。

入口處散落着鏽蝕嚴重、甚至部分融化的金屬結構,以及幾具早已風化成枯骨的遺骸,姿勢扭曲,仿佛在生命最後一刻仍在徒勞地向外爬行。

“準備進入。陳程,門口警戒30秒。廢物,熒光棒,兩根,扔進去!”

張志祥背靠大門旁的牆壁,語速極快。梁某手忙腳亂地從背囊側袋抽出兩根軍用熒光棒,掰亮,用盡全力向門內的黑暗中擲去。

慘綠色的光芒旋轉着劃破黑暗,短暫地照亮了一條堆滿瓦礫、布滿厚厚塵埃的走廊一角。

扭曲的管道像藤蔓一樣從天花板上垂下,牆皮大面積剝落,露出後面龜裂的混凝土。幾台翻倒的、布滿鏽跡的儀器設備散落在通道裏。沒有看到活動的影子。

“安全!”

陳程快速掃了一眼,低聲道。

“進!保持三角,間距五米,注意頭頂和腳下!”

張志祥率先側身閃入那如同巨獸食道般的通道。內部的死亡迷宮。踏入建築的瞬間,蓋格計數器的蜂鳴陡然拔高了一個八度!

1345毫西弗/小時!讀數飆升!

那拼湊的防護服在這高強度的混合輻射場中形同虛設,三人感覺皮膚像是裸露出來的,被無數灼熱的細砂打磨,口腔裏彌漫開一股鐵鏽般的血腥味——那是毛細血管在電離輻射下破裂的征兆。

空氣更加渾濁,塵埃濃度極高,手電光柱下,無數懸浮的顆粒物瘋狂舞動,如同暴風雪。

走廊內部遠比外面看到的更加破敗和混亂。大量的破爛堆積如山,幾乎堵塞了通道:扭曲變形的金屬文件櫃像被巨力揉捏過。

破碎的培養皿、燒瓶和不明用途的玻璃器皿散落一地,閃爍着危險的寒光;厚厚的紙質文件、技術圖紙早已被溼氣和輻射侵蝕成灰黑的泥漿狀,粘附在地面和牆上。

電纜如同瘋狂生長的黑色藤蔓,從破損的線槽中垂落、糾纏、鋪滿了地面,稍有不慎就會被絆倒。

他們必須像攀岩者一樣在瓦礫堆和障礙物上手腳並用地爬行或側身挪移,每一步都小心翼翼,既要避開尖銳物和可能塌陷的地面,又要盡量少地擾動那些蘊藏着未知輻射或生物危險的塵埃。

手電光柱在濃密的塵埃中只能穿透幾米遠,光線被無情地吸收、散射,使得深邃的通道盡頭永遠籠罩在未知的黑暗裏。

這份內部的“擁擠”與外面死寂的“空曠”形成了令人窒息的對比。

外面空曠,但危機四伏,內部處處阻塞,卻更像步步殺機。

壓抑感無處不在,建築物的每一個角落都似乎在無聲地呻吟,承載着毀滅瞬間的恐怖和之後漫長歲月的侵蝕。

牆壁上、天花板上,隨處可見大片大片深褐色的噴濺狀污漬——那絕非鏽跡。

一些角落裏,散落着無法辨認的人體組織殘骸,早已幹癟碳化,與塵埃融爲一體。

“左轉,前面應該是通往核心區的安全通道……小心!”

陳程話音未落,前方拐角處一堆“瓦礫”猛地動了一下!

“譁啦!”一聲,

一道黑影帶着濃烈的腐臭和塵埃猛然撲出!動作快得驚人,帶着一種非人的痙攣般的敏捷!

是一只被輻射嚴重扭曲的生物!它曾經可能是一只實驗室的猩猩或別的什麼動物,但現在只剩下一個勉強能辨認的輪廓:

體表幾乎沒有毛發,光滑,覆蓋着暗紅色、流着膿液的增生肉瘤和角質硬痂;四肢異常粗壯變形,爪子如同生鏽的鐮刀;最恐怖的是它的頭部,五官幾乎移位,一只眼球爆裂,另一只渾濁不堪,卻閃爍着瘋狂飢餓的黃光,巨大的獠牙翻出口腔,滴落着粘稠的涎液。

張志祥的反應快如閃電,在黑影撲出的瞬間已經抬槍!

“噠噠噠噠——!”

清脆急促的槍聲在密閉空間內炸響,震耳欲聾!三道火舌同時噴吐!

子彈在極近距離狠狠鑿入那變異怪物的軀體,爆開一團團惡心的膿血和碎肉!沖鋒的勢頭被狂暴的動能硬生生遏制,怪物發出淒厲刺耳、完全不似生物的尖嚎,被打得連連後退,撞在後面的瓦礫堆上。

然而,如此致命打擊竟然沒能立刻殺死它!它瘋狂地揮舞着利爪,試圖再次撲來!生命力頑強得可怕!

“頭!打頭!”

陳程冷靜地一個點射。

“砰!”

