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晨光熹微,薄霧如紗,籠罩着瓊巒域邊緣一座名爲“百骸集”的喧囂小鎮。空氣中彌漫着濃烈的血腥氣、硝石味以及各種妖獸材料特有的腥臊,混合成一股粗糲而原始的市井氣息。街道兩旁,簡陋的攤位鱗次櫛比,攤主們或坐或立,吆喝聲此起彼伏,展示着他們賴以生存的“貨物”——從低階妖獸的皮毛利爪,到閃爍着幽光的血核、內丹,乃至森白或泛着奇異光澤的異骨,琳琅滿目,卻也透着弱肉強食的殘酷。

華雲殤,如今以“林雲”之名行走的少年,一身洗得發白的深色勁裝,穿行於這喧囂之中。混沌雙瞳平靜地掃過那些被高高掛起、標價驚人的上品材料:凝真階妖獸的完整血核,通體赤紅如凝固岩漿,標價赫然是“一百萬靈石”;幾塊流轉着金屬光澤、蘊含強大力量的異骨,更是標着“十五萬靈石”的天價。攤主們精明的目光在他身上逡巡,見他衣着樸素,氣息內斂,便帶着幾分輕視與市儈的試探:

“小哥,看看這枚‘赤炎獅’血核?剛獵的,新鮮着呢!一百萬靈石,童叟無欺!買回去煉器,保準讓你的法寶威力倍增!”

“這塊‘玄龜背甲異骨’,防御無雙!十五萬靈石,過了這村可沒這店了!”

“嘿,小兄弟,別光看啊,想要什麼?價錢好商量嘛!”

華雲殤心中微澀。他腰間儲物袋裏,僅有當初當掉母親玉佩後剩下的五十萬靈石,這已是他在此界安身立命的全部家當。凝練一件稍具威力的法寶,至少需要三顆凝真階血核作爲核心能量源,光是材料成本就高達三百萬靈石,無異於天文數字。而那些動輒十幾萬的異骨,也只是杯水車薪。

“沒想到一顆凝真階的血核竟要百萬靈石……”他暗自嘆息,指尖無意識地摩挲着袖中溫養的混沌劍胚,“而一件像樣的凝真法寶,核心便需三顆血核……異骨雖稍便宜,動輒也要十幾萬。雖尚能買些異骨,但……”他搖了搖頭,眼下最緊要的並非異骨,而是補充消耗與保命之物。

他壓下心頭那絲屬於天域儲君、卻在此刻顯得無比奢侈的窘迫感,將目光投向售賣丹藥符籙的攤位。一番精打細算,他購置了數瓶恢復靈力、療治內外傷的常用丹藥,又咬牙買了幾張品階尚可的“金剛護身符”和“神行符”,以備深入險地之需。一番花費下來,五十萬靈石縮水至二十五萬,沉甸甸的儲物袋仿佛也輕了幾分。

經過一家售賣法寶圖譜的鋪子時,他駐足片刻。架子上陳列着各式各樣的初等法寶圖譜,刀槍劍戟、鍾鼎塔印,形態各異,旁邊標注着煉制所需的主材、輔料及大致威能。華雲殤的目光在一卷描繪着“流火扇”的圖譜上停留稍久——此物形態飄逸,攻守兼備,倒與他如今展現的氣質有幾分契合。然而,當他看到下方標注的“需凝真火系妖獸血核三枚,火紋精金十斤,輔料若幹”時,只能默默移開視線。囊中羞澀,圖譜亦是奢望。

“終究要靠自己。”他心中決然,“等深入瓊巒域,獵殺些妖獸,若能獲取血核、異骨,再回來換取靈石,補貼用度,也更爲實際。”

不再留戀這喧囂卻令人倍感無力的集市,華雲殤身影一閃,如同融入晨霧的幽影,迅速消失在鎮口。他的目標清晰而堅定——瓊巒域深處。

瓊巒域,山巒疊嶂,巨木參天。

甫一踏入這片被當地人視爲“妖獸樂園”的險地,華雲殤便感到身體猛地一沉!仿佛無形中背負了千斤玄鐵,每一步落下都需調動更多靈力支撐。空氣中彌漫的並非天域的仙靈之氣,而是一種厚重、蠻荒、混雜着濃鬱土行元力與駁雜妖氣的特殊能量場域。

