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八區舊貨市場在夜間像一座鋼鐵墳場,廢棄的集裝箱層層堆疊,鏽蝕的機械零件散落一地,唯一的光源是幾盞忽明忽暗的路燈,在潮溼的空氣中暈開昏黃的光圈。

李蛆按照林薇日記中的地址,找到了17號倉庫。

那是一棟半地下的建築,入口是一扇厚重的鐵門,門上沒有任何標識,只有斑駁的鏽跡和幹涸的污漬。

他先繞倉庫一周,感官全開。沒有守衛,沒有監控設備——至少沒有可見的。但空氣中彌漫着那種熟悉的甜膩腐臭,比在第七區倉庫時更濃烈,幾乎讓人作嘔。

倉庫周圍散落着一些奇怪的東西:半埋在土裏的破碎鏡子,鏡面反射着扭曲的月光;散落的玻璃碎片上沾染着暗色污漬;還有一些像是衣服碎片的布料,邊緣有被撕裂的痕跡。

李蛆回到鐵門前。門沒有鎖,輕輕一推就開了,發出刺耳的金屬摩擦聲。門後是一段向下的水泥階梯,延伸進黑暗深處。階梯兩側的牆壁上,每隔幾米就嵌着一面鏡子——不是完整的鏡子,而是破碎的、拼接的、甚至融化後又凝固的玻璃,反射出無數個扭曲的李蛆。

他走下階梯,腳步聲在狹窄空間裏回響。二十級,三十級,四十級……一直向下,仿佛要通往地心。

溫度逐漸下降,空氣中的腐臭味越來越濃,還混合着另一種氣味——像是臭氧,又像是燒焦的頭發。

終於,階梯到底。

面前是一個巨大的地下空間,至少有半個足球場大小。

李蛆停住了。

這個空間裏,從地板到天花板,從牆壁到立柱,全都是鏡子。

不是平整的鏡子,而是各種形狀、各種角度、各種狀態的玻璃制品:完整的鏡面,破碎的鏡片,熔化的玻璃滴,扭曲的哈哈鏡……它們以違反幾何規律的方式拼接在一起,形成一個無限反射的光迷宮。

光線來自空間中央的一個光源——不是燈,而是一團懸浮在半空中的發光體,像是凝固的液態光,緩慢地脈動着,將變幻的光影投射到每一面鏡子上。

在鏡子的迷宮中,李蛆看到了倒影。

不是他自己的倒影。

是其他人的倒影。

老人、孩子、男人、女人,穿着不同年代的衣服,表情各異——恐懼、悲傷、憤怒、麻木。

他們在鏡子裏移動,有的在哭泣,有的在奔跑,有的在掙扎,有的只是靜靜地站着,盯着鏡外的世界。

這些都是褪色者的記憶倒影。

林薇說的“鏡屋”,原來是一個存儲記憶的地方。

李蛆小心地踏入鏡陣。

他的每一步都在無數鏡面上產生連鎖反射,無數個他的倒影在鏡中世界穿梭,與那些記憶倒影交錯。他聽到低語聲,不是從某個方向傳來,而是直接從腦海裏浮現——

“救救我……”

“我不想消失……”

“他們來了……”

“鏡子裏有東西……”

聲音重疊,混亂,像是收音機調到了錯誤的頻率。

李蛆集中精神,試圖屏蔽這些幹擾。但就在他走到空間中央,靠近那團發光體時,所有聲音突然停止了。

鏡子裏的所有倒影,包括他自己的,全部轉向他,盯着他。

然後,一個聲音從四面八方響起,不是低語,而是清晰的話語:

“你終於來了。”

聲音中性,沒有感情,像是合成音,但又有某種奇怪的韻律。

“誰?”李蛆問,手按在刀柄上。

“我是這個地方的看守者。”聲音說,“也是這些記憶的保管者。林薇來過這裏,她看到了不該看的。王海也來過,他知道了不該知道的。現在你來了。”

“你是系統的人?”

