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東宮，毓慶宮。
“砰！”
這一次，被踹翻的不是矮幾，而是擺着文房四寶的整張書案。筆墨紙硯，連同那方名貴的端硯，稀裏譁啦地碎了一地。
“廢物！一群廢物！”
朱允炆如同困獸一般，在殿內來回踱步，英俊的面孔因爲憤怒和屈辱而扭曲變形。
“半個朝堂的文官！竟然鬥不過一個泥腿子商人！你們的聖賢書，都讀到狗肚子裏去了嗎？！”
黃子澄和齊泰跪在地上，被革去了官職的他們，連朝服都不能穿，只着一身布衣，形容狼狽，哪裏還有半分往日帝師的威風。
“殿下......是臣等無能......”黃子澄的聲音嘶啞，短短半天，他像是老了十歲。
“無能？你們何止是無能！簡直是愚蠢！”朱允炆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罵，“誰讓你們用‘藍玉案’做文章的？啊？皇爺爺最忌諱什麼，你們不知道嗎？你們這是在往他的心口上捅刀子，還指望他幫你們？”
“現在好了，孤的臉，東宮的臉，全被你們丟盡了！那個朱夜，成了陛下眼裏的忠臣，成了天下聞名的皇商！而孤呢？孤成了滿朝文武眼裏的笑話！一個連商人都容不下的，心胸狹隘的儲君！”
他越說越氣，一腳將滾到腳邊的硯台踢飛，撞在殿柱上，摔得粉碎。
齊泰在一旁，嘴唇動了動，想說什麼，卻終究沒敢開口。
他想說，當初這個計策，您也是點了頭的。可現在，他不敢說。說了，就是火上澆油。
黃子澄將頭埋得更低，任由朱允炆的怒火噴在自己的臉上。他知道，現在說什麼都是錯的。
等朱允炆罵累了，喘着粗氣停下來，黃子澄才緩緩開口。
“殿下，事已至此，再生氣也無濟於事。當務之急，是想辦法挽回局面。”
“挽回？怎麼挽回？”朱允炆冷笑，“皇爺爺已經給我定了性，朝臣們也都看清了我的‘真面目’。我這個皇太孫，在他們眼裏，怕是已經不如那個姓朱的商人了！”
“殿下，切不可如此自暴自棄！”黃子澄急道，“您是儲君，是大明的根基所在！陛下今日雖然震怒，但終究還是保全了您的體面，沒有當衆重責於您。這說明，在陛下心中，您的地位，無可動搖！”
“今日之敗，非戰之罪。是我們......是我們太小看那個朱夜了。”黃子澄的眼神裏，閃過一絲深深的忌憚，“此人，絕非普通商人。他的心機，他的手段，他的口才，都遠超我等的想象。他就像一條藏在陰溝裏的毒蛇，稍不留神，就會被他反咬一口。”
朱允炆的呼吸漸漸平復下來。他不是傻子，他只是被憤怒沖昏了頭。冷靜下來後，他也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
那個朱夜，已經不再是一個可以隨意碾死的螞蟻了。
他現在是“皇商”，是皇帝親口嘉獎的“忠心可嘉”之輩。他背後，站着的是皇帝的影子。
再想用以前那種簡單粗暴的法子對付他，已經不可能了。
“那先生的意思是？”朱允炆重新坐回到椅子上，眼神陰沉。
“等。”黃子澄只說了一個字。
“等？”
“對，等。”黃子澄的目光變得深遠起來，“等一個機會。朱夜此人，鋒芒太露，又得了聖心，正是春風得意之時。人一得意，就容易忘形，就容易犯錯。”
“而且，他今日在奉天殿上，雖然贏了我們，卻也得罪了滿朝的文官。那些人今日雖然不敢言語，但心裏，必然已經恨上了這個讓他們當衆出醜的商人。木秀於林，風必摧之。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蟄伏起來，靜觀其變。看着他起高樓，看着他宴賓客，再看着他......樓塌了！”
“只要他犯錯，只要他露出破綻，我們就可以聯合所有憎恨他的人，給予他雷霆一擊！到那時，就算陛下想保他，也保不住！”
朱允炆聽着黃子澄的話，眼中的戾氣漸漸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冰冷的算計。
他明白了。
明着不行，就來暗的。
官場上的手段不行，就用江湖上的手段。
君子鬥不過小人，那就變成比小人更小人的人。
“好。”朱允炆點了點頭，“孤就聽先生的，等。孤倒要看看，他朱夜，能得意到幾時！”
......