“重力異常?”華雲殤混沌雙瞳微亮,非但不驚,反而露出一絲喜色,“此地環境,竟有天然錘煉體魄、凝練靈力之效!簡直是絕佳的修煉之所!”他立刻運轉《九煉塵微訣》,功法在體內加速流轉,靈力如同被壓縮的汞元,在經脈中奔騰不息,努力適應着這突如其來的重壓。他邁開步伐,不再追求速度,而是如同苦行僧般,一步一個腳印,踏着沉重卻異常堅定的步伐,朝着山脈深處走去。

越往裏走,環境越發險惡。粗壯的藤蔓虯結如龍,色澤暗紫,表面分泌着粘稠的、散發着刺鼻腥甜的汁液,顯然蘊含劇毒。參天古木的枝葉遮天蔽日,使得林間光線昏暗,溼冷的霧氣繚繞不散,能見度極低。腳下腐殖層深厚鬆軟,不知掩蓋着多少致命陷阱。

華雲殤不敢托大,立刻將買來的“金剛護身符”激發。數道淡金色的光暈自符籙中涌出,如同輕紗般覆蓋全身,形成一層堅韌的能量護膜,隔絕着毒瘴與可能的偷襲。他右手虛握,古樸的混沌劍胚悄然浮現,灰蒙蒙的劍身在此刻顯得格外沉穩。劍光揮灑,如同庖丁解牛,精準地斬斷攔路的毒藤,劈開濃密的荊棘,在迷霧與巨木間開辟出一條勉強通行的路徑。

簌簌…簌簌…

細微的聲響從左側密林傳來,帶着一絲令人心神搖曳的魅惑之意。華雲殤腳步一頓,混沌雙瞳瞬間鎖定聲源。只見數道白影如輕煙般飄出,竟是幾只通體雪白、眼眸粉紅、拖着蓬鬆長尾的狐狸——正是瓊巒域外圍常見的低階妖獸“白媚子”。

當地獵戶常言,此妖最喜吸食青年男子精魄陽氣,尤其擅長制造幻境,惑人心神。它們動作輕盈迅捷,粉紅的眼眸閃爍着妖異光芒,口中發出“嚶嚶”的低鳴,直撲華雲殤面門,帶起的勁風中夾雜着甜膩的異香,直沖識海!

“雕蟲小技!”華雲殤冷哼一聲。他識海何等堅韌,經歷過龍詛山脈枯影業障的侵蝕,這點魅惑幻音如同清風拂山崗。他身形不退反進,周身百道道紋虛影驟然亮起,雖被壓制在塵微凝真,卻凝練精純,流轉間散發出沉凝如山的氣場。

“破!”一聲低喝,混沌劍胚化作一道迅疾無倫的灰金色流光!劍招簡潔至極,毫無花哨,卻快、準、狠!劍光過處,帶起一蓬蓬淒豔的血花。

噗!噗!噗!噗!

四聲輕響幾乎連成一片。四只撲到近前的白媚子身形猛地僵住,粉紅眼眸中的魅惑瞬間化爲驚恐與茫然,隨即軟軟倒地,咽喉或心口處皆有一道細若發絲、卻足以致命的劍痕。

華雲殤收劍而立,氣息平穩。他蹲下身,指尖凝聚一絲靈力探查。片刻後,微微搖頭:“果然,只是低階妖獸,體內尚未凝結妖丹,更無血核。”這些白媚子,除了皮毛尚算完整柔順,可制些低檔皮裘外,幾乎毫無價值。他並非嗜殺之人,更不屑於剝皮抽筋換取微薄靈石。

掌心一翻,一團淡金色的道火升騰而起,散發出純淨而熾熱的氣息。火焰落在四具狐屍上,迅速將其包裹,滋滋作響間,化爲幾縷青煙和一小撮灰燼,徹底消散於林間腐土之中。焚屍滅跡,既避免血腥引來更強大的掠食者,也算是對這些生靈最後的一點“仁道”。

處理完畢,華雲殤繼續前行。重力領域的錘煉讓他靈力消耗比預想更快,但他依舊保持着警惕,混沌雙瞳如同最精密的雷達,掃視着周圍的一切能量波動與生命痕跡。

吼——!!!