“系統?”聲音裏第一次出現了情緒——輕蔑,“系統只是一個工具,一個粗糙的過濾器。我是比系統更古老的存在。我是鏡子,我是倒影,我是所有被遺忘之物的集合。”

鏡面開始流動,像液體一樣重組、變形。無數破碎的倒影聚合成一個模糊的人形,從一面巨大的鏡子裏“走”了出來。

它有三米高,身體由無數鏡片構成,每一片鏡子裏都映照着不同的記憶片段。它的頭部是一面完整的圓鏡,鏡面裏沒有人臉,只有不斷變幻的景象:燃燒的房屋,哭泣的孩子,堆疊的屍體,還有……廢土的賭場。

“我知道你從哪裏來。”鏡怪說,“我也知道你是誰。你是漏洞,是錯誤,是計劃之外的變數。但你也是機會。”

“什麼機會?”

“終結這一切的機會。”鏡怪走近,它的腳步聲像是玻璃碎裂的聲響,“這個世界的循環持續太久了。出生、篩選、轉化、清除、重生……一代又一代,一次又一次。我厭倦了。我想結束這一切,但我需要一個……執行者。”

李蛆後退一步:“你就是鬼神?”

“我是鬼神的記憶。”鏡怪說,“每一個鬼神在最終轉化時,都會剝離自己的記憶——那些讓他們痛苦的、軟弱的、人性的記憶。這些記憶被丟棄在這裏,與人類的記憶混合,腐爛,變質。我從中誕生,我是所有被拋棄之物的怨恨集合。”

它的鏡面身體裏,景象開始加速變幻。李蛆看到了片段:一個少年在廢土掙扎,逐漸變得強大,開始享受殺戮,最終在某個儀式中蛻變成非人存在,俯瞰着人類的自相殘殺……然後畫面重復,只是主角換了面孔,換了時代,但故事脈絡相同。

每一代鬼神都是這樣誕生的。

“你的意思是,我也會變成那樣?”

“如果你繼續現在的道路,是的。”鏡怪說,“你會越來越強,越來越享受力量,越來越遠離人性。最終,你會成爲下一個秩序維護者,然後陷入沉睡,等待下一次輪回的開始。”

“怎麼阻止?”

“死亡。”鏡怪平靜地說,“在你徹底轉化之前,徹底死亡。或者……吞噬我。”

李蛆愣住了:“吞噬你?”

“我是所有鬼神的殘留人性。吞噬我,你會獲得他們的記憶,他們的情感,他們的弱點。這會讓你變得‘不完美’,讓你無法完成最終的轉化。但代價是,你會承受無數代鬼神的痛苦和瘋狂。你能承受嗎?”

鏡怪的身體開始分解,化作無數鏡片懸浮在空中,每一片都映照着不同的記憶畫面。它們環繞着李蛆旋轉,形成一道玻璃風暴。

“選擇吧,李蛆。成爲下一個鬼神,繼續這無盡的循環;或者吞噬我,變成一個無法被系統歸類的怪物,然後……試着打破一切。”

李蛆看着那些旋轉的鏡片。在碎片中,他看到了自己的未來:站在高塔之巔,腳下是無數跪拜的人類和變異體,眼神空洞,表情麻木,享受着絕對權力的空虛……然後畫面切換,他看到了另一個未來:渾身浴血,站在廢墟中,周圍是破碎的鏡子和怪物的殘骸,眼神依然銳利,依然憤怒,依然……像個人類。

沒有猶豫。

“我選擇打破。”

鏡片風暴突然靜止。

所有鏡片轉向他,鏡面裏的景象全部變成了他的臉——不同年齡,不同狀態,但都帶着同樣的決絕。

“那麼,”鏡怪的聲音從所有鏡片中同時傳出,“接受這份饋贈吧。”

