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菜背靠着冰冷的門板，心髒還在胸腔裏玩命地敲鑼打鼓，剛才後山那驚心動魄的一幕幕在腦子裏來回倒帶——樹林裏詭異的黑影，短促激烈的金鐵交鳴，小刀師姐靴邊的泥漬，還有她指尖那一片來歷不明的黑色碎布……
“要命了……這哪是開小灶，這是開膛破肚的前奏啊！”他哀嚎一聲，順着門板滑坐到地上，感覺自己像條離了水的魚，只剩喘氣的份。
接下來的幾天，阿菜活得如同驚弓之鳥。每天雞鳴第一聲，他準時連滾帶爬地奔赴後山“刑場”，練那能要他老命的“輕功”。
說是輕功，阿菜覺得更像是“逃命模擬訓練”。
小刀的教學方式簡單粗暴到令人發指。
“提氣！跑！”這是最常出現的指令。然後阿菜就得玩命地繞着空地跑，跑慢了，小刀師姐的刀鞘就會毫不留情地戳在他屁股上，疼得他嗷嗷叫，速度立馬能提上一截。
障礙跑更是家常便飯。小刀隨手撿起的石子，就是最刁鑽的暗器，專打他膝彎、腳踝，逼得他連蹦帶跳，姿勢醜得像只被火燒了尾巴的猴子。有時候她甚至會突然出手，冷月刀帶着寒風貼着他頭皮掃過，驚得阿菜一個懶驢打滾，堪堪躲過，嚇得魂飛魄散。
“師姐！手下留情啊！砍壞了您就沒未婚夫了！”阿菜每次躲過致命（他自認爲）一擊，都會帶着哭腔嚎叫。
小刀通常只是冷冷收刀：“廢物。敵人會手下留情？”
偶爾，桃夭、白芷、紅綃三位師姐會“恰好”路過，進行一番“親切”的場外指導。
桃夭笑吟吟地坐在樹杈上，裙擺晃呀晃：“小師弟，下盤不穩哦~要不要師姐送你幾根淬了‘癢癢樂’的針幫你提提神？”阿菜跑得更加歪歪扭扭，生怕哪根針不小心掉下來。
白芷則會溫柔地遞上一碗顏色可疑的湯藥：“小師弟，累了吧？喝碗提神醒腦湯，保證你身輕如燕。”阿菜看着那碗冒着詭異綠泡的湯汁，頭搖得比練功時還快，寧可多挨小刀師姐兩刀鞘。
紅綃最直接，往往喝得半醉，搖搖晃晃地沖進場：“來！小師弟！師姐教你怎麼挨打才不疼！看拳！”然後阿菜就真的成了她醉拳的活靶子，被打得滿地找牙，還得哭喪着臉道謝：“謝、謝謝師姐指點……”
在這般水深火熱的折磨下，阿菜別的本事沒見長，唯獨對危險的嗅覺和逃命的靈敏度，突飛猛進。他現在能一眼分辨出小刀師姐出手前肩頸肌肉那微不可查的緊繃，能提前零點一秒預判桃夭師姐可能撒毒粉的角度，甚至能在紅綃師姐的酒嗝裏聞到她要發招的前兆。
當然，代價是渾身青紫，累得像條死狗。
他也不是沒想過再逃跑。可每次剛冒出點念頭，一抬頭，總能“恰好”看到某位師姐在不遠處對他“微笑”。那笑容裏的意味讓他瞬間打消所有幻想，認命地繼續當他的“人肉沙包”。
這晚，阿菜拖着快散架的身子，鼻青臉腫地摸回弟子房。同屋的師兄看他這副尊榮，忍不住搖頭：“阿菜，你小子到底怎麼得罪小刀師姐了？這天天操練的，比仇人還狠啊？”
阿菜有苦說不出，只能癟着嘴，眼淚汪汪：“師姐……師姐疼我……”
師兄拍拍他肩膀，一臉同情：“疼你好啊！將來成親了，肯定是你當家做主！”
阿菜想象了一下自己“當家做主”的畫面——大概是負責給小刀師姐擦刀，給桃夭師姐試毒，給白芷師姐試藥，再給紅綃師姐當陪練……頓時覺得人生一片灰暗。
他生無可戀地癱在床上，望着屋頂，腦子裏卻不受控制地閃過白天的片段：小刀師姐演示步法時那驚鴻般的身影，精準、凌厲，沒有一絲多餘的動作；她偶爾在休息時（雖然很短），會望着門派外的方向出神，側臉在晨光裏顯得有些模糊；還有那次她格開一顆飛向阿菜後心的石子，動作快得他根本沒看清……
這些細微的碎片，和他平日裏感受到的“酷刑”交織在一起，讓阿菜心裏冒出一種極其古怪的感覺。
這訓練……雖然往死裏折騰他，但好像……似乎……大概……真的沒讓他受什麼實質性的重傷？每次看似驚險，都恰好在他承受極限的邊緣反復橫跳。
他猛地坐起身，撓了撓雞窩似的頭發。
“不對勁……”
小刀師姐若真想揍他，一百個他都不夠她一根手指頭捏的。何必費這麼大周折？還有那天後山的黑衣人……
一個荒謬又驚悚的念頭突然鑽進他的腦子，讓他激靈靈打了個冷顫。
難道……這些要命的操練，和那鬼鬼祟祟的黑衣人有關？師姐她……不是在教訓我，而是在……教我保命？！
這念頭剛一冒出來，就被他自己否定了。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阿菜把腦袋搖得像撥浪鼓，“師姐就是單純地想揍我！對！一定是這樣！”
可那種怪異的感覺，卻像根小刺，扎在他心裏，怎麼也拔不掉。
就在這時，窗口極輕地“嗒”一聲。
像是有人用指尖彈了一下窗櫺。
阿菜渾身汗毛倒豎，猛地扭頭看去——
只見窗紙上，不知何時，被人用什麼東西，刻下了一個歪歪扭扭、極其難認的標記。
那標記看起來像朵花，又像團火，透着一股說不出的邪氣。
月光透過那刻痕，在地面上投下一個小小的、詭異的影子。
阿菜的心髒，瞬間停跳了一拍。
這……不是師姐們任何一個人的風格！
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