一聲震耳欲聾、飽含暴虐與飢餓的咆哮,如同平地驚雷,猛地在前方一片亂石嶙峋的山坳中炸響!聲浪滾滾,震得周圍古木枝葉簌簌作響,連地面的碎石都微微跳動。

華雲殤瞳孔微縮,身形瞬間伏低,如同蓄勢待發的獵豹,悄無聲息地潛行靠近。透過石縫望去,只見一頭龐然大物正人立而起,捶打着覆蓋着厚厚苔蘚的胸膛。

那是一頭“厄難熊”!它體型壯碩如小山,直立起來足有兩丈高,渾身覆蓋着鋼針般的黑棕色毛發。最令人心悸的是它那雙蒲扇般的巨掌,掌緣生着五根如同血色琥珀打磨而成的利爪,每一根都足有尺許長,閃爍着金屬般的冷硬光澤和令人膽寒的血腥氣。它碩大的頭顱轉動,銅鈴般的凶睛掃視四周,鼻孔噴出兩道灼熱的白氣,顯然正處於飢餓而暴躁的狀態。

“凝真階初期……力量與防御的典型代表。”華雲殤迅速判斷着對手的實力。厄難熊以力大無窮、皮糙肉厚著稱,那雙“血珀爪”更是能撕裂精鋼,附帶撕裂與流血效果,極爲難纏。硬拼絕非明智之舉。

他深吸一口氣,體內靈力奔涌,混沌劍胚在手中發出低沉的嗡鳴。同時,心念微動,那柄溫養於丹田、由百道道紋凝聚而成的“道紋小劍”也悄然浮現於身側,劍身流光內蘊,蓄勢待發。

“混沌分形劍!”華雲殤心中低喝。混沌劍胚灰芒一閃,一道凝實的金色劍影瞬間分裂而出,懸浮於本體之側!

他沒有選擇偷襲,而是主動釋放出一絲氣息。飢餓的厄難熊立刻被驚動,凶睛瞬間鎖定了他藏身的亂石堆!

吼——!

又是一聲震天咆哮,厄難熊龐大的身軀爆發出與體型不符的驚人速度,如同一輛失控的戰車,裹挾着腥風與碎石,朝着華雲殤猛沖而來!血珀巨爪高高揚起,帶着撕裂空氣的厲嘯,當頭拍下!爪未至,那股狂暴的勁風已壓得華雲殤呼吸一窒,護身符籙的金光劇烈波動!

“來得好!”華雲殤眼中戰意升騰。他腳下步伐玄妙變幻,身形如鬼魅般側滑,險之又險地避開這開山裂石的一爪。同時,心念驅動!

“分形劍,擾!”

懸浮的金色分形劍化作一道流光,並非直刺,而是如同靈蛇般繞着厄難熊的頭部、眼睛等脆弱部位高速穿梭、切割!劍光犀利,雖難以破開它厚重的皮毛,卻成功吸引了它的注意力,令其煩躁地揮爪格擋,攻勢稍緩。

“道紋小劍,襲!”

就在厄難熊被分形劍騷擾分神的刹那,華雲殤本體動了!他身隨劍走,混沌劍胚本體爆發出璀璨金芒,直刺厄難熊因揮爪而暴露的腋下軟肋!這一劍,凝聚了他凝真階的全力,更蘊含着對力量軌跡的精準預判!

嗤啦!