鏡片如暴雨般射向李蛆。

不是攻擊,而是融合。每一片鏡子在接觸他身體的瞬間,就融化、滲入皮膚,將承載的記憶和情感注入他的意識。

第一片:一個年輕鬼神的記憶,他在成爲鬼神前,眼睜睜看着妹妹在賭局中被殺,卻因爲規則不能幹預。那份無力感,那份憤怒,那份最終轉化爲對所有人性之物的憎恨……

第二片:一個女性鬼神的記憶,她曾經愛過一個人類,但那人最終因她而死。她剝離了所有關於愛的記憶,但殘留的悲傷在這裏腐爛……

第三片,第四片,第五片……

無數記憶洪流涌入李蛆的大腦。他在瞬間經歷了數百次人生,數百次轉化,數百次剝離人性的痛苦。

他跪倒在地,抱着頭,發出無聲的嘶吼。

鏡屋開始震動。鏡子一面接一面地碎裂,記憶倒影在玻璃雨中消散。中央的發光體劇烈脈動,然後爆炸,化作無數光點,被李蛆吸入體內。

他的身體開始變化。

皮膚表面浮現出細密的銀色紋路,像是電路圖,又像是裂痕。眼睛的虹膜變成了鏡面般的銀色,瞳孔深處有光影流動。骨骼發出輕微的爆裂聲,肌肉纖維重組,密度增加。他能感覺到力量在涌出,前所未有的力量。

但伴隨力量的,是無數聲音在腦海裏爭吵、哭泣、嘶吼。

數百代鬼神的記憶在他意識中爭奪主導權,幾乎要將他的自我撕裂。

“控制它。”一個聲音說,那是鏡怪最後的聲音,已經微弱如耳語,“不要被它們吞噬。記住你是誰,記住你爲什麼在這裏。”

李蛆咬緊牙關,強迫自己集中。他想起廢土,想起父母的死,想起第一次殺人,想起陳守義,想起林薇,想起所有他發誓要記住的人。

這些記憶成爲了錨點,將他的自我固定在意識的暴風雨中。

幾分鍾後,變化停止。

李蛆站起來,看着自己的手。

皮膚上的銀色紋路在緩慢消退,但留下淡淡的痕跡。他走到一面還未完全破碎的鏡子前,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外貌沒有太大變化,但眼神完全不同了——那是數百雙眼睛疊加在一起的眼神,深邃,滄桑,瘋狂,但又奇跡般地保持着清明。

他獲得了新的能力,他能感覺到:不只是力量、速度、感官的增強,還有某種更抽象的東西——對記憶的操控,對精神的感知,甚至……對時間的細微影響。

但就在這時,鏡屋的入口處傳來了聲音。

不止一個人,而是一支小隊。沉重的腳步聲,金屬碰撞聲,還有那種熟悉的、非人的呼吸聲。

它們來了。

李蛆轉身,看到六個身影從階梯走下。他們穿着統一的黑色作戰服,但動作僵硬,關節扭曲。

領頭的那個人摘下頭盔,露出一張李蛆熟悉的臉——是雷克。

但雷克的眼睛是全黑的,嘴角咧開一個非人的笑容。

“找到你了,”雷克的聲音重疊着另一個嘶啞的聲音,“記憶吞噬者。”

其他五個人也摘下頭盔。李蛆認出了其中三個:蘇娜、夜影、還有兩個在暗刃訓練場見過的預備成員。

他們的眼睛都是全黑的,表情空洞。

全部被寄生了。

“你們殺了他們?”李蛆問,聲音平靜得可怕。

“殺?不。”占據雷克身體的怪物說,“他們還在裏面,能看見,能聽見,能感受一切,但控制不了身體。就像被關在眼睛後面的囚徒。這是最仁慈的懲罰,不是嗎?讓他們親眼看着自己的身體背叛一切。”

李蛆感到一股冰冷的憤怒從脊椎升起。不是爲自己,而是爲這些人——雷克想被記住,蘇娜想活下去,夜影想改變世界……現在他們都成了怪物的傀儡。

“系統派你們來的?”他問。

“系統?”另一個占據蘇娜身體的怪物笑了,“系統只是我們的牧場管理員。我們才是真正的繼承者。鬼神創造了我們,作爲他們退休後的娛樂。但現在,我們想要更多。”

“我們想要成爲新的鬼神,終結這個無聊的輪回。”

雷克的身體向前一步:“而你,記憶吞噬者,你是關鍵。吞噬了鬼神殘留記憶的你,現在是一把鑰匙。打開最終之門的鑰匙。”

“什麼門?”

