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味道，就像一顆無形的生化炸彈，在狹窄密閉的車廂裏轟然引爆。
離得近的乘客，臉色瞬間從看熱鬧的紅色，變成了缺氧的綠色，再變成了想死的白色。
“什麼味兒啊！臥槽！”
“嘔……不行了，我要吐了……”
“誰他媽把廁所炸了？！”
一時間，咳嗽聲、幹嘔聲、咒罵聲響成一片。
所有人都下意識地捂住了口鼻，拼命地往後退，仿佛在躲避一場劇毒的瘟疫。
那個之前還理直氣壯，指責姜小滿是熊孩子的中年男人，此刻正趴在自己的鋪位上，吐得昏天黑地。
而作爲“爆破中心”的老頭，更是淒慘。
他被那股味道正面沖擊，大腦一片空白，手一鬆，包裏的東西“譁啦”一下，全都倒在了地上。
幾件小孩子的舊衣服、一個奶瓶、一小包紅糖……
還有……
一個用油布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小包。
以及，一只已經硬得像塊化石、散發着邪惡氣息的、顏色莫辨的尼龍襪子。
那只襪子，就是這恐怖氣味的源頭。
它靜靜地躺在地上，仿佛一個剛剛毀滅了世界的魔王，散發着睥睨衆生的王者之氣。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釘在那只襪子上。
空氣，再次凝固了。
只不過這一次，是被那股惡臭給熏得凝固了。
“襪子……真的有襪子……”一個年輕乘客顫抖着聲音說道，仿佛看到了什麼顛覆世界觀的東西。
“天哪……這孩子的鼻子是狗嗎？這都能聞到？”
“重點是，她竟然想吃這個？！”
人群的焦點，開始發生微妙的偏轉。
老太太看着地上的襪子，和那個同樣掉出來的油布包，整個人像是被抽走了骨頭，癱軟在了地上，面如死灰。
完了。
一切都完了。
孫乾的臉色，在看到那只襪子的瞬間，也變了。
但他的注意力，很快就被旁邊那個油布包吸引了。
作爲一名偵察兵出身的參謀，他的職業嗅覺告訴他，那個包，有問題。
他沒有絲毫猶豫，大步上前，用手帕墊着手，將那個油布包撿了起來。
他看了一眼癱在地上的老太太和還在幹嘔的老頭，眼神變得銳利起來。
“這裏面，是什麼？”孫乾的聲音不大，卻帶着一股軍人的威壓。
老頭還在捂着嘴，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孫乾不再問他，直接動手打開了那個油布包。
隨着油布一層層揭開。
裏面的東西，暴露在了所有人的眼前。
一小瓶貼着“乙醚”標籤的棕色玻璃瓶。
幾塊疊得整整齊齊的毛巾。
還有幾副長短不一、打着死結的粗麻繩。
如果說，那只臭襪子只是讓人感到惡心和離譜。
那麼眼前這些東西，則讓在場所有人的後背，都竄起了一股寒氣。
“乙醚……這不是迷藥嗎？”
“還有繩子……他們想幹什麼？”
“人販子！他們是人販子！”
不知道是誰先喊了一嗓子。
人群，瞬間炸了！
憤怒，取代了惡心。
之前那些幫着老夫婦說話的乘客，此刻臉上火辣辣的，又羞又愧，隨即轉化成百倍的憤怒。
“打死他們！這兩個喪盡天良的畜生！”
“竟然想在火車上偷孩子！還裝得那麼像！”
“我呸！剛才我還幫他們說話，我真是瞎了眼！”
那個之前吐得最凶的中年男人，此刻抄起自己的搪瓷缸子，第一個就沖了上去，朝着還在幹嘔的老頭的後背，狠狠地砸了一下。
“我讓你裝！我讓你騙人！”
有了第一個，就有第二個。
乘客們積攢的怒火，找到了宣泄口。
他們一擁而上，將那對還在發懵的老夫婦團團圍住。
拳頭、巴掌、口水，雨點般地落了下去。
場面一度失控。
“都住手！別打了！”
列車員和聞訊趕來的乘警好不容易才擠了進來，將已經被打得鼻青臉腫、不成人形的老夫婦從憤怒的人群中解救出來。
“咔嚓！”
冰冷的手銬，銬住了兩人的手腕。
人贓並獲，鐵證如山。
一場鬧劇，以一種所有人都沒想到的方式，落下了帷幕。
乘警做筆錄的時候，所有人都七嘴八舌地指證着人販子的罪行。
而那個揭穿了這一切的小英雄——姜小滿，此刻正被孫乾緊緊地抱在懷裏。
孫乾的心裏，是後怕，是慶幸，更是對懷裏這個小女孩的無限震驚。
他低頭看着姜小滿，這個孩子從頭到尾，都表現得太冷靜了。
冷靜得不像一個四歲的孩子。
她是怎麼知道包裏有襪子的？
她又是怎麼知道對方是壞人的？
無數個疑問，盤旋在孫乾的腦海裏。
可當他對上姜小滿那雙清澈、無辜、還帶着一絲受了驚嚇的怯懦的眼睛時，所有的疑問又都煙消雲散了。
他只能把這一切，歸結爲孩子的直覺，和巧合。
一個天大的巧合。
“小滿，別怕，壞人被抓走了。”孫乾輕輕拍着她的背，柔聲安慰。
姜小滿把頭埋在孫乾的懷裏，悶悶地說了一句：“叔叔，我再也不想吃襪子了，太臭了。”
一句話，讓周圍剛剛平復下來的乘客們，又忍不住笑出了聲。
車廂裏的氣氛，從緊張和憤怒，變得輕鬆起來。
所有人都用一種喜愛和敬佩的目光看着這個勇敢又聰明的小女孩。
姜小滿，再一次，成爲了人群的焦點和英雄。
她的小臉上，掛着天真無邪的笑容。
心裏卻在盤算着另一件事。
剛才，她用精神力掃描那個人販子老頭的口袋時，發現了一樣有趣的東西。
一張手繪的、極其潦草的地圖。
地圖上畫着幾條歪歪扭扭的線，最終指向了一個叫“紅旗煤礦”的地方。
旁邊還標注了幾個數字，像是在記錄着什麼。
直覺告訴她，這張圖，不簡單。
這夥人販子的背後，或許還牽扯着更大的案子。
姜小滿悄無聲息地，用精神力將那張小紙條，從人販子的口袋裏“取”了出來，收進了自己的空間。
這趟旅程，似乎越來越有意思了。
火車解決了人販子，繼續平穩地向前行駛。
車廂裏恢復了平靜，甚至比之前還要安靜。
似乎所有人都還沉浸在剛才那場驚心動魄的抓捕中。
姜小滿也終於可以安穩地睡一覺了。
她躺在孫乾的下鋪，蓋着軍綠色的毯子，很快就進入了夢鄉。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爲可以一覺睡到天亮的時候。
“嘎——吱——”
一聲極其刺耳的、金屬摩擦的巨響，劃破了深夜的寂靜！
緊接着，整個火車猛地一震！
巨大的慣性，讓所有人都從鋪位上被甩了出去！
行李架上的東西稀裏譁啦地往下掉！
尖叫聲、哭喊聲，瞬間響徹了整個車廂！
火車，以一種極不正常的方式，停了下來。
停在了荒無人煙的野外。
