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人應答。
他真的不在。
她不由得輕鬆很多。
她從衣帽間的頂櫃裏,拖出兩個28寸的行李箱。
這兩個箱子還是剛搬進來時買的,他說要帶她去馬爾代夫度假。
結果,項目一個接一個,工作一天接一天,那場計劃中的旅行,直到今天也沒能成行。
季向晚打開箱子,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
她的東西其實並不多。
衣帽間裏,一半以上的空間都掛着顧聿安的衣服。
他這個人最愛臭美了,各種風格各種顏色的衣服鞋子。
她直接把自己的衣服全都扯了下來,一股腦地塞進行李箱。
這件鵝黃色的連衣裙,是去年她生日,他帶她去餐廳吃飯時穿的。
這條破洞牛仔褲,是她最喜歡的,結果每次穿,他都要皺着眉頭說一句:“怎麼又穿破褲子?膝蓋不冷嗎?”
七年。
他們真的在一起了七年。
從青澀的校服,到成熟的西裝。
季向晚感覺自己的鼻子有點酸。
她快速地把自己的瓶瓶罐罐掃進化妝包,動作大得碰倒了顧聿安的剃須水。玻璃瓶和理石台面碰撞,發出一聲清脆的聲響。
季向晚嚇了一跳,連忙扶好。還好,沒碎。上面還殘留着他身上那股清冽又幹淨的雪鬆味。她好像……還挺喜歡這個味道的。
季向晚甩了甩頭,把這點不合時宜的念頭甩出腦海。
她把自己的牙刷和漱口杯也收了起來,只留下他孤零零的一個藍色杯子。
這樣看起來,順眼多了。
兩個行李箱很快就被塞得滿滿當當。
還剩下一些書,和她工作用的電腦。
她又找了幾個紙箱,把書一本本地放進去。
她把自己的東西全部打包好,兩個大行李箱,三個大紙箱。
這就是她七年青春的全部“家當”。
看起來……有點可憐。
季向晚拖着箱子,一步步往門口走。
路過客廳,她看了一眼那個她曾經最喜歡的懶人沙發。
她喜歡窩在裏面,一邊吃薯片一邊看偶像劇。
顧聿安每次看到,都會皺着眉把她拎起來,說她沒骨頭。
可每次他出差回來,都會給她帶不同口味的薯片。
她走到玄關,準備換鞋。
目光落在鞋櫃上。
她那雙紅色的小兔子拖鞋,旁邊是他的灰色大拖鞋,親密地挨在一起。
季向晚覺得眼睛有點澀。
她彎下腰,把自己的鞋子都裝進一個袋子裏。
高跟鞋,運動鞋,帆布鞋……
她最後看了一眼那雙孤零零的灰色大拖鞋,拉開門,準備把箱子一個一個地拖出去。
門剛拉開一道縫。
一個人影堵在門口,是顧聿安。
他回來了。
玄關的燈應聲而亮,照清了他的模樣。
白襯衫皺得不成樣子,領口的扣子被扯開了三顆,露出鎖骨下一片泛紅的皮膚。頭發凌亂,那張向來意氣風發的臉上,此刻只剩下狼狽和頹唐。
看到了玄關堆積如山的行李箱和紙箱,看到了她腳邊裝着所有鞋子的袋子,看到了她一副隨時準備逃離的姿態。
顧聿安一動不動地站着,猩紅的視線從那些行李上,一寸寸挪到她的臉上。
突然,他笑了。
那笑聲嘶啞又難聽,像是破掉的風箱。
“呵……”
“季向晚,你可真行啊。”
他晃晃悠悠地走進來,繞過那些障礙物,像是在巡視自己的領地。他環顧着這個瞬間變得空曠的家,洗手台上只剩他孤零零的杯子。
他每多看一處,臉上的嘲諷就更深一分。
季向晚被他逼得連連後退,看着他失控的樣子,“顧聿安,你沒事吧。”
顧聿安:“你說你沒喜歡過我……你說你是將就……季向晚,你把我當什麼了?!”
他看起來好生氣,她不禁有些害怕,於是她別開臉,不敢看他。
“我們……已經結束了。”
“結束了?”他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胸膛劇烈地起伏着,“好,好一個結束了!”
他突然轉身,一把抓住一個行李箱的拉杆,發了狠似的往門外拖!