“鬼神沉睡之地。”夜影的身體開口,聲音依然是那種機械的平靜,但內容完全不同,“所有轉化完成的鬼神都在那裏沉睡,等待下一次輪回的召喚。我們要進去,吞噬他們,獲得真正的神性。”

“然後呢?”

“然後?”所有怪物同時笑了,“然後我們會創造一個新的世界。沒有褪色,沒有遺忘,因爲所有人類的記憶都會被收集、整理、歸檔。沒有痛苦,沒有混亂,只有永恒的、有序的安寧。”

“就像廢土對牆外憧憬的那樣,但這次是真的。”

完美的謊言。

用美好的願景掩蓋恐怖的真相。

李蛆明白了。這些變異體不是鬼神的仆從,它們是反叛者,它們想要取代鬼神,建立一個更絕對的控制體系。

而他,現在成了它們計劃的關鍵。

“我不會幫你們。”他說。

“不需要你幫。”雷克的身體抬起手,其他人散開,形成包圍圈,“我們只需要你的身體,和你體內的記憶鑰匙。至於你的意識……可以留下來,像他們一樣,當個永遠的旁觀者。”

戰鬥開始。

六個被寄生的暗刃成員同時進攻。

他們的動作協調完美,顯然是同一個意識在操控所有身體。雷克主攻,力量驚人;蘇娜側翼騷擾,速度極快;夜影在遠處,眼睛閃爍着紫光,釋放精神沖擊;其他三人封鎖退路。

李蛆沒有保留。

他動了,速度比之前快了三倍。

皮膚下的銀色紋路亮起,鬼神記憶賦予的力量完全爆發。他避開雷克的拳頭,那拳砸在地上,水泥地龜裂,碎石飛濺。

蘇娜的短刀刺來,李蛆不閃不避,任由刀尖刺中肩膀——但刀刃在接觸皮膚的瞬間被彈開,銀色紋路在那裏形成了無形的屏障。

夜影的精神沖擊到來,像是無形的錘子砸向大腦。但李蛆腦海中的鬼神記憶自動反應,形成一個精神護盾,將沖擊反彈回去。夜影的身體踉蹌後退,鼻孔流出黑色的血。

李蛆沒有停。他沖向最近的一個敵人,手掌按在對方胸口。不是攻擊,而是釋放——釋放一段剛剛獲得的鬼神記憶,一段關於無盡孤獨和瘋狂痛苦的記憶。

那個敵人僵住了,眼睛裏的黑色褪去,恢復了一瞬間的清明,然後開始尖叫,抱着頭在地上翻滾。他體內的寄生體無法承受那種量級的負面記憶,被迫脫離,化作一灘黑色粘液從七竅流出。

但李蛆也付出了代價。釋放記憶消耗巨大,他感到一陣眩暈。而且,圍攻沒有減弱。

雷克的拳頭砸中他的後背,李蛆聽到肋骨斷裂的聲音。他轉身回擊,手刀砍在雷克脖頸上,但對方只是晃了晃,反手抓住他的手臂,用力一擰。

骨頭錯位的聲音。李蛆咬牙,另一只手刺向雷克的眼睛,手指刺入,挖出那黑色的眼球。雷克慘叫後退,但傷口沒有流血,只有黑色粘液涌出。

蘇娜趁機從背後襲擊,短刀刺入李蛆的後腰,深入腎髒。劇痛讓他眼前發黑。他回身肘擊,打碎蘇娜的下巴,但刀還插在身體裏。

另外兩個敵人同時攻來,武器是特制的電擊棍,擊中李蛆的四肢,電流讓他肌肉痙攣。他跪倒在地。

夜影走過來,紫色的眼睛盯着他:“放棄吧。你的身體很強,但還不夠。而且你不敢下殺手,因爲你不想殺這些人的身體。這就是你的弱點。”

