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身裝扮，美則美矣，卻像是在刻意強調着什麼。她下意識地想抬手拔掉那支過於耀眼的步搖，卻被春蘭攔住。
“夫人，這樣很好！世子爺見了定然喜歡！”春蘭語氣篤定，帶着鼓勵。
蘇阮的手緩緩放下。是啊，她如今已不是那個可以隨心所欲的小丫鬟了。
她是他的“夫人”，需要以符合身份的模樣站在他面前。
“晚膳都備好了嗎？”她輕聲問，試圖轉移注意力。
“都備好了，按着世子爺的口味，添了幾道清淡的江南小菜，還有一盅燉了半日的乳鴿湯，最是滋補。”秋月回道。
正說着，院外傳來了腳步聲和請安聲。
他來了！
蘇阮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識地攥緊了袖口，深吸一口氣，帶着春蘭秋月迎了出去。
李世珩踏着夜色而來，依舊是一身玄色常服，身姿挺拔如鬆。
他走進院子，目光便落在站在廊下燈影裏的蘇阮身上。
燈籠柔和的光線勾勒出她窈窕的身形，那抹胭脂紅如同一團溫暖的火焰，瞬間驅散了他周身帶來的寒意。
她微微垂着頭，露出一段白皙優美的頸項，步搖的流蘇隨着她的動作輕輕晃動，折射出細碎的光芒。
他腳步微不可察地頓了頓。
他知道她生得好，卻不知稍作打扮，竟能如此……奪目。
“妾身恭迎世子爺。”蘇阮屈膝行禮，聲音比平日更軟了幾分，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李世珩上前一步，虛扶起她：“起來。”他的目光在她臉上停留片刻，觸及她眼底的一絲緊張和羞怯，語氣不自覺地放緩，“外面風大，進去吧。”
“是。”
兩人一前一後走入屋內。膳桌已經擺好，精致的菜肴散發着誘人的香氣。
李世珩在主位坐下，蘇阮則猶豫着，不知該坐在哪裏。按規矩，她應站在一旁布菜。
“坐下，用膳。”李世珩指了指自己身旁的位置。
蘇阮微微一怔，依言坐下，卻只敢挨着半邊凳子，脊背挺得筆直。
李世珩不再多言，執起銀箸。
他吃飯時姿態優雅，卻帶着行軍般的效率，不言不語。
蘇阮更是食不知味，小口小口地吃着面前的米飯，幾乎不敢夾菜。
一時間，屋內只剩下細微的碗筷碰撞聲。
李世珩瞥了她一眼，見她只盯着碗裏的米飯，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他伸出筷子，夾了一塊清蒸鰣魚腹部最鮮嫩無刺的肉，放到了她面前的碟子裏。
蘇阮看着碟子裏突然多出的魚肉，愣住了，有些無措地抬頭看他。
“吃。”他只吐出一個字，語氣依舊沒什麼溫度，但動作卻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意味。
“……謝世子爺。”蘇阮低下頭，心頭泛起一絲奇異的暖流。
她小心翼翼地夾起那塊魚肉，放入口中，鮮美的滋味在舌尖化開，似乎……比剛才吃的任何東西都要美味。
接下來，李世珩雖未再說話，卻時不時會將她夠不到的、或是看起來她可能會喜歡的菜，夾一些到她碟中。
他動作自然，仿佛理所應當，卻讓一旁伺候的春蘭和秋月看得心中暗喜。
世子爺何時對人這般體貼過？
這頓晚膳，就在這種沉默卻又暗流涌動的氛圍中結束了。
撤下膳桌，奉上清茶。
李世珩沒有像往常一樣立刻離開，而是坐在那裏，慢條斯理地品着茶。
蘇阮站在一旁，心中忐忑，不知他接下來有何打算。
“會下棋嗎？”他忽然問。
蘇阮老實回答：“略懂皮毛，不敢在世子爺面前獻醜。”
“無妨，陪爺下一局。”李世珩起身，走向臨窗設着的棋枰。
蘇阮只得跟上。兩人相對而坐，李世珩執黑，蘇阮執白。
棋局一開始，蘇阮便感受到了巨大的壓力。
李世珩的棋風如同他本人，凌厲、縝密、步步爲營，帶着殺伐果斷之氣。
蘇阮那點微末的棋藝，在他面前簡直不堪一擊，很快便左支右絀，敗象已露。
她捏着一顆白子，眉頭微蹙，久久無法落下。
額角甚至沁出了細密的汗珠。
李世珩並不催促，只是靜靜地看着她。
燈光下，她專注思索的模樣，長睫如扇，鼻尖微翹，緊抿的唇瓣泛着水潤的光澤，比平日裏更多了幾分生動。
終於，蘇阮輕輕將棋子放回棋罐，認輸道：“妾身棋藝不精，讓世子爺見笑了。”
“布局尚可，中盤乏力，需多練。”他點評道，語氣平淡，卻並非指責。
“是，妾身謹記。”蘇阮鬆了口氣，還好他沒有嫌棄。
“識字？”他又問。
“認得一些。”
李世珩起身，對着墨離說道:“去書房取《棋經》。”
“是”
不一會兒墨離就進來，李世珩拿過書，遞給蘇阮，“拿去看看吧。”
蘇阮雙手接過，書頁上還殘留着他指尖的溫度。“謝世子爺。”
屋內再次陷入寂靜。蘇阮捧着書，站在一旁，只覺得時間過得格外緩慢。
他既不離開，也不說話，這種無聲的壓迫感讓她渾身不自在。
李世珩似乎看出了她的緊張，他重新坐下，指了指對面的位置：“坐。”
蘇阮依言坐下，依舊不敢放鬆。
“不必拘束。”他看着她說，聲音在寂靜的夜裏顯得格外清晰，“既已是爺的人，日後相處的時候還長。”
蘇阮心中一動，抬眼看他。他深邃的眼眸在燈光下顯得不再那麼冰冷，反而像蘊藏着星辰的夜空，引人探尋。
“是。”她輕聲應道，緊繃的神經稍稍放鬆了一些。
“平日裏都做些什麼？”他似乎有意閒聊。
“看看書，習字，偶爾做些針線。”蘇阮如實回答。
“都看些什麼書？”
“多是些雜書，《地域志》、《風物志》之類的，也有……一些詩詞。”她有些不好意思，這些在正經學問面前，似乎難登大雅之堂。
李世珩卻並未流露出不屑，反而道：“開卷有益。爺書房裏書多，你若想看，讓墨離帶你去選。”
蘇阮眼中閃過一絲驚喜：“真的可以嗎？”
“嗯。”看着她眼中瞬間點亮的光彩，李世珩覺得心情莫名愉悅了幾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