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件順利送達,溫黎和佟瑤正想悄悄退場,腳還沒挪動兩步,卻被劉國棟委員一個眼神精準攔住。
他朝溫黎招了招手,示意她近前。
“我?”
溫黎心裏咯噔一下,面上卻不露聲色,只低聲對佟瑤快速交代了一句:
“委員叫我,你在這兒等我一下。”
雖心中疑惑,她卻毫不遲疑地起身,朝劉國棟所在的方向走去。
“委員,有什麼安排?”溫黎低聲詢問。
劉國棟言簡意賅地交代:
“張局臨時有事,今天的匯報由我頂替,你先坐到下面第一排自然資源局的位置上去。”
溫黎一時無言。
這突發狀況來得實在突然,但關鍵時候要顧全大局,她只能服從安排。
“什麼情況?”
口袋裏的手機震動,佟瑤發來信息。
“張局那邊有緊急事情來不了,劉委員代他匯報,位置空着,讓我去補位。”
她低頭快速回復。
“啊啊啊!不要啊!黎姐,你坐在前面,我一個人坐後面,沒有安全感!”
佟瑤發來一個委屈的表情包。
“淡定!”
溫黎回復道:“劉委員特意交代,讓你也留下旁聽,一起聽聽領導的安排。”
佟瑤:“.......”
此時,溫黎已走到圓桌下的第一排,坐下。
這是一場專題調度會,會議不論大小,都有嚴格的座次安排。
這次專題會除了匯報人坐在圓桌區,其餘參會人員都安排在下面的位置就座。
自然資源局的座牌正對着圓桌。
而正對面的那個名字,正是綏城的一把手。
周晏清。
雖說平時溫黎並不喜歡開會,但從未見過周宴清。
此刻倒能名正言順地近距離觀察這位傳說中的鐵腕領導了。
正是他們市委辦,把增減掛鉤的方案打回來無數遍,讓她連續加了幾個星期的班。
熬得她臉色蠟黃,黑眼圈都出來了!
定於下午三點召開的會議,在三點整準時開始。
會議室側門被工作人員無聲推開,室內原本低低的交談聲戛然而止。
幾位領導陸續走入,都是熟面孔,溫黎大多認識。
她目光平靜地掃過,最終停在最後一道走近的身影上。
那人身着黑色大衣,步履沉穩,氣質沉穩。
他走到主位,脫下大衣遞給身旁的工作人員,露出裏面筆挺的深灰色西裝。
“開始吧。”他坐下說道,聲線平穩有力。
早已聽聞新任書記行事果斷,極力反對文山會海,始終堅持匯報材料要言簡意賅,杜絕空話。
此番親身體會,確如其名,他身體力行爲基層減負的要求,作風着實利落。
對此,溫黎倒是對他產生了一絲好感。
會議主桌與第一排相距不過數米,溫黎能清晰地看見周宴清翻閱材料時微蹙的眉心,以及那雙骨節分明的手。
她的目光不經意地落在他腕間的手表上。
樣式低調,卻總覺得格外眼熟,像在哪兒見過!
電光石火間,一個畫面猛地撞進腦海。
是他!
年前的夜晚,老城。
狂風卷着暴雨砸向地面,整座城市在風雨中飄搖。
鳳凰老城區受災最重,年久失修的排水系統在暴雨中徹底癱瘓,渾濁的積水迅速吞沒低窪處的街巷,汪洋一片。
外公和外婆的翰淵閣也未能幸免,轉眼就被淹了。
怪事年年有,今年格外多。
極端天氣頻發,誰也沒料到除夕前會下暴雨,而且這場特大暴雨會持續整整三個小時。
起初只是烏雲壓城,雷聲隱隱。
那晚,麓鳴一居。
溫黎正戴着耳機在家,一邊聽歌,一邊整理母親的遺物。
所有人都以爲,這不過是個尋常的雨夜。
直到她收拾完畢,摘下耳機,才看見手機上幾十個未接來電。
全是外公外婆打來的。
她猛地望向窗外,心頓時沉了下去。
更糟的是,外公外婆被困在老城裏,手機已關機,聯系不上。
也許,生命危在旦夕!
溫黎第一個想到的是許少欽。
她立刻撥通電話,聲音急迫:“你在哪?”
“在家。”那頭的語氣慵懶閒適。
溫黎強壓焦急,迅速將外公外婆可能遇險的情況簡言意賅地說了一遍。
許少欽聽完臉色一沉。
立即起身,抓起外套就往外走。
“兒子,你去哪?”沙發上的許亞娟坐起來問。
“出去一趟。”
“外面雨那麼大,街上都淹了……”話音未落,許少欽已關門離去。
許亞娟嘆了口氣,繼續窩在沙發上用平板追劇。
“路上積水太深,不能開車,我走路過去。”許少欽發來消息。
緊接着又一條:“半小時左右到。”
“好,注意安全。”
溫黎所在的麓鳴一居不在老城範圍,雨勢雖大,卻未淹水。
但她一刻也等不了,抓起傘就沖出門。
雨不算太大,她攔了輛出租車,精準報出地址。
“姑娘,老城那邊淹得厲害,去不了啊。”司機爲難地解釋。
“師傅,求您了,我外公外婆困在那兒,現在電話打不通……”
溫黎聲音發顫,卻竭力保持鎮定:“您把我帶到積水不嚴重的地方就行,剩下的路我自己走。”
司機聽出她語氣裏的緊急,終於點頭。
人命關天,耽誤不得。
車子最終在離翰淵閣還有兩公裏的地方停下。
“只能到這兒了,前面水太深,過不去。”
“謝謝您!”溫黎連聲道謝,掃碼付了三百塊錢。
“哎,給多了.....”司機還沒說完,她已推開車門,頭也不回地沖進雨幕中。
雨雖然變小,卻絲毫沒有停歇的跡象。
溫黎第一次發覺,平日裏不起眼的兩公裏路,竟能走得如此漫長。
整整一個小時,她仍在積水與風雨中艱難前行。
積水已漫過小腿,越往深處去,水位越高。
手中的傘此刻徹底成了累贅,她毫不猶豫地將它丟開,任大雨澆透全身。
快到翰淵閣時,雨勢終於漸弱。
可她早已渾身溼透,頭發黏在額前,雨水不斷流進眼睛,視線一片模糊。
迷蒙的雨幕中,忽然對面有個男人朝她招手,高聲問道:“是要往這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