李蛆喘息着,血從嘴角流出。確實,他一直在留手,試圖只摧毀寄生體而不傷害宿主。但怪物們沒有這個顧忌。

“你說得對,”李蛆嘶啞地說,“我不想殺他們。”

他抬起頭,銀色眼睛盯着夜影:“但如果你以爲這是弱點,那就錯了。”

李蛆做了決定。

他不再試圖保存宿主的身體。

這不是仁慈,而是愚蠢。

這些人已經被困在身體裏,看着自己傷害別人,死亡對他們來說,可能是解脫。

他站起來了。

身體裏的銀色紋路爆發出刺目的光芒。鬼神記憶在體內沸騰,不僅僅是力量,還有那些被剝離的情感——憤怒、悲傷、憎恨、瘋狂——全部轉化爲純粹的戰鬥意志。

李蛆消失了。

不,不是消失,是速度太快,在普通人眼中消失了。他在六個敵人之間穿梭,每一次接觸都是一次致命攻擊。

第一個,他捏碎了對方的喉嚨,同時將一段關於窒息的記憶注入寄生體。

那個怪物脫離宿主,在空氣中扭曲消散。

第二個,他徒手撕開了對方的胸腔,抓住裏面蠕動的黑色核心,捏碎。

宿主倒下,死了,但臉上帶着解脫的表情。

第三個,第四個……

雷克和蘇娜同時沖來。

李蛆迎上去,不躲不避。雷克的拳頭砸在他的胸口,他聽到自己更多骨頭斷裂的聲音。蘇娜的刀刺入他的腹部。

但他也抓住了他們。

兩只手分別按住兩人的額頭,李蛆閉上眼睛,全力釋放記憶洪流——不是攻擊寄生體,而是喚醒宿主的意識。他將自己的一部分記憶分享給他們:關於誓言,關於掙扎,關於爲什麼戰鬥。

雷克的眼睛裏,黑色開始褪去,露出一絲熟悉的憤怒。蘇娜的嘴唇顫抖,像是在說着什麼。

“殺……了我……”雷克的聲音,是他自己的聲音,艱難地從被控制的喉嚨裏擠出,“快……”

蘇娜點頭,眼淚從眼角滑落。

李蛆沒有猶豫。

他扭斷了他們的脖子,幹淨利落。

然後迅速後退,避開從屍體中涌出的寄生體。那兩個怪物在空中凝聚,發出憤怒的嘶吼,撲向李蛆。

但現在的李蛆已經不同了。

他伸出手,不是物理攻擊,而是某種更抽象的東西——他“抓住”了那兩個怪物的存在本質,然後“撕開”。沒有聲音,沒有光影,兩個怪物就這麼消散了,像是從未存在過。

只剩下夜影。

或者說,占據夜影身體的怪物。

“不可思議……”它說,聲音裏第一次有了恐懼,“你已經……不完全是人,也不完全是鬼神。你是什麼?”

“我是李蛆。”李蛆說,一步步走向它,“一個從廢土來的,不想被忘記,也不想忘記別人的人。”

夜影的眼睛閃爍,紫色光芒大盛。它釋放了最強大的精神攻擊,不是針對大腦,而是針對存在本身——試圖直接抹除李蛆的意識。

但李蛆腦海中的鬼神記憶形成了一道堅不可摧的屏障。不僅如此,他還順着精神攻擊的路徑反向侵入,進入那個怪物的意識核心。

他看到了它的記憶。

它曾經是人類,一個在廢土賭局中連勝十三場的傳奇。但在第十四場,它遇到了一個孩子,一個和它死去的弟弟長得一模一樣的孩子。它猶豫了,那一瞬間的軟弱讓它輸了,身體開始變異。但它沒有完全失去意識,而是和寄生體融合,成爲了現在這樣。它恨自己的軟弱,恨自己的記憶,恨一切讓它無法成爲完美怪物的東西。

“可憐。”李蛆在意識中說。

“閉嘴!”怪物尖叫,“我不需要憐憫!”