一顆子彈精準地鑽入那瘋狂嘶吼的頭顱,炸開一團紅白之物。

怪物的動作僵住,抽搐了幾下,終於癱倒在地,濃稠的黑血混合着組織液汩汩流出,散發出令人作嘔的腥甜惡臭。

槍聲在死寂的通道內回蕩,震落的灰塵簌簌而下。三人的心跳如同擂鼓。

“操!這鬼東西……”

梁某端着還在冒煙的步槍,手指微微顫抖,臉色更加蒼白。

近距離目睹這種扭曲的生命形態,遠比張志祥之前的描述更駭人。

“廢物,你他娘的打準點啊,一發都沒打到。”

張志祥快速更換彈匣,聲音冰冷,

“輻射和未知毒素讓這裏的生物圈發生了徹底的崩潰和重塑。它們他娘的不怕疼,更不怕傷,只有徹底摧毀中樞才能殺死。節省彈藥,瞄準要害!繼續前進!”

他踢開擋路的怪物殘骸,帶頭向更深處走去。復雜的內部結構如同迷宮。

他們憑借張志祥記憶中的殘缺藍圖和陳程出色的方向感,艱難地在坍塌的通道、布滿鏽蝕管道的狹窄維護通道以及布滿各種廢棄設備的巨大廠房空間中穿行。

輻射讀數始終在1000毫西弗上下波動,如同懸在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

他們遭遇了更多危險:成群結隊、巴掌大小、甲殼閃爍着詭異金屬光澤的輻射蟑螂,如同潮水般涌來,被他們用槍托和匕首艱難拍死踩死;

一處看起來穩固的金屬格柵地板突然塌陷,梁某差點掉進下方深不見底、泛着幽綠色熒光的污水池——一個布滿巨大玻璃圓柱體是培養槽或者反應堆觀察窗。

張志祥用槍托敲碎玻璃進入,他們看到了一些被泡在渾濁液體中、形態更加難以名狀的巨大生物殘骸,僅僅是視覺沖擊就讓梁某差點崩潰。

每一次遭遇都讓他們消耗着寶貴的體力和精神。

陳程用匕首格擋開從黑暗中射來的腐蝕性粘液,同時一種依附在頂棚、如同巨型鼻涕蟲般的變異體正在慢慢蠕動。

梁某則經歷了從恐慌到麻木再到咬牙硬撐的過程,他笨拙但竭盡全力地承擔着警戒和火力支援的任務,雖然每次槍響後巨大的後坐力都震得他手臂發麻。

時間仿佛在這地獄深處停滯了。

不知過了多久,他們終於抵達了目的地——“藍鯨”總配電室區域的厚重防爆門前。

巨大的鉛合金防爆門在劇烈的爆炸中被震開了一條扭曲的縫隙,僅容一人勉強側身通過。

門內漆黑一片,死寂無聲,只有蓋格計數器驟然提升到2388毫西弗/小時的瘋狂尖叫提醒着裏面更加恐怖的環境。

空氣灼熱得如同烤箱,濃重的臭氧味和一種奇異的、類似金屬灼燒後的味道撲面而來。

“最高防護!動作快!”

張志祥扯下脖子上一條髒污的布巾,浸溼了僅剩的一點水壺中的“淨水”捂住口鼻。陳程和梁某也依樣照做。

三人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悸動,依次從那道如同地獄之口的縫隙中擠了進去。門內的場景,足以讓任何心智正常的人陷入永恒的噩夢。

配電室內部空間極其巨大,挑高超過十米。然而,支撐天花板的巨大鋼梁此刻卻以一種超越物理極限的角度扭曲着,如同被巨神揉擰過的麻花。曾經密密麻麻排列的控制櫃、變壓器、高壓斷路器組成的“鋼鐵森林”,此刻變成了扭曲、破碎、融化的金屬墳場。

爆炸的中心點似乎就在這個房間,強大的沖擊波和難以想象的高溫將一切都摧毀殆盡。

地面上覆蓋着厚厚的、閃爍着微弱熒光的放射性熔融物,踩上去發出令人牙酸的嘎吱聲,留下深深的腳印。

牆壁上是巨大而猙獰的噴濺狀熔渣痕跡,如同凝固的黑色岩漿瀑布。

無數斷裂的電纜像垂死的巨蛇,從天花板的破洞或斷裂的橋架上垂落下來,裸露的銅芯閃爍着幽幽的光芒,有些還在間歇性地爆出微弱的藍色電火花,發出噼啪的輕響,在這絕對的死寂中格外刺耳。

空氣中彌漫着肉眼可見的、帶着熒光的塵埃,在手電光柱下瘋狂舞動。

然而,就在這片象征着毀滅與終結的煉獄景象中心,在那熔融物和廢墟堆積的最高處,矗立着一個東西。

它像一個巨大的、啞光黑色的金屬“蛋”,高度接近三米,直徑約一米五。蛋殼表面並非光滑,而是布滿了極其精密復雜的蜂窩狀強化結構,材質非鋼非鐵,閃爍着一種深沉的、仿佛能吸收光線的幽暗光澤。