城西小院。
當朱夜回來的時候，整個院子都沸騰了。
“東家回來了！”
“東家威武！”
老何和李三帶着幾十個夥計，激動地沖了上來，將朱夜團團圍住。他們雖然不知道奉天殿裏具體發生了什麼，但光看朱夜安然無恙地回來，以及街頭巷尾那些已經傳瘋了的消息，就知道，他們的東家，打了一場天大的勝仗！
“行了行了，都別圍着了，該幹嘛幹嘛去。”朱夜笑着拍了拍離他最近的一個小夥計的肩膀。
“東家，您沒事吧？”老何擠上前來，上下打量着朱夜，眼眶都紅了。
“我能有什麼事？”朱夜笑道，“好着呢。不但沒事，陛下還賞了個‘皇商’的名頭，把咱們的鋪子也還回來了。”
“皇商！”老何和李三倒吸一口涼氣，眼睛瞪得像銅鈴。
“東家，這......這是真的？”李三結結巴巴地問。
“當然是真的。”朱夜從懷裏拿出一塊小小的令牌，上面用金漆寫着“御賜皇商”四個字。
這下，所有人都信了。短暫的震驚之後，是山呼海嘯般的歡呼。
朱夜抬手，示意大家安靜。
“各位，我知道大家很高興。但是，事情還沒完。”他的表情嚴肅了起來。
“今天我們是贏了，但我們也徹底得罪了東宮。以後的路，只會更難走。所以，我們不能有絲毫的鬆懈。”
夥計們臉上的笑容也收斂了，都認真地聽着。
“老何，”朱夜看向管事，“‘四海通’明天就重新開張。把招牌給我擦亮了，門口掛上陛下御賜的牌匾！另外，所有的米面糧油，全部降價一成，連賣三天！就當是，慶祝我們大難不死！”
“是！東家！”老何激動地應道。他知道，這一手下去，四海通的名聲，將徹底響徹金陵。
“李三，”朱夜又轉向另一人，“‘金陵會’的生意，繼續做。告訴那些下了定金的客戶，第一批鏡子，十天後準時交貨。另外，告訴他們，我們金陵會，馬上要推出一樣新東西，比鏡子更神奇，比香水更實用。”
“新東西？”李三眼睛一亮。
朱夜笑了笑，從懷裏，摸出了一塊方方正正，散發着淡淡清香的白色固體。
“這是什麼？”李三好奇地接過來，摸了摸，感覺滑滑的，硬硬的。
“這東西，叫‘肥皂’。”朱夜的眼中，閃爍着一種名爲“野心”的光芒。
“鏡子和香水，只是開胃小菜。這個，才是我朱夜真正要用來改變世界，也用來保護我們自己的東西。”
“他們想用大明的規矩玩死我，那我就用他們看不懂的東西，建立屬於我自己的規矩。”
他看着手中的肥皂，仿佛看到的，不是一塊簡單的清潔用品，而是一個即將撬動整個大明，甚至整個世界的杠杆。
“我要讓全大明的人，都離不開我的肥皂。我要讓戶部的大人們，天天盼着我交稅。我要讓皇帝陛下，把我當成一個會下金蛋的雞，誰想動我，都得先問問他老人家同不同意。”
“這，才叫真正的，殺人不見血的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