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扶搖冷冽的目光從崔瓔珞那得意的臉上移開,轉而嘲諷地投向那個此刻顯得無比虛僞又懦弱的男人——謝臨淵。
謝臨淵仿佛心有所感,在她目光投來的瞬間,竟鬼使神差地抬起了頭。
四目相對,他清晰地看到了她眼中那毫不掩飾的譏誚。
那眼神像是一面鏡子,照出了他此刻的狼狽不堪。
他心頭一慌,像是被燙到一般,立刻又狼狽不堪地低下了頭,避開了她那能洞穿人心的視線。
這一刻,連蘇扶搖自己都在心中發出了尖銳的嘲諷:
蘇扶搖啊蘇扶搖,你到底還在期待什麼?
他明明親眼看着你被他的母親和新歡如此作踐,親眼看着你承受這剝皮拆骨般的難堪羞辱!
可他做了什麼?
他甚至連一句維護的話都沒有,連一個承認你身份的姿態都不願做出!
他只是像個懦夫一樣低着頭,任由那些嘲諷奚落淹沒你,從未想過,要堅定地站在你的身前,爲你抵擋這一切!
或許……他從未真正想過要將你公之於衆,承認你是他謝臨淵明媒正娶的妻子。
否則,他怎麼會眼睜睜看着你被她母親叫“管家婆”、“下人”?
怎麼會與這些肆意踐踏你尊嚴的人,站在同一陣營,冷眼旁觀?
想清楚這一切,心中那點僅剩的不甘連同最後一絲可笑的期待,如同風中殘燭,徹底熄滅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痛到極致後的麻木與清醒。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仿佛要將這滿屋令人作嘔的空氣和所有不堪的情緒都壓入肺腑,然後隨着呼吸徹底排出體外。
隨後,她抬起眼眸,目光不再看那對讓她惡心的男女,而是直直地投向始作俑者崔令儀,聲音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卻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絕:
“侯夫人,您不是口口聲聲說要同我交割舊賬嗎?何必多費唇舌演這些無聊的戲碼。”
“那就現在開始吧。”
蘇扶搖嗓音冰冷,像是在下達最後的通牒。
可是,崔令儀又豈會讓她這般輕易掌握節奏?
“不急。”
她慢悠悠地端起茶盞,用杯蓋輕輕撥弄着浮葉,端得一副生殺予奪盡在掌握的施舍姿態。
崔令儀刻意拖延,擺明了就是要惡心她,要將她溺死在這令人窒息的環境裏,欣賞着她的難堪。
許久她輕抬眼皮,目光輕飄飄地落在蘇扶搖身上,仿佛給予天大的恩典:
“念你這些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把淵兒的日常起居打理得還算妥當的份上,今日,就賞你個臉面,陪我們一道用午膳吧。”
這話語,如同將吃剩的骨頭扔給搖尾乞憐的狗。
“沒這個必要。”
蘇扶搖想都沒想,直接拒絕,聲音幹脆利落,沒有半分猶豫。
她微微揚起了下巴,像個精明的商賈的在冷靜衡量價值:
“侯夫人可能不清楚,對於我們做生意的人來說,時間便是金錢,一刻也耽擱不起。陪你們用這頓飯,於我而言,毫無價值,純屬浪費時間。”
說罷,她毫不猶豫地起身,拍了拍身上並不存在的灰塵,轉身便欲離開。
在這裏多待一刻,都讓她覺得惡心。
“站住!”
崔令儀沒想到她竟敢如此幹脆利落地駁斥自己,這簡直是將她的臉面踩在腳下!
她當即臉色一沉,那屬於侯府主母的威壓瞬間釋放出來:
“蘇扶搖!我讓你留下吃飯,是給你體面!你竟敢如此不識抬舉,給長輩擺臉色?你的教養呢?!都被狗吃了嗎?!”
“呵~”
一聲充滿嘲諷的冷嗤從蘇扶搖唇邊溢出。
她停下腳步,緩緩轉過身,看向崔令儀那張因惱怒而微微扭曲的臉,再看看她身旁依偎着謝臨淵、一臉看好戲的崔瓔珞。
這老虔婆對待自己與對待崔瓔珞時那截然相反的嘴臉,真是虛僞刻薄到了極致!
她心中怒火翻涌,但面上卻奇異地平靜下來,只是那雙眸子,冷得如同數九寒冰。
她一字一句,清晰地回道:
“我的教養,只用在值得尊重的人身上。”
她意有所指地頓了頓,目光掃過崔令儀和崔瓔珞,最終,帶着一種近乎破罐子破摔的決絕,眯眼看向崔令儀:
“既然侯夫人執意要‘賞’我這頓飯……好啊,我留下。”
她的唇角勾起一抹幾乎沒有弧度的笑,眼神卻銳利如刀:
“只希望,您待會……別後悔。”
最後幾個字,她說得又輕又慢,卻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威脅。
在她說話的同時,目光不可避免地與一直沉默坐在那裏的謝臨淵對上。
他臉色難看至極,如同覆了一層寒霜,看向她的眼神裏充滿了警告,幾乎要化爲實質溢出來,像是在責怪她的“不識大體”和“頂撞長輩”。
看到蘇扶搖最終還是重新坐了下來,崔令儀的臉色才稍稍緩和,只是眼神依舊不善。
崔瓔珞眼見謝臨淵的注意力似乎又被蘇扶搖吸引,心中嫉恨交加,立刻重整旗鼓,竟然扮演起那天真嬌憨的小女孩。
她像是完全感受不到周圍的詭異氛圍,扯着謝臨淵的衣袖,嘟着嘴撒嬌,聲音甜得發膩:
“淵哥哥,我們剛才那局棋還沒下完呢!我們繼續嘛,說好了這局若是我贏了,你就好好陪我的!”
然而,謝臨淵卻不像之前那般縱容。
他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心虛,將身子微微向旁邊挪了挪,刻意與崔瓔珞拉開了一點距離。
目光,卻像是被釘住了一般,帶着一種復雜難辨的情緒,強裝鎮定卻又難掩心虛地,死死盯着對面面無表情的蘇扶搖,仿佛想從她臉上看出些什麼。
崔瓔珞對他這明顯的疏離感到極度不滿。
她順着謝臨淵的視線望去,看到蘇扶搖即便身處如此窘境,依舊挺直脊梁,如同一尊冰冷而堅硬的玉石雕像,那股子不肯屈服的勁兒,讓她覺得格外刺眼。
一股想要將對方徹底踩在腳下的沖動涌上心頭。
崔瓔珞眼珠一轉,計上心來。
她臉上重新綻放起虛僞的笑容,目光轉向蘇扶搖,語氣帶着一種高高在上的挑釁:
“蘇小姐,我看你一直瞧着棋盤,想必也是懂棋之人?不知可會下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