蛋殼的頂端和底部,連接着粗大的、同樣爲啞光黑色材料的管道,其中大部分已經斷裂,深入地下或連接着旁邊早已融毀的設備殘骸。

這個“蛋”靜靜地立在廢墟之巔,外殼出乎意料地保持着完整,只有少數幾道淺淺的刮痕和灼燒的黑印,與周圍地獄般的景象形成了極其詭異的對比。

它像一個來自異星的沉默訪客,又像是從這場毀滅性爆炸核心幸存下來的、不朽的邪惡胚胎。

一股強大到令人頭皮發麻的輻射能量正從它內部源源不斷地散發出來,空氣在它周圍甚至產生了肉眼可見的輕微扭曲。

“他娘的我們發財了……”

張志祥的聲音透過布巾,帶着一種近乎朝聖般的復雜情緒,有貪婪,有震撼,更有一絲深入骨髓的恐懼。

“微型增殖反應堆的堆芯容器……媽的,居然真的扛住了爆炸!運氣真他娘的好,外殼是貧化鈾基復合材料……難怪他娘的這麼耐造……”

陳程也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懾,但他更快回過神來,警惕地掃視着四周:

“怎麼拿走?這玩意兒至少有五噸重!”

“不用全拿走!”

張志祥目光灼熱地盯着容器頂部一個相對較小的、類似檢修閥門的凸起結構,

“老子要的是裏面還沒完全耗盡的核心燃料棒塊!或者濃縮的放射性廢料!那些東西才是‘寶貝’啊,他娘的心肝寶貝!這個閥門……應該通向內部的燃料池或廢料池!”

他迅速從戰術背心裏掏出一個巴掌大小、帶有屏幕和復雜接口的儀器,

“廢物,掩護!陳程,幫我固定位置!”

三人立刻行動。

梁某緊張地端起槍,警戒着門口和四周搖搖欲墜的鋼鐵叢林,心髒幾乎要跳出嗓子眼。

陳程則利用幾根相對穩固的斷裂鋼梁和一個尚未完全倒塌的儀表架,迅速清理出一小塊平台,並用隨身攜帶的工程索具做了簡單的固定。

張志祥則如同最精密的機器,無視了那灼人的輻射和嗆人的塵埃,敏捷地攀爬到那個巨大的黑色容器頂部。

他先用儀器上的探頭仔細掃描了那個圓形閥門區域,屏幕上顯示出復雜的內部結構圖和能量讀數。

“外殼屏蔽完好……內部輻射水平……操蛋!”

他忍不住罵出聲,

接近臨界值邊緣!裏面是個超級熱點!

他小心翼翼地用特制的工具開始操作閥門上極其復雜的多重機械鎖。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每一秒都如同在岩漿上煎熬。

蓋格計數器的蜂鳴聲尖銳刺耳,讀數已經飆升到了3100毫西弗/小時!

汗水早已浸透了三人的防護服,又被迅速蒸發,留下鹽白色的結晶。

梁某感覺頭暈目眩,惡心感一陣陣上涌。

陳程的手臂因爲持續穩定地托着張志祥而微微顫抖。

“咔噠…咔…吱嘎——!”

一陣令人牙酸的金屬摩擦聲後,那沉重的圓形閥門終於被張志祥用暴力技巧配合工具生生擰開!一股墨綠色的、帶着強烈熒光的粘稠氣體猛地噴涌而出!

“屏住呼吸!後退!”

張志祥大吼,同時身體猛地後仰避開那股致命的氣流。

那氣體接觸空氣,立刻發出滋滋的輕微爆響,散發出更加濃烈的臭氧和化學藥品混合的惡臭。

氣體噴涌了幾秒後減弱。

張志祥強忍着灼燒感,將戴着多層防護手套的手伸進那打開的、冒着幽幽綠光的孔洞中。

張志祥強忍着灼燒感,將戴着多層防護手套的手伸進那冒着幽幽綠光的孔洞中。

內部灼熱的氣浪幾乎穿透手套,手指觸碰到的,是滑膩、滾燙、帶着致命輻射的金屬實體。

他猛地發力,伴隨着一陣令人牙酸的金屑摩擦聲,一根約莫手臂粗細、約五十公分長的圓柱體被他硬生生拽了出來!

嗡——!!!

蓋格計數器的尖嘯瞬間拔高到幾乎撕裂耳膜的程度!讀數像脫繮野馬般沖破儀表上限,只能在屏幕上留下一片血紅的光芒!那根燃料棒——或者說濃縮廢料棒——通體呈現出一種非自然的、令人心悸的深幽藍色,表面流淌着細微的、如同活物般的熒光脈絡,像是在呼吸。

它被包裹在一個同樣泛着幽光的輻射屏蔽鉛罐裏,但僅僅是暴露在罐外的一刹那,整個配電室內的空氣仿佛都凝固、沸騰了!

手電光柱照射過去,光線在它周圍發生了詭異的扭曲和衍射,空氣中飛舞的熒光塵埃如同被磁鐵吸引般匯聚過去,又被狂暴的能量場瞬間撕碎、湮滅!

“拿到了!撤!”