劍鋒成功刺入厚實的皮毛,深入寸許!然而,厄難熊的防御遠超想象,肌肉虯結如鐵,劍尖仿佛刺入了堅韌無比的橡膠,再難寸進!同時,一股狂暴的反震之力順着劍身傳來!

“吼!”劇痛徹底激怒了厄難熊!它狂性大發,不顧腋下傷口,另一只血珀巨爪以更快的速度橫掃而來,爪風凌厲,誓要將眼前這渺小的人類拍成肉泥!

華雲殤早有預料,抽劍疾退,同時操控分形劍再次襲擾其面門。他身形飄忽,在厄難熊狂風暴雨般的爪擊間穿梭閃避,混沌劍胚與分形劍配合無間,或點刺關節,或削斬肌腱,專找其防御相對薄弱和發力銜接之處。一時間,金石交擊之聲不絕於耳,火星四濺!

厄難熊力大無窮,每一爪都勢沉力猛,足以開碑裂石。華雲殤雖身法精妙,劍術高超,但硬實力的差距依舊存在。每一次格擋或卸力,都讓他手臂酸麻,氣血翻騰。護身符籙的金光在連續承受爪風餘波後,也變得明滅不定,顯然支撐不了多久。

“不能久戰!”華雲殤心念電轉。他眼中厲色一閃,拼着硬受一記擦身而過的爪風,護身金光劇烈閃爍,幾近破碎,身形猛地欺近厄難熊因狂怒而略顯笨拙的後背!

“就是現在!合!”

混沌劍胚本體與分形劍瞬間合二爲一,劍身光芒暴漲!華雲殤將所有靈力灌注其中,人劍合一,化作一道撕裂昏暗林間的金灰色驚虹,直刺厄難熊後心——那裏是它龐大身軀力量運轉的核心節點之一!

噗嗤——!

這一次,凝聚了雙劍之力的驚虹,終於突破了厄難熊堪比精鐵的皮毛與肌肉的防御,深深貫入其體內!狂暴的劍氣在其體內瘋狂肆虐!

“嗷嗚——!”厄難熊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慘嚎,龐大的身軀劇烈抽搐,前沖之勢戛然而止。它掙扎着想要轉身,但生機已如潮水般退去。最終,轟然倒地,震得地面微微一顫,鮮血從口鼻和後心傷口汩汩涌出,染紅了身下的腐葉。

華雲殤拄着劍,劇烈喘息,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這一戰消耗巨大,後背也被凌厲的爪風擦過,火辣辣地疼。他迅速服下一顆回氣丹藥,調息片刻。

走近厄難熊的屍體,他再次探查。依舊沒有發現妖丹或血核的蹤跡。“看來凝真階妖獸也並非百分百孕育血核,尤其這種偏向肉體力量的類型。”他略感失望,但目光落在了那對閃爍着血珀光澤的巨爪和幾根粗壯的主骨上。

“血珀爪蘊含其部分本源力量,是上佳的煉器材料。這幾根主骨質地堅硬,遠超凡鐵,可作異骨出售。”他不再猶豫,以混沌劍胚爲工具,小心翼翼地切下那對完整的血珀爪,又挑選了幾根最粗壯、蘊含能量最豐富的腿骨和脊骨。

看着地上龐大的熊屍,華雲殤沉默片刻。他並非嗜殺,此戰只爲生存與修行所需。掌心再次燃起道火,純淨的火焰將厄難熊的殘軀緩緩包裹。火焰跳躍中,他低聲道:“塵歸塵,土歸土。取你爪骨,亦是因果。餘下殘軀,焚化歸元,免遭蠅蟲啃噬,曝屍荒野。”

待火焰熄滅,只剩一堆灰燼與幾塊無法焚化的堅硬殘骨。華雲殤將血珀爪與選好的異骨收入儲物袋,又將那幾塊殘骨就地掩埋,堆起一個小小的土包,算是爲這山林霸主做了最後的安葬。

做完這一切,他不再停留,身影再次沒入瓊巒域更深、更幽暗的叢林之中。前方,未知的危險與可能的機遇並存,而他的獵妖之路,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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