“你不是要走嗎?我幫你!”
他又返回來,抓起另一個箱子,粗暴地扔了出去!紙箱,鞋袋……他像個瘋子一樣,把她七年的“家當”,一件件地,全部丟到門外的走廊上。
“你個騙子!壞女人!你騙了我這麼多年!”他雙目赤紅,聲音裏帶着哭腔,卻還在嘴硬,“你不是要走嗎?!”
“走啊!”
他將最後一件屬於她的東西扔出門外,他看着跌坐在行李堆裏,滿臉錯愕的她,眼裏的光徹底熄滅了。
“滾。”
她還沒反應過來。
“砰——!”
那扇熟悉的門,在她面前被狠狠地甩上。
搬家公司的貨拉拉已經在樓下等着了。
師傅幫她把行李都搬上車。
季向晚坐上副駕駛,報出了新家的地址。
車子啓動,緩緩駛離這個她熟悉的小區。
他那麼驕傲的一個人,被她用這種理由分手,心裏肯定早就把她罵了千百遍了。
手機震動了一下,是周曉曉。
周曉曉:【搬出來了嗎?順利嗎?】
季向晚:【嗯,出來了。】
互不相欠,各自安好。
她收起手機,靠在椅背上,閉上了眼睛。
季向晚在新租的小房子裏,看着四面空蕩蕩的白牆,第一次感受到了巨大的,幾乎要將她吞沒的失落感。
這裏很小,只有一個臥室,一個客廳,還有一個小到只能容納一個人的廚房。
空氣裏飄着一股老房子特有的,混雜着灰塵和潮溼的味道。
和那個充滿了陽光、綠植和雪鬆香氣的家,完全不一樣。
她帶來的兩個大行李箱和三個紙箱,孤零零地堆在客廳中央,像幾座沉默的孤島。
季向晚拖着疲憊的身體,把自己摔在唯一一張還算幹淨的沙發上。
沙發很硬,坐下去,能清晰地感覺到裏面的彈簧。
她掏出手機,屏幕的光照亮了她沒有血色的臉。
自由了。
她終於自由了。
可爲什麼……心裏這麼空。
肚子不合時宜地叫了起來,提醒着她從中午到現在,就只吃了一個三明治。
她點開外賣軟件,手指熟練地滑到收藏夾。
第一個就是“李記私房菜”。
她習慣性地就要點進去。
那家店的菜偏清淡,顧聿安腸胃不好,最喜歡他們家的清蒸鱸魚和山藥排骨湯。
手指懸在屏幕上方,僵住了。
季向晚猛地回過神來。
他們已經分手了。
她再也不用遷就他的口味了。
她退了出去,在搜索框裏輸入“麻辣香鍋”。
顧聿安從來不吃這些,他說太油太辣,不健康。
她可以點了。
她可以點自己最愛吃的午餐肉、魚豆腐、寬粉、金針菇,加雙倍的辣椒,特麻特辣。
可是,看着那些選項,她卻一個都點不下去。
好像也沒那麼想吃了。
季向晚關掉軟件,把手機扔到一邊。
她從紙箱裏翻出一包泡面,是她以前嘴饞,偷偷藏起來的。
燒水,拆開調料包,廉價的香味瞬間彌漫在小小的廚房裏。
水開了,她把面餅和調料一股腦地倒進去,用筷子攪了攪。
紅色的辣油在渾濁的湯裏翻滾,看起來很有食欲。
她端着滾燙的泡面碗,回到客廳,蹲在茶幾前。
茶幾是房東留下的,上面有好幾道劃痕。
季向晚吸溜了一大口面。
好辣。
辣得她舌頭發麻,眼淚都快出來了。
她一邊呼着氣,一邊繼續往嘴裏塞。
真好吃。
對,就是這個味。辣得心都疼了,就不會想別的了。
一滴滾燙的液體,砸進了泡面碗裏,濺起小小的水花。
緊接着,又是一滴,兩滴……
季向晚的視線變得模糊。
她看着碗裏那片可憐的脫水蔬菜,眼淚就像斷了線的珠子,怎麼都停不下來。
“嘶……哈……”
她拼命吸着鼻子,用手背胡亂地擦着臉。
“怎麼這麼辣啊……”
“放這麼多辣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