張志祥的聲音嘶啞幹裂,帶着一種劫後餘生的狂喜和更深沉的恐懼。

他迅速將燃料棒塞進一個特制的、布滿鉛板夾層的沉重背囊。背囊入手瞬間,他整個人都向下沉了一沉。

“走!”

陳程低吼,一把扶住因爲輻射和緊張臉色慘白如紙、幾乎站不穩的梁某。

撤退的信號就是這燃料棒被激活的能量場!就在張志祥將背囊扣上的瞬間——哐啷!嘎吱——!

他們來時的路上,遙遠的黑暗中,響起了此起彼伏、令人頭皮發麻的碰撞聲、摩擦聲和低沉的、非人的嘶吼!

那嘶吼並非源自一個個體,而是由無數破碎、扭曲的聲帶共同發出的、充滿純粹飢餓與原始暴虐的嚎叫!現在,這些聲音越來越大

“全他娘的來了!快走!”

張志祥瞳孔猛縮,端起槍就向防爆門的縫隙沖去。

三人如同離弦之箭,從地獄核心般的配電室擠出扭曲的門縫。

外面的通道,不再是他們來時那般相對的死寂!手電光柱掃過,只見彌漫的塵埃中,影影綽綽的扭曲身影正從四面八方的岔路、坍塌的洞口、甚至天花板破開的管道裏,如同潮水般向他們涌來!

是那些被輻射扭曲的“居民”!數量遠超他們之前遇到的零星個體!這些東西曾經是人!但現在只剩下了人形的輪廓……

皮膚呈現出腐爛的灰綠色或焦黑色,肌肉萎縮或畸形的腫脹,關節以詭異的角度扭曲着,有些拖着斷裂的肢體在地上爬行。

它們的眼睛渾濁不堪,有的只剩下空洞的眼窩,卻無一例外地死死“盯”着光源——或者說,死死鎖定着張志祥背後那個散發着恐怖輻射源的背囊!

它們移動的速度不快,但異常執着且不知恐懼,喉嚨裏發出“嗬嗬”的、如同破風箱般的喘息,每一步都帶起腐朽的塵埃。低級,純粹的被輻射污染驅動的食欲集合體——喪屍!

“開火!

別讓它們堵死路!”

張志祥的槍口率先噴出火舌!子彈狠狠撕開沖在最前面一只喪屍的胸膛,腐敗的組織液和碎肉飛濺,但它只是踉蹌了一下,被後面的同類推擠着,依舊蹣跚向前!

“噠噠噠!”

“砰!砰!”

陳程和梁某也同時開火。陳程的射擊依舊精準,點射擊碎頭顱,污血腦漿迸裂,目標抽搐着倒下。

梁某則有些慌亂,子彈打在喪屍肩頭、腹部,腿部,甚至是牆上,雖然撕裂了腐肉,卻無法阻止它們前進,濺起的污物反而讓他更加惡心欲吐。

“他娘的,老子跟你拼了”

張志祥厲聲大叫,同時一腳踹開一只從側面撲來、爪子幾乎碰到他褲腿的喪屍。

那喪屍撞在旁邊的金屬文件櫃上,發出一聲悶響。

狹窄的通道瞬間變成了血腥的屠宰場!

槍聲震耳欲聾,彈殼叮叮當當砸在覆蓋着熒光塵埃的地面上,如同滾燙的咖啡豆。

喪屍的低吼、子彈穿透腐肉的悶響、骨頭碎裂的脆響、三人粗重的喘息交織在一起,在密閉的空間內反復激蕩,震落更多的灰塵。

他們沿着來時的記憶亡命狂奔。每一次拐彎都可能撞上新的屍群;每一步都可能踩在滑膩的污血或糾纏的電線上。

手電光柱在混亂中瘋狂晃動,只能照亮身前幾米的範圍,更深的黑暗裏,永遠有更多的嘶吼在回應着背囊裏那致命的“燈塔”。

“左邊!那個維護通道!快進!”

陳程認出了來時利用過的一條狹窄管道維修梯道入口。

三人強行擠入僅容一人通過的鐵梯。張志祥殿後,對着入口外蜂擁而至的屍群打光了彈匣最後一個子彈,幾只被打碎頭顱的喪屍倒下,暫時堵塞了入口。

他顧不上更換彈匣,轉身跟上。梯道狹窄陡峭,遍布油污和鏽跡。

梁某幾乎是手腳並用地向上爬,沉重的步槍磕碰着鐵梯發出刺耳的噪音。

下方的黑暗中,喪屍們撞擊鐵門的“哐!哐!”聲不絕於耳,伴隨着令人牙酸的抓撓金屬的聲音。更有一些行動稍靈活的變異體開始嚐試攀爬!

“快!它們上來了!”

陳程在梯道中段回身向下射擊,子彈打在鐵梯上濺起火花,打碎了試圖攀爬的怪物指爪。

他們終於爬出梯道,回到了那個布滿巨大玻璃圓柱體(培養槽/反應堆觀察窗)的巨大廠房空間。

眼前的景象讓他們倒吸一口冷氣!之前他們路過時,那些渾濁液體中的巨大生物殘骸還是安靜的。

現在,如同被燃料棒的能量輻射喚醒,整個空間都在蠕動!