“這不是憐憫。”李蛆說,“這是事實。”

他找到了怪物的核心記憶——那個和弟弟相似的孩子的臉。

然後,沒有摧毀它,而是用鬼神記憶中的溫暖片段包裹它,修復它,讓那份記憶不再是痛苦的源頭,而是……

“不!不要!”怪物驚恐地發現,自己開始感受到久違的情感:悲傷,悔恨,甚至……一絲愛。

怪物崩潰了。

它無法承受這種“完整”,這種“人性”。它的存在開始解體,從意識層面開始崩壞。

夜影的身體倒下,眼睛裏的黑色褪去,恢復成原本的紫色,但空洞無神。

寄生體消失了,但夜影的意識也受到了嚴重損傷,可能永遠無法恢復。

戰鬥結束。

李蛆站在鏡屋的廢墟中,周圍是六具人體,其中五具已死,夜影還活着但昏迷。

他自己也瀕臨死亡:肋骨斷了七根,左臂骨折,腎髒破裂,腹部和大腿多處貫穿傷,失血過多,意識開始模糊。

但他不能死在這裏。

他用最後的力氣,拖着夜影的身體,爬上階梯,離開鏡屋。來到地面時,天已經蒙蒙亮。舊貨市場依然空曠,晨霧開始彌漫。

李蛆將夜影放在一個相對隱蔽的角落,然後自己倒在旁邊。他看向天空,灰色的雲層逐漸透出微光。

要死了嗎?

他不害怕死亡。

在廢土,他早就接受了隨時會死的事實。

但他害怕被遺忘。

害怕自己死了,就沒人記得陳守義、林薇、雷克、蘇娜……沒人記得這些試圖反抗的人。

意識開始渙散。

就在這時,他感到身體內部發生了變化。

那些融合的鬼神記憶開始活躍,不是攻擊他,而是在修復他。銀色紋路覆蓋全身,像是第二層皮膚。斷裂的骨頭在紋路下重新接合,破碎的器官被銀色的物質替代,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

但這不是沒有代價的。

每修復一處傷,就有一段鬼神記憶永久地烙印在他的身體裏。他感到自己的本質在改變,在從“人類李蛆”向“某種別的東西”轉化。

他能選擇停止這個過程,讓自然死亡發生。或者,接受轉化,活下去,但可能不再完全是自己。

沒有猶豫太久。

他選擇活下去。

因爲死在這裏,一切就結束了。而活下去,至少還有機會記住,有機會戰鬥,有機會……打破這個該死的輪回。

銀色光芒包裹了他。

當光芒散去時,李蛆站起來。

他的傷全好了,但身體已經不同了。皮膚下隱約可見銀色紋路,像是隱藏在表面下的電路。眼睛依然是人類的眼睛,但虹膜邊緣有一圈極細的銀環。他能感覺到,自己的肉體強度、恢復能力、能量儲備,都達到了非人的水平。

他看向自己的手,握緊拳頭。力量涌動,周圍的空氣都微微扭曲。

他現在確實可以和變異體媲美了,甚至更強。

但代價是,他腦海中那些鬼神的聲音更清晰了,那些記憶更真實了。

有時候,他會分不清哪些是自己的經歷,哪些是別人的。

他必須牢牢記住:

我是李蛆。

從廢土來。

要記住所有人。

要打破輪回。

李蛆抱起夜影,走向暗刃據點的方向,晨光徹底照亮了第八區的街道,新的一天開始了。

但李蛆知道,從今天起,一切都不同了。

他不再只是獵手。

他也是獵物。

是系統的目標,是變異體的鑰匙,是鬼神輪回的變數。

而他接受了這個角色。

因爲在這個虛假的世界裏,總得有人記得真實。

總得有人,願意爲了那些被遺忘的名字而戰。

即使代價是,自己也可能被遺忘。

即使代價是,自己也不再完全是自己。

但這就是選擇。

李蛆走進晨光中,背影在街道上拉得很長。

鏡屋在他身後徹底坍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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