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嫣工作非常忙,她從來不過問程曜的私事。
很多時候,江嫣覺得程曜處理問題的能力比她還強,比她更像個大人,所以她一向很放心。
但是現在,江嫣忽然覺得自己很不了解程曜了。
甚至——程曜好像不是她想象中的那樣品學兼優,陽光向上。
一個普通又健康地長大的男孩子,在這個年紀應該去追求校園裏的同齡人。
而不是莫名其妙地肖想自己的姐姐。
江嫣母親去世七年,她才發現自己對程曜好像只養不教,現如今驚覺自己這個監護人當的實在過分鬆散。
她很需要先了解一下,他這棵小樹,在她看不見的地方,到底悄悄歪成什麼樣兒了。
她就進去看一下也沒關系吧?
程曜要是真的很介意,總不可能門都不關。
她這可不是侵犯別人隱私,她這是擔心她弟弟的心理健康啊!
江嫣這麼想着,捏着手機起身,往程曜的房間走去。
屋裏很黑,江嫣用手機打着手電,做賊一樣小心地往門縫裏探了一下。
五秒鍾後,她意識到家裏根本沒人,自己這樣做很蠢。
她打開了房門,摸索着將牆上的燈“啪”地一聲打開,站在了房門口。
一陣陌生的感覺襲來,江嫣都不知道多久沒見過這個房間的尊容了。
程曜的房間收拾得相當幹淨,空氣裏有一點淡淡的雪鬆香,一切都擺得十分整齊,連床上的被子都是工整地疊好。
只有桌面上的紙張和書略顯凌亂,顯示着這個房間還是有人使用的。
江嫣抱着手臂,慢慢走到了他的書桌前,看了一眼桌子上的書本。
桌上疊了不少充斥印滿英文的表格和文件,應該是他從美國帶回來的,還沒來得及整理。
旁邊摞着幾本他的專業課書籍,還有他讀的一些英文原版書。
這張黑色桌子上唯一顯得有些可愛的東西,是三年前寧馨送程曜的入學小熊。
小熊穿着J大商院的文化衫,呆頭呆腦地坐在桌角。
江嫣和小熊對視了一秒,小熊的眉毛呈八字,看起來有點委屈。
她有些心虛地用手挑開幾張紙,皺着眉,試圖用自己勤學苦練兩 年多的英語簡單翻譯一下。
10秒鍾以後,她打開了翻譯軟件。
大多是各個學校的宣傳冊、申請表,暑校活動填報的表格和作業,江嫣一張張翻過去,手指忽然停頓下來,倒回去抽出了其中一張。
“……Psychology Clinic。”
江嫣蹙眉,心理……診所?
她拿着那一疊有些不同尋常的紙,用手機掃描翻譯了第一張。
在翻譯軟件刷刷地譯出中文後,江嫣的表情逐漸凝重起來。
與此同時,桌子上的小熊黑色的豆豆眼珠無聲地轉動了一下,目光轉向了江嫣。
***
“我說,你這兩天怎麼心不在焉的?”
寧馨穿着江嫣的睡衣,一邊敷面膜,一邊坐在島台邊上喝酒。
她伸出爪子在江嫣面前晃了晃:“是不是因爲好幾個項目取消的事兒?大晚上的還加班。”
江嫣回過神來,電腦的光線照亮了她白淨的臉,她推了推眼鏡,繼續挪着鼠標:“……我沒事兒,有點分心了。”
“程程怎麼不在?”
“啊……他學校有事,回宿舍住了。”
“哎呦,他不是大三了麼,還這麼忙啊?不會是談戀愛了吧……”寧馨隨口問了一句,突然眼睛微微睜大,扭過頭道:“說起這個,我有個八卦要跟你說!”
“什麼?”
“你記不記得火鍋店那個小綠茶?叫關思嘉的那個。”
“嗯……記得啊。”
江嫣怔了一下,她還沒跟寧馨說這次的事就是關思嘉搞的。
寧馨的聲音嗲嗲的:“你知道她家裏什麼背景嗎?吃火鍋那晚,我不是直接去我老公家了嘛。我跟韓虞吐槽這件事,結果他告訴我,關思嘉她爸可是京城北騰重工一把手兼大股東呢,實力相當雄厚,在整個華北都不容小覷。”
江嫣點了點頭,她看着寧馨一臉幸災樂禍的表情,就知道她還有後話。
“……你猜怎麼着,昨晚我陪韓虞去吃飯,飯桌上一群老板聊天,說北騰重工這兩天股價大跳水,掉了十幾個點!據說是子公司被對家做局了,現在面臨被對家惡意並購,連帶着母公司都受牽連。
她大哥關思城,被她爸關越關老板當着高層和大股東的面罵了一頓,最近可狼狽了,還特意南下去港城找人求救呢。”
江嫣聽得一愣一愣的,報表也不看了,托着下巴道:“怎麼回事兒,什麼人做局?”
寧馨得意地道:“我哪知道呀,我也沒細聽。哎呀,真是天道好輪回,這人呀,千萬不能裝杯裝過頭,不然容易倒黴啊!”
江嫣哭笑不得:“這跟關思嘉應該沒什麼關系吧?”
寧馨眨眨眼睛:“她家出事兒,她肯定也跟着倒黴嘛,她爸不是在京城給她投了個影視娛樂公司嘛?我就喜歡聽到我討厭的人倒黴的消息~”
江嫣看着她眉飛色舞的樣子,忍不住跟着笑,喝了一口酒,忽然道:“寧寧,你前一陣子去京城拍戲,有沒有人……找你麻煩?”
寧馨愣了一下:“沒有哇,我跟那幾個女明星相處得可好了,我說等劇宣了讓她們來咱們司掃樓宣傳,再一起拍拍視頻,她們都同意了……”
江嫣抿了抿唇,有些艱難地道:“其實……前幾天,有人給我透了個口風,說這次搞我們的,就是關大小姐。”
***
與此同時,
西苑區,華茂大廈。
夜幕之下,高層辦公室的落地窗內閃爍着霓虹般的顏色,倒映在玻璃之上。
已經是凌晨,大平層辦公室中已無人辦公,可室內中央大大小小的顯示屏仍舊亮着,數據的藍光和股票的曲線如心跳般上下鼓噪。
辦公區十分安靜,亮着燈的大會議室裏卻隱隱透出混雜的人聲。
幾個年輕男人的輕笑聲和一個男人的叫喊和哭聲,伴隨着砰砰的聲音混雜在一起。
這些動靜與空氣中流淌的音樂糾纏在一起,顯得混亂又輕盈。
“砰!”的一聲,高爾夫球又一次擊中了跪在地上的西裝中年男人的臉,將他的臉打得狠狠歪過去,留下一點擦傷。
“又沒中,你怎麼回事?”,站在打擊墊旁的年輕男人穿着花襯衫,耳朵上戴着一枚黑色耳釘,拍了拍紅發男人的肩膀。
紅發西裝的年輕男人眯了眯眼:“是這個球洞不穩。”
他把杆子收起來,一步步走到被兩個人壓着肩膀跪在地上的男人面前,將他的臉掰過來,居高臨下地低聲道:“……不是叫你張好嘴接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