渾濁的培養液沸騰般翻滾着,一個個龐大、扭曲、難以名狀的輪廓在裏面瘋狂掙扎、撞擊着厚實的玻璃!

玻璃壁上布滿了蜘蛛網般的裂紋!更恐怖的是,地面上,無數形態更加怪異的東西——像是多種生物強行融合失敗的產物——正從破裂的培養槽底部、泄水口、甚至牆壁縫隙中鑽爬出來!

它們有的像巨大腫脹的蛆蟲,有的長着昆蟲的節肢和哺乳動物的頭顱,有的則是一灘不斷蠕動、吞噬着塵埃和同伴屍塊的黏液!

整個空間變成了一個活生生的、極度畸變的生物地獄!而他們唯一的出路——通往外部走廊的那扇門,就在這片蠕動地獄的另一端!

“沖過去!別停!別被纏住!”

張志祥的聲音帶着一種破釜沉舟的瘋狂。

他換上了新的彈匣,抽出腰間的戰術匕首叼在嘴裏,一手端槍,一手死死護住背後的背囊。

沒有猶豫的時間!三人如同撲火的飛蛾,一頭扎進了這片蠕動的地獄!

子彈、匕首、槍托、沾滿血污和黏液的靴底……所有能用上的武器都在瘋狂揮動!

陳程的槍法依舊神準,子彈精準地點爆那些試圖撲來的、長着復眼的畸形頭顱。

張志祥則像一頭狂暴的野獸,槍口噴射着火焰橫掃靠近的威脅,匕首狠狠捅入試圖纏住他腿部的黏液團,用力攪動,帶出散發着惡臭的粘稠組織液。

梁某咬着牙,不顧一切地向前沖,用槍托狠狠砸碎一只擋路的、長着肉翅的甲殼蟲樣生物的背甲,腥臭的漿液濺了他一臉他也顧不上擦。

每一步都踩在滑膩的、蠕動的、破碎的組織上;每一次揮舞武器都帶起令人作嘔的污穢;空氣中彌漫着濃烈至極的腐爛氣味、化學藥品味和高濃度臭氧味,幾乎令人窒息。

頭頂的培養槽玻璃不時發出巨大的碎裂聲,渾濁的液體裹挾着更加巨大的、難以形容的殘骸轟然砸落,激起恐怖的浪花和致命的碎片!

他們離出口越來越近!那道緊急疏散門就在前方二十米!

然而,更多的畸變體從四面八方瘋狂涌來,堵死了最後的通路!一只體型巨大、像是融合了熊和昆蟲特征的怪物,揮舞着覆蓋着幾丁質甲殼的前肢,咆哮着擋在門前!

“他娘的看門狗,廢物,把你彈夾給我”

張志祥怒吼!三人背靠背,面對着如潮水般涌來的怪物,扣死了扳機!

步槍爆發出最後的怒吼!子彈風暴狠狠撞向屍潮!怪物被打得肢體破碎、汁液橫飛!

“掩護我!”

陳程突然大喊一聲,猛地向前撲去!他沒有沖向怪物,而是撲向門旁邊一根搖搖欲墜的巨大鏽蝕鋼梁!

他用盡全身力氣,用血肉之軀狠狠撞了上去!

“嘎吱——轟隆!!!”

本就脆弱的連接點瞬間斷裂!巨大的鋼梁帶着雷霆萬鈞之勢轟然倒下!如同巨斧劈落,狠狠砸在擋路的巨大怪物和它身後擁擠的屍群上!

骨肉碎裂的恐怖悶響聲中,硬生生在怪物潮中砸開了一條血腥的通道!

“走!!!”

陳程嘶吼着,嘴角溢出一絲血跡,顯然撞那一下傷得不輕。

張志祥一把拉起幾乎脫力的梁某,踩着還在抽搐的怪物殘骸和被砸癟的屍骸,發足狂奔!

陳程緊跟在後,對着身後試圖重新聚攏的怪物群掃射掩護。

三人終於沖到了那扇厚重的、象征着生路的緊急疏散門前!張志祥用盡最後力氣撞開門——刺眼的光線猛地涌入!

不再是手電筒微弱的光柱,而是……鉛灰色的、朦朧的晨曦!

冰冷、帶着溼氣的“清新”空氣猛地灌入他們灼燒的肺部!他們沖了出來!腳下是核電站外部冰冷、龜裂的水泥地!

輻射值跳動,跌至323毫西弗/小時。

身後,厚重的防火門緩緩關閉,隔絕了那地獄深處傳來的、不甘的嘶吼和轟鳴。

張志祥、陳程、梁某三人踉蹌着沖出去十幾米,才如同被抽走了骨頭般,撲倒在地。

張志祥劇烈地咳嗽着,每一次都仿佛要把肺咳出來,他背後的背囊滾落在地,那幽藍色的光芒即使在晨曦下也顯得妖異不祥。

陳程靠着一段殘破的牆壁滑坐下來,手臂上被腐蝕性粘液和玻璃碎片劃開的傷口猙獰滲血,他摘下早已破裂的防毒面具,露出滿是汗水和污垢的臉,胸膛劇烈起伏。

梁某則直接趴在地上,幹嘔不止,防護服上沾滿了各種難以形容的污穢,身體不受控制地顫抖。

蓋格計數器依舊在瘋狂尖叫,讀數雖有所下降,但依然徘徊在足以致命的數百毫西弗區間。

鉛灰色的天光籠罩着這片死寂廢墟,遠處,是他們來時那輛如同孤舟般的裝甲車輪廓。

成功了……嗎?

三人劫後餘生的喘息在冰冷的空氣中凝結成白霧,眼神卻死死盯着地上那個散發着不祥幽光的背囊。

死亡的陰影,如同跗骨之蛆,並未因逃出生天而消散半分。致命的破空聲撕裂了輻射區邊緣死寂的空氣!

“噗嗤!”

一顆子彈幾乎是擦着張志祥的耳朵,狠狠釘入他面前半人高的、鏽蝕得只剩骨架的廢棄車輛殘骸上,發出沉悶又令人心悸的響聲。

“敵襲!隱蔽!”

陳程冰冷的聲音幾乎與槍聲同時響起。三人如同受驚的兔子,瞬間撲向最近的掩體——一堆扭曲變形的混凝土塊和旁邊一輛側翻的鏽卡車殘骸。

張志祥的心髒狂跳着,腎上腺素飆升,後背緊緊貼着冰冷粗糙的混凝土壁。

他下意識地摸向自己背上那根散發着幽幽熒光的燃料管——該死的,就是這玩意兒在灰黃的霧靄裏暴露了他們!

透過稀薄了許多但依然存在的霧障,他隱約看到對面殘破建築物的陰影裏,幾個人影正在快速移動、分散。

“大.....大概....五....五個”

梁某的聲音帶着無法抑制的顫抖,他蜷縮在卡車殘骸的另一側,抱着他那把保養得還算不錯的突擊步槍,臉色蒼白得像死人。

“媽的,沖着管子來的!”

張志祥啐了一口帶血的唾沫,眼神凶狠,

“你小子還真他媽有點用準備接火!他們包抄過來了!陳程,你去...”

話音未落,更密集的子彈如同潑水般掃射過來!

“噠噠噠噠噠——!!!”

子彈打在混凝土上,激起一片片碎石塵煙;打在金屬車殼上,發出刺耳尖銳的“叮當”爆鳴,火花四濺!

對方顯然訓練有素,火力壓制異常凶猛,壓得三人幾乎抬不起頭。

“不能困死在這裏!”

陳程低吼一聲,趁着對方一個換彈的短暫間隙,猛地探身,

“砰砰砰!”

三點射!

對面一個試圖迂回的身影應聲栽倒,慘叫聲在空曠的廢墟中格外瘮人。陳程的動作幹脆利落,沒有絲毫拖泥帶水,眼中只有冰冷的殺意。

然而,這精準的反擊也徹底暴露了他們的位置和火力點。對方立刻分出更強的火力壓制陳程那邊,同時另外兩組人從左右兩側快速包抄!

“操!他們分兵了!”

張志祥大吼,

“廢物,右邊!想想前天怎麼給你演示的!陳程,左邊那個交給……”

他的話音被一陣更猛烈的近距離掃射打斷!他和梁某藏身的掩體被打得碎石亂飛,煙塵彌漫。

混亂中,一發流彈幾乎是貼着張志祥的頭頂飛過,灼熱的氣流讓他頭皮發麻。

“啊——!”

梁某發出一聲驚恐的尖叫,似乎是子彈擊中了什麼離他極近的東西。

巨大的恐懼瞬間淹沒了這個本就膽小的人,他幾乎是連滾帶爬地向後縮,試圖鑽到卡車更深處的陰影裏,完全忘記了反擊。

“廢物!別他媽亂跑!”

張志祥怒吼,但已經來不及了。敵人抓住了這個機會,幾顆手雷冒着嗤嗤白煙,劃着弧線落向他們藏身的區域!

“手雷!!”

張志祥和陳程幾乎是同時做出了反應!

張志祥猛地撞開嚇傻的梁某,自己則借力向側面撲倒!

陳程則如同獵豹般敏捷地翻滾出去!

“轟!轟隆!!”

劇烈的爆炸掀起灼熱的氣浪和漫天碎石塵土!

巨大的沖擊波震得張志祥耳鳴不止,五髒六腑都像移了位。

他被掀翻在地,滾了好幾圈才停下,眼前一片模糊,耳朵裏嗡嗡作響。

他能感覺到溫熱的液體順着額角流下。

“咳咳咳……”

濃煙中,他掙扎着爬起來,視線稍微清晰些,心卻沉到了谷底——梁某和陳程都不見了蹤影!

爆炸和混亂使他們三人徹底失散了!

“媽的!”

他狠狠捶了一下地面。

這時,急促的腳步聲和凶狠的呼喝聲從兩個方向快速逼近——至少有兩個腳步聲是沖着他來的!

他背上的熒光管在煙霧中依舊醒目!

張志祥知道不能猶豫,他咬着牙,抓起掉落在身邊的步槍,拖着被爆炸震得酸痛沉重的身體,踉蹌着沖進旁邊一條狹窄的、堆滿瓦礫的巷道。

身後,追兵的腳步聲和零星的槍聲如影隨形。爆炸發生時,陳程提前預判了軌跡,翻滾到了一個相對安全的凹陷處。沖擊波過去,他立刻屏息凝神……

濃煙中,陳程看到追擊自己的那個身影因爲躲避爆炸,位置暴露無遺。那人端着槍,警惕地搜索着。

他如同一道融入陰影的鬼魅,悄無聲息地從側面接近。對方似乎察覺到一絲危險,猛地轉身!

但陳程的速度更快!

他左手閃電般擒住對方持槍的手腕向上一抬,右手緊握的軍用匕首已精準無比地刺入了對方頸側的大動脈!

整個過程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對方只來得及發出一聲短促的嗚咽,身體便軟了下去。

陳程甚至沒有多看一眼屍體,確認威脅解除後,他立刻伏低身體,銳利的目光穿透尚未散盡的煙霧,尋找張志祥的蹤跡。

他聽到了遠處張志祥奔跑和追擊的槍聲!

“呼哧…呼哧…”

張志祥在迷宮般的廢墟巷道裏亡命奔逃。

背後緊咬着三個身影!

子彈不斷從他身邊呼嘯而過,打在牆壁上,濺起火星和碎片。

他利用復雜的地形不斷變向、翻滾、尋找掩體反擊。

每一次短暫的停頓,他手中的步槍都會噴出憤怒的火舌。

他打得很準,一個追兵被他點射擊中大腿,慘叫着摔倒。

但另外兩人配合默契,火力凶猛,將他壓制在一堵半塌的矮牆後,動彈不得。

子彈打得矮牆上的碎石簌簌掉落。背後發着熒光的燃料棒,時時暴露着自己的位置,而遠處雜亂的世界只有黑暗

“操!沒子彈了!”

張志祥絕望地摸了摸最後一個梁某扔給他彈匣,已經空了!

他猛地拔出腰間的格鬥匕首,背靠牆壁,劇烈喘息。他知道,對方肯定會摸上來。

果然,在腳步聲謹慎地靠近前,遠處的火力仍在傾斜。

就在對方探頭查看的瞬間,張志祥如同受傷的猛虎般撲了出去!

“噗嗤!”

匕首狠狠捅進當先一人的小腹!那人發出痛苦的咆哮。

但另一人反應極快,沒有開槍,似乎也沒子彈,而是狠狠一槍托砸在張志祥持刀的手臂上!劇痛讓張志祥悶哼一聲,匕首脫手!

對方緊接着一個凶狠的沖撞,將他狠狠撞倒在地!

張志祥奮力掙扎,兩人在布滿碎石瓦礫的地面上翻滾扭打起來!

張志祥力量占優,但對方實戰經驗異常豐富,技巧狠辣,專門攻擊關節和要害。張志祥臉上挨了好幾拳,眼眶開裂,視線模糊。

“草!是個硬茬子!”

張志祥心中暗罵。這時,他眼角餘光瞥見被他捅傷的那人,正掙扎着舉起手槍!張志祥心中警鈴大作!

“砰!”

槍響了!陳程的身影出現在巷口,手中的槍口還冒着淡淡的青煙。

他眼神冰冷,沒有絲毫波動,迅速調轉槍口指向正在與張志祥纏鬥的最後一人。

“錠!”

一聲清脆的身影傳來,陳程退下彈夾,往裏面看,沒子彈了...

那最後一名追兵看到同伴瞬間斃命,凶性大發,猛地用頭槌撞開張志祥,自己也翻滾出去。

他迅速起身,背靠着一根斷裂的水泥柱,大口喘息,臉上沾滿了同伴和自己的血,眼神如同受傷的孤狼,凶狠又帶着一絲瘋狂地掃視着張志祥和陳程。

“哈哈…哈哈哈……”

他突然發出一陣嘶啞又充滿嘲諷意味的低笑,

“沒子彈了吧?老子看見了!都用完了!”

他舔了舔幹裂帶血的嘴唇,眼神輕蔑,

“兩個小崽子,老子在邊境反恐的時候,你們還在穿開襠褲玩泥巴!老子是正兒八經的野戰軍偵察連退下來的!來啊!一起上!讓老子教教你們什麼叫白刃戰!”

他反手從背後抽出一把鋒利的軍用匕首,刀身閃爍着寒光,擺出一個標準的格鬥起手式,全身肌肉繃緊,如同一頭即將撲食的惡狼。

那股經歷過真正鐵血戰場磨礪出的殺氣,撲面而來!

張志祥捂着火辣辣疼痛的肋骨爬起來,和陳程迅速對視一眼。

兩人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凝重。陳程沉默地扔掉打空的步槍,也從腿側拔出了自己的格鬥刀。

張志祥則撿起了剛才被打落的匕首。沒有多餘的廢話!

兩人一左一右,如同兩道閃電般撲向那個退伍兵!

戰鬥瞬間進入白熱化!

水泥柱前狹窄的空間裏,三條人影高速交錯!匕首的寒光在灰暗的光線下劃出致命的軌跡,帶起撕裂空氣的尖嘯!

每一次揮擊都直奔要害,每一次格擋都震得手臂發麻!

粗重的喘息聲、刀刃碰撞的鏗鏘聲、靴子摩擦地面的沙沙聲交織在一起,奏響死亡的交響樂!

退伍兵確實極其強悍!

他的動作快、準、狠,經驗老辣無比。面對兩人的夾攻,他利用水泥柱作爲屏障,不斷變換位置,防守滴水不漏,反擊更是刁鑽狠辣。

張志祥手臂上被劃開一道深深的血口,陳程的肩頭也被刀尖擦過,衣物撕裂。

“噗!”

張志祥抓住對方格擋陳程一刀的空隙,匕首凶狠地刺向對方腰腹。

但那退伍兵仿佛背後長了眼睛,一個不可思議的擰身,張志祥的刀刃只劃破了他的戰術背心!

同時,他借着擰身的力道,左手手肘如同鐵錘般狠狠砸在張志祥的太陽穴附近!

“媽的!”

張志祥眼前一黑,巨大的眩暈感襲來,身體不受控制地向後踉蹌幾步,重重摔倒在地!匕首再次脫手飛出!

“死!”

退伍兵眼中凶光爆射!他完全無視了旁邊陳程刺向他肋下的一刀,所有的殺意都集中到了倒地的張志祥身上!

他如同一只撲食的禿鷲,高高躍起,手中沾滿血污的軍用匕首帶着必殺的決心,撕裂空氣,朝着張志祥毫無防護的脖頸狠狠扎下!

刀尖的寒芒在張志祥因眩暈而模糊的瞳孔中急速放大!

死亡的氣息瞬間扼住了張志祥的咽喉!

時間仿佛凝固了!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砰!!!!”

一聲格外突兀、甚至顯得有些“猶豫”和“飄忽”的槍聲,從遠處某個廢墟的高點驟然響起!

高速旋轉的子彈帶着不可思議的軌跡或者說,是令人窒息的運氣呼嘯而至!

噗嗤!

躍在半空的退伍兵身體猛地一僵!他猙獰的表情瞬間凝固,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茫然。一抹刺眼的血色在他眉心驟然炸開!他高舉匕首的手臂無力地垂下,整個人如同斷了線的木偶,重重地砸落在張志祥身旁的碎石堆上,激起一片塵土。

鮮血迅速在他身下蔓延開來。

張志祥被這溫熱的液體濺了一臉,猛地從眩暈中驚醒過來。

他看着眼前死狀淒慘的退伍兵,又猛地抬頭看向槍聲傳來的方向——大約百米開外,一處半塌的樓廢墟前面,一個身影正手忙腳亂地縮回去,那杆長長的突擊步槍的槍管還在微微晃動。

是梁某!

那一刻,張志祥的心情復雜到了極點。劫後餘生的狂喜、對死亡擦肩而過的巨大心悸、還有對這準頭離譜到極點卻又偏偏救了他一命的狗屎運子彈和對那頭廢物的極度荒謬感,混雜在一起,讓他大腦一片空白。

陳程也收起了格鬥姿勢,快步走到張志祥身邊,將他拉起來。

他看了一眼遠處那個消失的槍口位置,又低頭看了看眉心開洞的退伍兵,萬年不變的冷漠臉上,眉頭極其細微地皺了一下,隨即恢復平靜,只淡淡地吐出三個字,清晰地在短暫的死寂中回蕩:

“狗屎運。”

三人幾乎是爬着上車的。

沉重的引擎轟鳴聲撕裂了輻射區邊緣死寂的空氣,那輛飽經風霜的改裝越野車顛簸着駛離了這片死亡區域...車內彌漫着硝煙、血腥和汗臭混合的刺鼻氣味。

張志祥靠在布滿彈孔的車窗邊,手臂的傷口還在滲血...

“廢物!”

張志祥的聲音沙啞,充滿了劫後餘生的暴怒和一絲後怕,

“你他媽剛才開的那槍!子彈是貼着老子太陽穴過去的!就差那麼一丁點!就他媽一寸!你是想給老子腦袋開個通風口,還是想連同我和那狗雜碎一起送去見閻王?!就你這破槍法?老子在輻射區沒被燒死,沒死在追兵的槍口下,差點他媽折在你這個‘自己人’手裏!你那槍是打他嗎?我看你是想提前送我上路!”

張志祥將頭別了過去,不在看這個狗屎運?還是真的想救自己的人,一抹難以察覺的微笑,之後被疲憊代替。

駕駛座上的梁某,整個人篩糠似的抖着...

“我....我...都沒瞄準”

車子碾過一截扭曲的鋼筋,發出刺耳的刮擦聲,朝着他們那個搖搖欲墜的向百貨大樓駛去,將充斥着死亡與驚魂的廢料山遠遠拋在身後彌漫的塵霧之中。僥幸逃生的慶幸感極其短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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